他边说边往里走，看到屋里的顾南音，面上明显一愣，语气放柔了些：“南音也在啊。”他说这话时是带着几分尴尬的，他这个大女儿不知道把自己的脸面往脚底下踩了多少次，只不过势不如人，他不但不能当场发作，还有些害怕这个油盐不进的女儿，原先带着质问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父亲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顾南音端起手边的茶盏，波澜不惊地啜了口茶。
元珏来提亲的时候，不只顾南音不在，顾远遥也不在，否则依他的为人，怎么可能不出面？不过元珏也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就是了。元珏尊敬苏怀柔，甚至愿意在她面前行晚辈之礼，是因为她不只是顾南音的生身母亲，这么多年来更是待他的阿音如珠如宝。可顾远遥这样的小人，不但没有疼惜过阿音半分，甚至对阿音只存了利用之心，哪配得上他半点尊敬？
碍于顾南音在，顾远遥满肚子的质问都咽下了，面上浮现出一抹虚假的关怀：“爹爹是觉得，你刚跟太子解除了婚约，就如此着急成亲之事，传出去是不是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他之所以来找苏怀柔，就是因为他根本没胆子直接劝说顾南音，他这个女儿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可没想到他来的时机这么巧，千算万算没想到顾南音恰巧就在苏怀柔院子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劝说了。
“哪里不好？”顾南音笑着看向他，似乎他的所有卑劣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世人愚昧，爹爹是担心你这么快议亲，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会说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顾远遥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完全没有进屋之前的趾高气扬。
“呵，”顾南音没忍住笑出了声，“爹爹莫不是忘了，那日在宫里，皇上可是亲口说的我与太子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说了，”她的眼底涌上讽刺，“太子做出那般令人不耻的事，世人就算是议论，那也是议论他。女儿从始至终规规矩矩，行事坦荡至极，爹爹实在是多虑了。”
“可......可你与摄政王相处时日不长，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是应该多考虑考虑才是。”顾远遥的眸子暗了暗，苏相可是几朝老臣，在朝中威望甚高，门生众多。苏将军也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立下过不少战功，在武将心里很有地位。这要是真的结了亲，摄政王岂不是如虎添翼？将来太子殿下登基，摄政王的地位可就更加难以撼动了。
顾远遥在打什么算盘顾南音用膝盖都能想出来，至于他嘴里这些假惺惺为她好的话，顾南音听他说了这么多年，早就听腻了，如今只当他是放屁。她心情好时，搭理他几句也就罢了，他还真觉得他能左右自己的决定吗？
顾远遥见顾南音根本不说话，尴尬地咳了几声，又看向一旁的苏怀柔：“夫人，摄政王在外面的名声极差，女儿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夫人可要三思而后行啊。”他这个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人，他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她，所以他本来也没想从她那下手。只要他能说动苏怀柔，苏怀柔若是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三思而后行？”苏怀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当初我执意要嫁给你时，爹娘也曾对我说过，”她不顾顾远遥面上难看的脸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当初我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没有听他们的劝告，执意要嫁给你，为此让他们为我操了那么多年的心。”
她定定地看向顾远遥，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老爷说的没错，嫁错了人的确是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顾远遥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当然明白苏怀柔这话是在讽刺他，但他今日是为了阻止顾南音与摄政王的婚事，还要利用苏怀柔来成事，并不好直接跟她翻脸，因此也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厚着脸皮笑了笑：“既然夫人也赞同我的说法，那你看这婚事？”
“婚事？”他不是喜欢装糊涂吗？看谁装的过谁。苏怀柔看向他，眼里盛满了疑惑：“婚事怎么了？我已经应下来了，老爷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苏怀柔早就不把他当夫君了，自然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自称妾身，她之所以忍着恶心继续顶着顾夫人的名头待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报复他而已。
有数个屁，顾远遥都想骂人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夫人不觉得，就这般应下来太过草率了吗？”他暗自咬着牙，“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依我看，夫人还是再考虑考虑才是。”
“摄政王人很好，”苏怀柔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而且，”苏怀柔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王爷也承诺过我，日后府中只有音音一人，永不纳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男人的承诺怎能作数？”顾远遥有些急了，这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是啊，”苏怀柔讽刺地看了他一眼，“老爷说得没错，当初娶我的时候，老爷也曾说过，你我夫妻二人一体，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旁人。结果如何？”苏怀柔也不用他回答，“成亲不过一年，你就纳了你那个表妹进府，说什么她举目无亲，只能依靠你这个表哥的鬼话。”
说这话时苏怀柔面上风轻云淡得很，这些人这些事，是真的不会对她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她造成的伤害她就不会回报。他们苏家人各个都是硬骨头，就没有任人欺负了不还手的。
第105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老爷与那些负心人还是不一样的，”苏怀柔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现在就连多看这人一眼，她都觉得是脏了她的眼，“我知道老爷不是成亲之后才变心，而是在你我成亲之前，就已经与你那表妹暗度陈仓了。”
“呵，”苏怀柔嗤笑一声，“已经有了心上人，老爷竟然还能为了我苏府的权势，与我逢场作戏，哄骗我的芳心，岂是负心二字所能形容的？”简直是卑鄙下流，厚颜无耻至极，说他是负心汉都侮辱了这个词。
顾远遥的脸色早已随着她一句一句的指责涨成了猪肝色，还不等他说什么呢。又听得顾南音在一边附和道：“怪不得父亲能说出男人的承诺都不做数这种鬼话呢，原来是深有心得啊。”
顾南音被她娘俩明里暗里的讽刺臊得抬不起头，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翻脸了，但现在他不过是变了脸色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是因为他对顾南音这个女儿的畏惧甚至是高过了他的愤怒，可见这些日子以来顾南音是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二来他觉得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搞砸这门亲事，他在太子那里就是大功一件。日后等太子坐上皇位，他就是首屈一指的大功臣，说不定太子就得给他个大官当当。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和这些长远的好处相比，眼前吃点亏算什么。
顾南音是不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爹脸皮已经厚到了这个程度。她们母女俩说的明明都是事实，偏偏顾远遥竟会觉得自己这是不拘小节，忍辱负重的做法。
“夫人说得都对，”顾远遥甚至厚着脸皮赞同了苏怀柔说的这些，“就是因为有这些先例，我才更怕南音重蹈夫人的覆辙啊。”
看着顾远遥痛心疾首的样子，屋里的众人只觉得今日真是开了眼了。为了阻止这门亲事，顾远遥居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她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自己骂自己的人，真是豁出去了。
“老爷想多了，王爷对音音的心意，我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老爷自己是这样的男人，就觉得天底下所有男子都同你一样。恕我直言，老爷真是太狭隘了。”苏怀柔低头端详着自己修的整整齐齐的指甲，语气已是不耐烦至极。
“就是，”正在这时沁雪从一旁走了出来，落落大方地站在屋子中央说道，“我待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除了姑娘一人，从未见王爷对其他任何女子动过心。外人谁不知道我家王爷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哼，”她傲慢地看向顾远遥，“你方才却句句都在说王爷的不是，顾大人不会觉得，你比我这个跟随了王爷这么多年的侍卫更了解他吧？”
“我......我.....我，”顾远遥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沁雪方才站在角落里，他又一心想着顾南音的婚事，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就好比他在背后说摄政王的坏话，结果全让摄政王手底下的人给听进去了，这要是沁雪回去跟摄政王告状，他不得玩完了？还做什么升官发财的美梦，先把命保住再说吧。
他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拼命往回找补：“姑娘说说得对，我方才是爱女心切，所以急昏头了。”他弯腰冲沁雪行了个礼，“姑娘可别误会，我与王爷同朝共事多年，对王爷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只不过这毕竟是关系到小女一生幸福的大事，我作为父亲才不得已慎之又慎啊。”顾远遥面上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若是不知情的人，说不定真能被他这副表现哄骗了去。可在场的人，都是跟了顾南音和苏怀柔这么久的心腹，别人不了解他，这些人还能不了解？
顾远遥这话说完，沁雪根本没吭声，至于顾南音母女，更是没那闲工夫搭理他，一时气氛变得非常尴尬。
如此僵持了半天，顾远遥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我想起来我书房里还有公务没处理完，就先回去了。”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也顾不上根本没有人搭理他，径自站起身往外走去，来时有多么趾高气扬，走时就有多么狼狈。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凝视着他仓皇的背影，顾南音发出一声讽刺的嗤笑。
“可不是？”苏怀柔附和道，“自从我嫁进府里，这些年来他除了年纪越来越大，脸皮越来越厚，别的方面还真没什么长进，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母女俩一人挖苦了他几句也就停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值得她们再费心思。
“好了，你也别待在我这了，”苏怀柔端起茶盏，吹散上面漂浮着的茶叶，“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日后成了王妃，偌大的王府都需要你打理，你呀，抽空学学如何管家才是正理。”
顾远遥只是个三品官，她这个正室夫人每日操心的事都不少，更不用说元珏贵为摄政王，富可敌国，府里不知道有多少账目，来来往往有多少下人，日后音音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
顾南音只是笑：“府里那么多账房先生呢，哪用得着女儿操心？”她嫁进王府是要跟元珏做夫妻的，又不是当管家，操心那么多干嘛？再说了她也不贪图元珏的财富，且不说元珏不会变心，退一万步说，就算元珏负了她，依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下场也不过是玉石俱焚而已，人都没了，谁还在乎那点银钱。
“你呀你，”苏怀柔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这个女儿天生就不是个劳碌的性子，“话是这么说，可王爷每日政务繁忙，你身为王妃总得给他把府里的事操持好才是，免得他有后顾之忧。”
顾南音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明显是根本没把她这话听进去，不过她也没有反驳，只是扭头看向沁雪：“沁雪，你觉得我嫁给你家王爷之后，需要给他操持后院吗？”
第106章 良辰吉日
“嗯？”沁雪歪了歪头，没想到顾南音会问她，不过她还是认真低着头想了想，方才回答道，“王爷那么宠爱姑娘，怎么可能舍得让姑娘因为这些小事忙碌？照属下看来，只要姑娘每日陪在王爷身边，就是什么都不做，王爷也定然非常开心。”
她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她几乎日日跟在顾南音身边，见多了王爷与姑娘私底下如何相处，王爷对姑娘的宠爱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王爷是宁可自己累死，也不舍得让姑娘受一丁点儿苦的。
顾南音得意地冲苏怀柔眨眨眼，似乎是在说，你瞧瞧，女儿说得没错吧？
苏怀柔难得白了她一眼，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反正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只要他们两个高兴，随他们怎么来。
自打苏怀柔对这桩婚事点了头，元珏回府之后就立刻命人找来了都城最有名的媒婆，又吩咐流风去和媒婆商议婚事有关的事宜。考虑到流风毕竟是男子，有些事情上可能会不太方便，还特意把沁雪从顾府召了回来。正好沁雪跟了顾南音这么多日，深知她的喜好和习惯，由她来跟媒婆商量是再合适不过了。
流风见了沁雪差点哭出来，他飞奔上前想给她来个拥抱：“小雪雪，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虽说以前他们两个老是拌嘴，但沁雪真的不在了，生活的重担全朝着他来了，他才开始怀念起沁雪在的日子，他这副脆弱的小身板可是差点就要被压垮了。
“你有病啊。”沁雪一个闪身躲开他，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克制住差点往他脸上抽的手掌。这才几日没见，这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疯了？
流风尴尬地收回手，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还不是因为沁雪不在，什么莫名其妙的差事都是他来办，他一个万年单身狗，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哪知道怎么操办婚事啊。
不过有了沁雪，流风就有了主心骨，他也只需要打打下手、跑跑腿就够了。
元珏找了都城最有名的宋媒婆，这人手里不知道办成过多少达官显贵的婚事。不过既然名声在外，请她办事银钱自然也不会低，这时候沁雪就充分表现出了王府中人财大气粗的本性，她把一沓银票往桌上一拍，言语间更是慷慨得很：“银子不是问题，你只要把婚事筹备好了，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宋媒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她看着桌上的银票，眼里闪过一抹炙热，她就喜欢跟这样的主顾打交道：“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要好，要快。”王爷的意思就是尽快选一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但该有的流程一样都不能少，他和王妃的婚事务必要办得十分隆重才行。
“这......”宋媒婆有点迟疑了，这要想赶时间，就不太可能做得到尽善尽美，“姑娘，光是准备凤冠霞帔，就得不少时日。”顾南音作为未来的王妃，所有的东西势必都得用最好的。凤冠霞帔需要量身定做，然后请最好的绣娘用上等的金银线缝制，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制出来的？
“这个不用你管，”沁雪神色不变，“凤冠霞帔还有王妃要用到的珠宝首饰，以及其它所有的东西，王爷早就准备好了。你要做的就是选出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然后把成亲的流程筹备好就行。”
王爷惦记姑娘那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是凤冠霞帔，就连成亲后王妃日常要戴的珠宝首饰，那都不知道准备了多少，甚至还专门让人收拾了好几间屋子出来给王妃放衣服首饰。这也就是她家王爷，换成别人做出这些事，她肯定觉得那人是个痴汉无疑。
“好好好，姑娘放心，老身一定把事情办妥。”宋媒婆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的目光瞥了瞥桌子上厚厚的一沓银票，心里直乐。有这么多银钱拿，还不用操心那么多事，这么好的差事那哪里找去？不愧是王爷，就是大手笔。
沁雪和宋媒婆商议了半天，最终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元珏虽然觉得时间有些久，但宋媒婆说最近的良辰吉日就只有那一天。元珏也没再勉强，最重要的还是把婚事办好，相比之下等的久些倒是小事了。反正他已经等了这么多时日，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一个月？”顾南音有些吃惊，这也太快了些吧？从提亲到成亲不过一个月，她就要成为元珏的王妃了？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