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让我问问姑娘，关于婚事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是想要添置的东西，姑娘尽管提。”这可是姑娘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大婚，不管姑娘有什么要求，王爷都会满足的。
顾南音摇摇头：“王爷拿主意就好。”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再说她也相信元珏的眼光。不过她倒是突然有些紧张，虽说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会嫁给除了元珏之外的人，但一想到一个月后，她就要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为元珏的夫人，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顾南音极少有这么伤感的时候，她看向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心里生出了诸多感慨。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成亲之后，恐怕鲜有机会踏足了。这伤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今日就要出嫁，为何现在就开始紧张了？顾南音也不知道。
或许是对于今后崭新的身份和生活的期盼以及彷徨，或许是因为重生以来，尽管所有的事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她到底是人不是神，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害怕，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如今，她没事，元珏也没事，而且他们即将要成亲了，这代表前世一切的苦难都已经烟消云散了。顾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107章 及笄礼
比顾南音和元珏二人的婚事来的更快的，是顾青莲十五岁的及笄礼。顾南音及笄那一年，是没有怎么操办的，也没有邀请什么宾客。当时除了顾家人，到场的就只有苏家人，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私下里也就把这及笄礼给办了。不过这次顾青莲的及笄礼，顾远遥明显是想办得非常隆重，除了苏家人之外，他几乎给所有的权贵世家都发了帖子。
“不过一个庶女，父亲倒真是尽心尽力。”顾南音坐在苏怀柔的院子里，抬起手挡了挡有些耀眼的阳光，“请了这么多达官显贵，父亲也不怕折寿。”这可不是她嫉妒，不用说都城，就是整个墨月国，有谁家庶女的及笄礼办得这么张扬的，恨不得把整个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请来。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苏怀柔神色冷冷的，明显不太高兴，“听说顾远遥想在顾青莲的及笄礼上提云氏为平妻。”云姨娘手段狠辣，佛口蛇心，在顾远遥面前是朵娇弱的菟丝花，可在府里其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是向来不拿下人当人看的，上次云氏院子里一个小丫鬟受了伤，苏怀柔偶然间撞到，于心不忍，让人私底下找大夫给她拿了药。苏怀柔觉得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那个小丫鬟似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暗地里给她送来了这个消息。
“平妻？”顾南音惊讶极了，她是万万没想到，顾远遥居然存了这个心思。她倒是也能猜到点原因，或许是多次交锋之后，顾远遥终于明白了她们娘俩对他已经没有半分感情，从她们身上已经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就想着翻脸了，真不愧是薄情寡义的典范。
“一个卑贱的妾室，能有今日的造化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想着与母亲平起平坐，真是痴人说梦。”顾南音神色冷厉，她这段时日没腾出手来收拾这母女俩，她们倒是越发嚣张了，竟想着踩到她们母女俩头上。
相比而言，苏怀柔面上看不出一点怒意，甚至还温声安慰顾南音：“这些渣滓，不值得音音跟他们生气，”她面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顶着顾夫人这个恶心的名头，任由顾远遥逍遥了这么久，也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我看这个及笄礼来得可正是时候。”
顾南音眼中的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女子，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待人接物一举一动都是名门闺秀的典范，可今日却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母亲脸上露出这种畅快又鲜活的笑意。
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母亲也是从小被娇养到大的小姑娘，是外祖父的掌上明珠，如果当初她遇到的不是顾远遥，而是一个真正疼她爱她，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的男子，她现在一定活的无忧无虑吧。
可惜，顾南音眯了眯眼，这一切都被顾远遥和云氏给毁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富贵权势，不惜去欺骗当初才十几岁的母亲，母亲怀着满腔的欣喜嫁给了她以为是两情相悦的男子，却又得知她全心全意爱上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该是多么绝望啊。顾南音觉得，那一刻母亲心里的痛苦与她上辈子临死前的心境应当差不了多少。
“娘，”顾南音轻轻唤了她一声，把自己的手放在苏怀柔的手背上，“娘亲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女儿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元珏也是。”
从母亲方才的话不难猜出，她应当是在顾青莲的及笄礼上有什么计划，而且似乎是筹谋已久，不过是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好。”苏怀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的女儿这么能干，她的未来女婿又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她没什么可害怕的。况且，她轻轻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人总是要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顾远遥和云氏欠了她这么多，让她受了这么多本不该受的苦，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二了。
这次为着顾青莲的及笄礼，顾远遥的确是下了血本，不仅派了府里的管家挨家挨户去给同僚下帖子，还花大价钱从都城最好的酒楼买齐了他们的招牌菜。他一个三品官，一年到头的俸禄也就那么点，虽说比平头百姓家里强了不知道多少，但真要是大手大脚起来，那点银钱根本不经花。
以前他假意对顾南音好的时候，苏怀柔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时不时接济他点也就罢了，如今她厌恶顾远遥到了极点，别说银子了，就是一个铜板，顾远遥也休想从她这拿到，丢水里起码还能听个响呢，给了顾远遥恐怕他不但不会念及她半分好，反而只会嫌她给得太少。升米恩斗米丑，这些白眼狼可是喂不熟的。
顾远遥为了顾青莲的及笄礼，算得上是花了大半家财。他又是个极其爱脸面的人，哪怕现在做了官，也改不了他骨子里的自卑，所以也只能靠这些表面工夫来给自己长脸面，所以到了顾青莲及笄礼这一天，顾府里可谓是张灯结彩，布置得极其喜庆。
“他对云氏倒是真爱，”顾南音看着府里挂满的红灯笼，扭头对着秋芷说道，“今日为了能让这母女俩出风头，真是费尽心思了。”不过挂这么多红灯笼，喜不喜庆她没看出来，倒真是够土气的。顾南音冷笑，不愧是贫苦人家出身，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也没把人家真正权贵世家的排场给学会。哪怕是升了官又如何，骨子里还是那个穷酸相。
第108章 平妻
顾南音站在院子里，冷眼见着来来往往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在顾府门口停下，宾客一个接一个地进府。别看顾远遥只是一个三品官，顾南音从来没有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她外祖父是当朝宰相，不知道比顾远遥大了多少级。可顾远遥的品级放在朝堂上那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而且他掌管吏部，手里还握着许多官员的资料和人事任免权，否则太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非要把他拉到自己那一边呢？
不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的及笄礼，今日怎么可能来这么多人？不过是靠着顾远遥的面子，不得不走这一遭罢了。
“呦，姐姐站在这干嘛呢？”顾青莲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顾南音厌恶地抬了抬眼，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就见到今日盛装打扮的顾青莲，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她面前。
顾南音长得明艳大气，在世人眼里是个高不可攀的长相，但顾青莲却是继承了云姨娘的长相，娇媚中又带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好似一朵绽放的百合，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为了发挥她这点优势，她今日的打扮也是费尽了心思，穿了一袭月牙白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淡雅，走起来裙摆摇曳，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态。
可惜顾南音又不是男子，她欣赏不来顾青莲这种故作清纯的姿态，而且就算她刚开始觉得惊艳，眼睁睁地看着顾青莲装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花，也早就觉得腻歪了。
“怎么？妹妹穿成这样，可是家里死了人？”顾南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嘲讽。这白衣好看是好看，可也得分谁穿。元珏那样的男子穿上一袭白衣，就像是清冷高贵的仙人，可顾青莲这种黑心肝的，穿上这衣服只让人觉得是糟蹋了这身衣裙，越发显得虚伪做作。
“你......”顾青莲哪想到顾南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讽刺，脸上的娇弱差点没维持住，她深吸了两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姐姐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了吧，咱俩可是同一个府上的姐妹，你方才那话是想诅咒家里的谁？”
顾南音冷笑，她这蛇蝎心肠的庶妹，真是把面具戴到了骨子里，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她下套，可这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接招。
“这里又没人，妹妹用不着跟我来这一套，”顾南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立刻移向别处，“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让我恶心。”
顾青莲气得要死，不过她一想到待会娘亲就要在众人面前被提为平妻，这点气也就散了。她现在心里可是得意得很，过了今日，她可就要彻底摆脱卑贱的庶女身份，成为顾府堂堂正正的嫡女，二人没了身份上的差距，她倒要看看顾南音今后还如何看不起她？
而顾南音的母亲，出身当朝宰相府的苏怀柔，今后还不是得与母亲平起平坐？苏怀柔出身再好又如何，今日过后，这顾府里的正室夫人可就不只她一个了，况且，这些年来，苏怀柔本就不得爹爹的心，不过是空有夫人的名头而已，可她娘有身份有宠爱，日后这府里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岂不是一目了然？
想到这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甚至还扬起一抹笑容对着顾南音说道：“今日是妹妹的及笄礼，大好的日子，姐姐还是开心点才是。等会到了宴席上，姐姐可千万别客气，怎么开心怎么来。”哼，她倒要看看，一会儿爹爹在众人面前把她娘亲提为平妻之后，她这个好姐姐还能不能开心得起来。呵，这母女俩恐怕得日日垂泪才是。
顾南音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心下冷笑。她以为自己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呢，等着瞧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若说今日顾远遥大张旗鼓地为府中庶女操办及笄礼称得上是一件奇事，那另一件让众人惊讶的事就是，今日苏家人也都来了顾府。这些宾客之前参加苏宰相寿宴的时候，是亲眼见到苏家人多么不喜顾远遥这个庶女，如今竟然全家出席了顾青莲的及笄礼，真是奇怪。
顾远遥见着到场的苏家人更是意外，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可是门儿清，他根本就没给苏家人下帖子。他又不傻，毕竟他今日可是打算在顾青莲的及笄礼上，当着众人的面将云姨娘提为平妻的，这就是在变相打苏怀柔的脸，苏家人若是在场，岂能容忍他这么做？
但如今宾客都已到齐，事情也都准备好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顾远遥眸子闪了闪。反正苏怀柔母女两个这阵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不可能帮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既然如此，他还同她们做这些表面功夫干嘛？他已经勉强自己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好父亲、好丈夫，如今也该是按着他自己的心意来活的时候了。
顾南音冷眼看着她名义上的祖母坐在上首，这个老东西，病了这么久，如今为了给云姨娘母女俩做脸倒是肯出来了，她暗自想着，也不知道今日母亲打算怎么做，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老东西气得再病上一场。
等众人都来齐了，顾远遥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个和善的笑容：“今日诸位亲朋好友，众位同僚，肯赏脸来参加小女的及笄礼，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他冲着站在一旁的顾青莲招招手，脸上满是笑意，“莲儿，快过来给众位长辈见礼。”
顾青莲娇羞地笑了笑，轻轻提起裙摆走到顾远遥身边，躬身给在场的人行了个礼：“小女给长辈们见礼，各位叔伯能在百忙之中参加小女的及笄礼，小女真是不胜荣幸。”
第109章 下不来台
本来嘛，顾青莲说了这些话，在场的人出言客气一下也就完了。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苏相爷和苏将军可都在场呢，他们如果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苏家父子不快怎么办？
顾远遥和苏相爷相比孰轻孰重，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而且哪怕苏相爷年纪大了，他还有官居大将军的儿子，还有无数的得意门生，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久，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所以顾青莲说完这场面话后，在场竟无一人出声。
顾南音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幕。她这个父亲今日可是走了一招臭棋啊，她承认顾远遥的确有那么点才华，可放眼望去，天底下的有才之士比比皆是，怀才不遇的更是大有人在，有的人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照样只能在七品芝麻官的位子上坐一辈子。
若不是有外祖父的扶持，顾远遥岂能升官如此之快？他一个没有资历的毛头小子，在盘根错节的朝堂之上，当初又如何能坐稳这个官位？可有的人就是这样，自视甚高又善于自欺欺人，在这位子上坐久了，竟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官职是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了，不思报恩反而想着翻脸，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顾青莲站在上首，因着无人搭理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此刻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就像一个个无声的巴掌扇到她脸上，在讽刺她的不自量力，打得她脸颊生疼。她先前有多么得意，这一刻就有多么狼狈。她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鼻尖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十分不知所措。
“啪，啪，啪。”就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一阵阵拍手的声音，顾青莲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她顺着鼓掌声看去，在看到拍手的人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苏宰相靠在椅子上，两只手缓缓地拍着，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他转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满脸的困惑：“怎么？大家可是觉得，顾家庶出的二小姐方才哪句话说得不好？”
众人私底下对视了一眼，掌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像浪涛般经久不息，边拍手还边夸赞道：“庶小姐说得好啊。”要不怎么说这些人是老狐狸呢，不管官职大小，揣摩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
苏相爷刚才的话里可是特意点明了这个二小姐的身份，况且方才那话看似是在夸她，但其实除了表明她那一段场面话说的不错之外，其他的可是什么都没说。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苏相爷的意思，要夸但不能夸过头，既然相爷说了她方才说得好，还是顺着相爷的话说最保险。
明明是夸奖她的话，可顾青莲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庶小姐是个什么称呼？她长这么大只听别人唤她二小姐，庶小姐这三个字还是她头一次听到，这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卑贱的庶女身份吗？
而且方才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这些人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她说话。偏偏在苏相爷表了态之后这些人才吭声，这不就是在变相地羞辱她吗？她宁可没有人回应她，也不愿意靠着苏家人来挽回这一点儿可怜的颜面。
再说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夸赞，什么知书达理，聪明懂事，温婉大方这些词统统都没有，只有“说得好”这三个字，生怕她听不出来他们的敷衍吗？
顾远遥的脸面也有些挂不住，他为了今日的事谋划了这么久，偏偏没有算到苏家人会来。一个历经几朝的元老大臣，和他一个当了不久的三品官，该站在谁那边还不是一目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