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音母女是安顿好了，苏怀柔离家这么多年，或许是因为上次苏老爷子寿宴在这住了几天，如今再次回来倒是没有觉得一点儿陌生。
至于顾南音，在她小的时候，倒是在苏府住过不少时日，那时候顾远遥初入朝堂，人微言轻，自己尚且顾不上，哪有心思管顾南音，苏家二老又对这个外孙女极其疼爱，顾南音时不时地就会回来常住，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顾家人那边凄凄惨惨，苏家人却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膳，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顾南音母女也累了，苏家人极有默契地没有跟她们二人叙旧，早早地便让她们回院子歇息了。
苏怀柔坐在自己离开十几年的闺房里，前前后后打量了许久。她这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都跟她出嫁之前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也丝毫不差。
“嬷嬷，”苏怀柔轻轻叫了她一声，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年来我因着愧对父亲母亲，刻意不去想未出阁时的那些日子，但今日回来站在这里，我才发现那些记忆我丝毫不曾忘记。只是因为愧对父母亲，才把它们藏在了记忆的深处，轻易不敢触碰。”
“小姐，”听着苏怀柔这番话，嬷嬷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笑着说道，“都过去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顾远遥不知道，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小姐今日这副打扮跟她成亲前一日一模一样，小姐这是在跟之前的日子彻底告别啊。
“是啊，”苏怀柔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这些年也多亏嬷嬷陪在我身边，多谢你。”她心里轻松极了，如今有父母亲人陪在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表姐，”明明顾南音的院子就紧挨在苏念卿旁边，顾南音却还是在苏念卿这里赖着不走，她跟苏念卿躺在同一张床上，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还是你这里舒服。躺在表姐身边，就觉得好似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住在苏府，不是跟苏老夫人睡在一起，就是和苏念卿睡一张床，想起儿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顾南音难得的有些怀念。
不是说人老了才喜欢回忆以前的日子吗？她现在可还是个少女，或许是接连两辈子经历了太多事，她的心境也变得沧桑起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苏念卿侧躺在她身边，极温柔地拍着顾南音的背，就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总觉得那些日子仿佛发生在昨日，可一转眼音音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了。”
她面上在笑，其实心里伤感得很。他们苏家人向来重感情，她知道祖父祖母连着好几夜不曾睡过安稳觉，阿辞虽然面上不说，其实私下里早就开始为音音准备嫁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往里面扔。
第121章 鸡飞狗跳
就连性格大大咧咧的父亲，这几日也没日没夜地练武，因为听说摄政王武艺极高，他生怕音音日后受了欺负，他拿王爷没有办法。
可今日见着音音，除了祖父随口提了一句之外，他们都没有把这些关心和担忧说出口。嫁了人又如何呢，不管是嫁给谁，音音也永远都是他们苏家人的宝贝，苏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着。
苏家今日可是派出了几十辆马车接苏怀柔母女回府，这么多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街上走过，就是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更何况顾远遥为了让顾青莲出风头，及笈宴上不知道邀请了多少人，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八卦传的更快了，到了第二日，顾远遥被夫人休弃一事就传遍了都城，风头甚至盖过了前几日都城流传的太子与福安郡主苟且一事。
“我听说顾大人被休了。”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顾大人可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只准男子休妻，就不能让女子休夫吗？我看苏家大小姐这事办得真是漂亮。”
“我知道我知道，苏家大小姐当着许多人的面念了休书，听说列了顾大人四桩罪过，桩桩有理有据，顾大人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啊，可不止四桩，还有几十条呢，苏家大小姐到底念着旧情，给他留了面子没有全说出来罢了。”
“听说是因为顾大人宠妾灭妻，靠着苏家大小姐的娘家当了大官，接着就翻脸不认人了，眼里只有小妾和他那个庶女，甚至还想把小妾提为平妻呢。”
“呸，这些臭男人，有了点臭钱就不知道姓谁名谁了，活该被休，这可是咱们墨月国第一个被休弃的男子，顾大人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说不定就得名垂青史。”
“哼，还名垂青史，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那个小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成亲之前就已经跟顾大人无媒苟合了，这样的贱人，还妄想当正室夫人，浸猪笼还差不多。”
街头巷尾都因为这个消息热闹了起来，苏怀柔顿时成了不少女子敬佩的对象。不过苏怀柔受到了多少称赞，顾远遥也就遭到了多少的唾骂。
“老爷，”管家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外面......”
“不必说了。”管家刚说了两个字便被顾远遥打断了，不用管家说他也知道是什么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必现在他被休弃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都城吧，昨日他就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所以才极力挽留苏怀柔，只不过没成功。
他无力地摆摆手，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今日称病告假，连上朝都没去，实在是不想面对同僚们带着嘲讽和同情的目光。他自嘲地笑笑，谁能想到昨日还风光大办及笄礼的他，今日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了呢？
顾家人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除了负责采买的小厮偶尔从后门出去买点东西之外，其他人都是低调到了极点。可就算如此，顾远遥被夫人休弃这件事还是没有从市井间消失，甚至还有几分愈演愈烈的架势。
谁让这是他们墨月国第一个被休弃的男人呢，不管是极有魄力的苏家大小姐，还是身为朝廷命官的顾远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达官显贵家里的事情百姓自然更有兴趣。
“娘，”顾青莲在云姨娘的院子里走来走去，面目狰狞可怖，“你快想想办法啊，女儿这几日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现在他们顾府可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别说是想当嫡女了，她现在恐怕连正经人家的庶女都比不上了，这几日都城里接连好几个宴会她都没收到请帖。
“你别转了，我都要被你转晕了。”云姨娘也不复之前的和蔼，凶巴巴地说道，“你长脑子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了，自己不会想办法吗？”她还生气呢，原以为能和苏怀柔平起平坐，谁知道苏怀柔拍拍屁股走人了，给他们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顾远遥这几日也躲在书房里不见人，对她没了之前的耐心不说，甚至隐隐有几分迁怒的意味。哼，提平妻一事可是顾远遥自己提出来的，他可别想把被休弃这事推到她头上。
顾青莲本就在气头上，母亲又不哄她，顿时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丢下一句我自己想办法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姨娘也懒得管她，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女儿又帮不上忙，养她养到这么大，除了给自己添麻烦，竟然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真是无能。
顾家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提，顾南音这几日是过得舒心极了。果然离开了讨厌的人，日子不要太美好。她这几日闲来无事陪外祖父下下棋，一家人聊聊天，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秋芷，我今日想去宝华寺进香，你去问问表姐要不要同我一道去。”
先前外祖父过寿的时候，玄空还让人送来了极为贵重的贺礼，虽说她当时就让秋芷送了斋饭和御寒的衣物过去，但她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亲自去庙里谢谢他。顾南音上辈子经历过沉重的伤害，也就愈发珍惜别人的善意和关怀。
用完早膳，顾南音和苏念卿一出府门，就见苏念辞已经坐在马夫的位置上等着她们了。她还当苏念辞今日没有时间，特地没有让人叫他，没想到他居然主动屁颠屁颠地过来给她们赶马车。
“表哥今日不忙？”顾南音歪头看向他，不是三天两头地往心上人店里跑吗？今日怎么有时间陪她们出门？
“我跟欢颜请了长假。”看着她们过来了，苏念辞急忙起身给她们腾位置。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顾南音的小脑袋，温声说道，“上车吧。”
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的心事，距离表妹的婚期已经没几日了，等表妹嫁了人，他们恐怕要许久才能见上一面。况且成亲之后，哪怕他是顾南音的表哥，也得避避嫌，还不得趁现在多陪表妹几日？
第122章 再访宝华寺
苏念辞慢慢赶着马车往宝华寺的方向驶去，今日云朗风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音音，我记得你似乎不信这些求神拜佛之事。”苏念卿坐在马车上，看着身边乖乖坐着的顾南音，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所以今日表妹让秋芷来问她要不要往寺庙去的时候，她就讶异了好一阵。
“嗯，”顾南音点点头，冲着苏念卿笑笑，“以前不信，现在倒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经历过重生这种天大的机缘，心境才发生了转变吧。
不是她有意隐瞒，实在是这种违背常理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音音长大了。”苏念卿长叹一口气，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求神拜佛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若不是因为顾府那些阴险小人，伤了表妹的心，想必表妹也不至于相信这些。不过往好处想，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念辞赶车是轻车熟路，他这些年只身一人在外面闯荡，不知道学会了多少本事，因此跟同龄人相比，他也超乎寻常的成熟懂事。当然，在亲人面前，他也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幼稚又无赖。
“到了。”顾南音跟苏怀柔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多一会儿前面就传来了苏念辞的声音，随着这话音落地，马车也稳稳地停了下来。
不等姐妹两人应声，苏念辞就贴心地掀开马车帘子，先后将她们二人扶着下了马车。
“早就听说宝华寺香火鼎盛，没想到现在时辰这么早，庙里就来了这么多人。”苏念辞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惊叹地开口，他们几人可是刚用完早膳就出了门。
“倒是清雅肃穆，”苏念卿站在外面，打量着宝华寺的外观，“看起来不是什么唬人的庙堂。”
别看顾南音跟苏念卿姐弟三人性格上没有什么相近之处，不过在不信神佛这方面，倒是不谋而合。也许是因为苏家人的家训，从小就教导他们做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的能力，不要寄托于外物，所以苏念卿姐弟俩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寺庙里来。
看着他们姐弟俩站在原地不动，顾南音笑了笑，打趣道，“没想到表姐表哥这么见多识广的人，也会因为一座寺庙惊讶。”
苏念辞自是不用说，苏念卿是都城有名的才女，自小不知道读过多少书，哪怕是没有亲自走遍大江南北，恐怕也都在书中见识到了。不过今日在这宝华寺，俩人倒是像极了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走吧，进去看看。”苏念辞率先迈开了腿，他是不信佛，但祖父从小教导他们要对万物抱有敬畏之心，所以他现在站在寺庙外，倒也已经生出了几分虔诚。
顾南音走在前面引路，因着是佛门清净地，她今日倒是穿得淡雅。苏念卿和苏念辞肩并肩走在顾南音后面，看着前方心情极好的表妹，也不由得相视一笑。信不信佛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表妹开心，他们这一趟就没白来。
顾南音走进大殿，从香案上取了香，插到香炉之中，然后扶着衣裙，双手合十跪到了蒲团之上。她今日的心境与上次来时倒是有些不同，现在娘亲已经回到了苏府，自己和元珏的婚事也尘埃落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与其说是来许愿，倒不如说是还愿。
苏念卿和苏念辞没说话，学着顾南音的样子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他们两个家庭美满，亲人也都身体康健，没什么可求的，若说他们唯一的挂碍，那就是即将到来的顾南音的亲事。
他们跪在蒲团之上，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吐露对表妹的祝愿。因着惦记表妹，苏念辞这时候倒是把自己和欢颜的事忘到脑后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在他看来求佛也不过是讨得个心安罢了，追姑娘这事还是得靠自己的真心才是。
若是欢颜心里没有他，就算是佛祖把他们绑在一起又有什么用？
“表姐，我想去见见玄空大师，”顾南音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身，“上次外祖父过寿时，玄空师父送了极为贵重的贺礼，我想当面谢谢他。”
“好。”苏念卿宠溺地对着她笑了笑，用眼神制止了旁边要开口的苏念辞。
“你是希望我们在这里等你，还是陪你一起去？”她知道苏念辞是不放心顾南音一人过去，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又念着表妹似乎跟玄空大师有些交情，说不定表妹会有什么话想跟玄空大师私下里说，因此只把选择的权利交给表妹。
“一起去吧，”顾南音知晓表姐的担忧，“玄空师父也很是博学，说不定表姐会跟他投缘。”
苏念辞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表妹会坚持一个人过去，虽说这里是佛门净地，可也难保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再说了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见识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万一这玄空大师是个恶人，表妹独自过去出了事，他可是得后悔一辈子。
“小师父，”顾南音走到站在不远处的小和尚面前，“我们想见一见玄空师父，不知道小师父能不能前去通报一声，看看玄空师父现在是否得空。”
这个小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受玄空吩咐去顾府给顾南音送贺礼的人，方才顾南音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只不过是没有上前打扰。
“师父交代过，女施主若是找他，可以直接过去。”小和尚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师父又算到我要来了？”顾南音疑惑地皱皱眉。
“施主请。”小和尚并不答话，只是在头前带路。
仍然是上次的那间厢房，小和尚把他们几人送到门前，作了个揖就出声告辞离开了。
第123章 新婚贺礼
顾南音径自上前推开门，就见玄空坐在桌子旁，似乎专门在等着他们。
桌上已经斟好了茶，茶盏不多不少，刚好四个。缕缕茶香飘散在房间里，仿佛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苏念卿姐弟俩将屋子中的情形尽收眼底，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透着好奇。
玄空大师的名头在都城里的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说这人真有几分能耐他们倒也相信，不过也不至于连他们今日来了几人都能未卜先知吧？还是说，是寺里其他人看见了他们的踪迹，所以提前过来通知了玄空？
而且，也没人告诉他们，这传说中的大师居然这么年轻啊。那些话本里出现的能掐会算的大师，不都是两鬓斑白的老者吗？苏念辞心里暗自吐槽，长得这么年轻，容貌又如此清秀，骗起人来都没什么说服力，真不知道宝华寺的香火为什么会如此鼎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