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想着自己要死了，不能将疑问留在心中，于是他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朝她大喊：“你不会水，为何还要跳下来？”
“我要救你啊。”他记得这个少女这样说，那是他一生之中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
后来，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时，追寻少女而来的下人将他们救了上来。他同这家人道过谢，便跟着找来的父亲回家了。
再后来，村子里遭了瘟疫，父母死了，他成了整个村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一个老和尚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他有慧根，天生就该是佛门中人，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但反正自己孤苦无依，他也就跟着他走了。
后来他知道了，这人是宝华寺的住持。
他给他衣服穿，给他饭吃，还教他佛法，他顺理成章地认了他当师父。
世人都说师父有大神通，能知人前世未来，他好奇地将这些话问出口时，师父却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告诉他，自己将来会比他更厉害。
他没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穷苦孩子，得师父怜悯，才能有一个地方容身，能厉害到哪儿去呢？
师父大多数时候都是慈祥而平和的，可他却也发现，有时候，师父愁眉紧锁，似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心事。
那时候他不明白，师父被世间人顶礼膜拜，无数达官显贵不惜花费重金，只为见师父一面，能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呢。
他问过，但师父不说。
再后来，他确实如师父所言成了比师父还要厉害的大能。
师父死后，他就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一直守着这间寺庙。
但师父直到死，都没将他的烦恼对他说过。
他一直没忘记小时候救他的那个女孩。
曾经他贫穷困苦，如今他有了能力，就想着要回报她。
当时他离开之时，曾经问过救他的人是出自哪个府中，可那些下人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或许是不想泄露主人家隐私，并没有告诉他。
因此他根本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当年他们遇见的地方，有一座苏家的别院。
于是他知道了，她叫顾南音，是顾府嫡出的大小姐，但遗憾的是，她上个月刚刚去世。
顾府对外说是恶疾缠身，不治身亡。
他知道后久久不能言语，知晓了她的名姓，生辰，他也能起卦了。
他平生只为世人卜卦，这是他第一次，为着自己的私心。
于是，他在卦象中，看到了她身死的那一幕。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想为她逆天改命。
肯为素未谋面的他跳下水，这样好的人不该是这种结局。
只不过这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后来顾南音重生了，命运的齿轮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她重生之后，所有的轨迹与前世截然不同。
她收拾起庶妹和渣爹毫不手软，与他记忆中那个明明不会水，却能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救他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他很高兴，她终于有了自保的能力，这意味着她这一世性命无虞。
他其实也意识到，他与一般的出家人不同。
在他眼中，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这其中有一条明显的界限。
佛是心怀慈悲，但佛若是渡了恶人，那便成了恶人的帮凶，成了间接害人的人。
所以，他不渡恶人。
但他是佛门中人，他不能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所以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便是没有亲手去报复那些害了顾南音的人。
第263章 番外7玄空篇（二）
在顾南音死去的那一世，他活了很多很多年，一生中做尽了善事，最后以自己的全部功德为代价，逆天改命，才换来顾南音重活一世的机会。
然而逆天改命毕竟是违背天道的事，即便他佛法精深又身负大功德，他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损耗，明明和顾南音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却是中年人的样子。
也是到那时，他才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经常愁眉紧锁，因为师父算出他会有此劫，不忍心，却又不能开口劝他不要出手救人，因为师父比他还要心怀慈悲。
但他一点儿都不后悔，顾南音救了他，他这条命便是他的，如今不过是皮囊有损，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他还记得这一世的顾南音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揭破了她重生的秘密。
她当时惊讶却不慌乱，甚至到最后，她还选择相信他这个知晓她此生最大秘密的陌生人。
那时候他就知道，她还是原来那个顾南音，依然是那个愿意奋不顾身跳进水中救他的人。
别人做的恶让她身上生出了保护自己的刺，却丝毫没有玷污她那颗纯洁善良的灵魂。
人性本善，即便她丧了命，重来一世，她还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
师父告诉他，身负大能者，会让人尊敬，却也会让贪婪的人心生觊觎。
所以，他从未出过寺庙。
唯二的两次，一次是前世，他亲自走出山门，寻找顾南音和元珏的尸骨。
一次是今生，他出席顾南音孩子的百日宴。
在那里，他见到了那个眼睛如葡萄一般晶莹剔透的孩子，他对着他笑，小手在他面前挥舞，嘴里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抱一个婴孩，他小心又笨拙，但无人知道那一刻他心里的感动与庆幸。
真好啊，他唯一一次违背天道，不仅换得了顾南音的重生，也换来了另一个自在鲜活的生命。
他没给别人取过名字，但那一次，不知为何，灿灿这两个字就这么跃入了他的脑海。
他希望这个孩子一生都能活得光明灿烂。
那场百日宴上，他见到了顾南音的夫君，墨月国的摄政王－元珏。
元珏揽着顾南音的手臂，从未松开过一刻，他看见好几次两人之间甜蜜的对望，元珏看向顾南音时，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于是他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消失了。
回到寺庙后，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小和尚问他，为什么会对顾施主这么好。
为她频频破例，从来任谁来请都不肯踏出庙门一步的人，这唯一一次出去，竟是参加一个小儿的百岁宴。
他笑了笑没答话，顾南音在他心中的份量，自然与所有人都不同。
他想去看后山盛开的桃花，却被小和尚的一句话，硬生生将脚步停在了原地。
“师父，你喜欢顾施主吗？”小和尚也不是生下来就在寺庙里的，他曾经也有一双恩爱的父母，男女之情他也懂那么一点儿。
喜欢？玄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沉思了许久，最终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佛爱这世间众生，他身为佛门中人，顾南音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他喜欢她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至于是何种喜欢，又何必计较。
他摸了摸小和尚的头，笑着先踏出殿门：“走吧，我们去后山看桃花。”
他两世所求，不过是顾南音能安好，如今已经实现了。
他背着手，脚步轻快，脸上是满足的笑。
第264章 番外8皆大欢喜（一）
因着温廷曾在产房外，见证过顾南音生产时的艰难，他生怕楚凝到时候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便问大夫要了避孕的方子一直偷偷服用。
若不是楚凝不经意间发现了他在服药，两人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世。
等他和楚凝的孩子落地，正如他曾经戏言的那样，元珏家的元意已经五岁了，确实到了会上街打酱油的年纪。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儿安慰的，就是他和楚凝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元珏心心念念的女儿。
虽然这点儿优势也在三个月后，顾南音再次生产时，生了个女儿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既然比上不足，温廷索性就换个人比，至少封子瑜和苏念辞的孩子还没个影呢。
封子瑜和苏念辞成亲的时间差不离，都是在温廷和楚凝成婚一年后。
封子瑜从和苏念卿成亲的第一天起，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会在每日临睡前，将他和苏念卿这一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用笔记录下来，一页一页装订成册。
用他的话说，是想记住他和苏念卿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等到老时，记性不好了，拿出来翻翻，那些回忆便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或许，还能将他记下的这些给他们的孩子看看，告诉他们，爹爹和娘亲两人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点点滴滴。
苏念卿偶尔也会将这本册子拿过来看看，每次都能在文字间感受到封子瑜那细腻的爱意，她将这称之为文人的浪漫。
就是封夫人知道这事后，一连让封太傅睡了几天的书房。
人比人气死人，跟儿子比起来，她这夫君就是块没有情趣的木头。
每当封子瑜公务不忙时，他便会带上苏念卿，去两人曾经去过的地方放风筝。
这几年来，封子瑜做的风筝越来越多，形状也越来越千奇百怪，当然，手艺也越来越好。
他最喜欢和苏念卿乘着落日的余晖，在草地上散步，他牵着她的手，往身旁看去，是她嘴角温润的笑意。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两人的儿子出生，苏念卿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出去玩过了。
封子瑜绞尽脑汁地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
他干脆利落地将便宜儿子打包送到了苏府，理由是儿子在家里没有同龄的玩伴，太过孤单，而苏念辞的女儿跟他儿子差不多大，正好能玩到一块儿去。
苏念辞没想到这个以前就不受他待见的姐夫，成亲之后还是这么招人嫌。
他跟欢颜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自己宝贝女儿后面，这突然送过来个浑小子算什么。
无奈他的反对无效，他爹和外祖父眉头皱都没皱，就将封子瑜家那小子给接了过来，当他听说这小子要在这住一个月时，脸都黑了。
自从遇见欢颜之后，他便再没离开过都城，但他经商多年，早就在海外积累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即使他自己不外出经商，每月也会有人按时将银钱给送过来，所以银钱方面，他完全不用担心。
恐怕足以让祖孙四代随便享用几辈子了。
但是苏念辞对外坚称，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全靠自己夫人养。
他家世好，长得又好看，自然有数不清的女人想往他身上扑，这样的消息一传出，那些想送上门的烂桃花也得迟疑迟疑。
其实事实是，欢颜铺子里赚的所有钱财，苏念辞一分一毫都没惦记过，就算他在店里做的事比欢颜都多，但全是无偿打工。
因为有了他的存在，欢颜更像是一个名义上的老板娘，苏念辞生怕她累着，便什么活都包揽了，唯独铺子里的账本，苏念辞从不沾手。
他从不过问铺子赚了多少钱，自己夫人凭本事赚的，那就都是夫人的零花钱。
都城里当然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本来是说欢颜不过一个卑贱的商人，根本配不上苏家这样的显赫门庭。
在听说了苏念辞是靠欢颜养着之后，这传言又变了，把苏念辞说成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苏念辞一点儿都不在乎，这正是他放出这样的消息想要达到的目的。
只要伤害不到欢颜，他是什么样都无所谓，他心理素质强着呢，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倒是顾南音听说了传言之后，又联想到当时自己成亲时，苏念辞给添了许许多多的嫁妆，当真以为表哥穷到了这个地步，连忙让人送来了很多银票。
生怕他不要，来的人扔下钱就跑了，徒留苏念辞自己站在原地干瞪眼。
既然表妹这么希望他收下，他便也没让人再送回去，都收起来丝毫未动，准备到时候等表妹女儿成亲时给她添嫁妆。
第265章 番外9皆大欢喜（二）
王府里，元珏正抱着女儿荡秋千。
自从女儿生下来，元意这个儿子就变成了后爹养的。
不过元意跟他爹斗智斗勇了这么久，最懂得怎么拿捏他爹，他不高兴也得让他爹陪着。
他往顾南音怀里一扑，果不其然，元珏愤怒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元意，你都多大了，还让你母妃抱。”
元意耳朵动了动，全当作没听见，在顾南音怀里好一阵黏糊，气得元珏秋千也不荡了，几步就走了过来。
“元意，”他揪着元意的耳朵，气急败坏道，“本王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
元意的小脸埋在顾南音怀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跟他这个儿子说话还本王本王的，一到他母妃面前就是‘我我我’，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不用说了吧。
他稍一酝酿，从顾南音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又拽拽顾南音的衣袖：“母妃，父王好可怕呀，他是不是要打我？”
元意拍着自己的小心脏，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顾南音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有，你父王他是跟你开玩笑呢。”说着就剜了元珏一眼，元珏瞬间如斗败的公鸡，气势弱了下来。
对付他这倒霉儿子，来硬的是没什么用了，就得以茶制茶，他语气放软，极尽温柔地摸了摸元意的脑袋：“你怎么能这么想父王呢，父王可是要难过了。”
元意一阵恶寒，衣袖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啊。
“我怎么舍得让父王难过呢，父王这样想才是伤了我的心。”元意换上一副比元珏还要难过的表情。
顾南音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无奈地一摊手，从元珏怀里将女儿抱了过来：“走，母妃带你去玩。”
这父子俩阴一句阳一句的当她看不出来呢，她不在这受这罪了，让他们自己掰扯去吧。
女儿一生下来，元珏便将她封作了荣华郡主，又取名为元姝，取其美丽，美好之意，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顾南音也让人去打听过顾青莲和方玄，听闻顾青莲嫁入方府多年无所出，街坊四邻都在暗地里戳她脊梁骨，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
那些妇人的嘴厉害着呢，顾青莲这朵小白莲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整日待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方玄当然不会出来给她解围，他巴不得顾青莲替他背了不能生育的黑锅。
而且，顾南音还打听到，方玄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女人，整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有意思的是，这女人怀孕了。
这个外室本想着借腹中孩子进门，谁料方玄得知她有身孕后红了眼，差点儿把她打死。
她又怎能料到，方玄早就没了生育能力，所以她给他的这顶绿帽子一点儿也不高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