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道:“昨夜,七皇子府邸的黑衣高手又入宫了,看样子,怕是去找石衡。”
云崇处罚了宣德候和秦国公府,却未提石衡这个苗疆之人,朝臣以为是云崇将人关了起来,有人又觉云崇如此怕是在包庇云启,毕竟,这苗疆人是云启的贴身小厮,还与宣德候在一处,谁知背后有什么呢?
却无人知,早在当夜云崇清醒,燕恒离宫后,云崇就让人将这石衡给了他,至此,燕恒知晓,原来,云崇什么都知道,不愧为君,全身上下都是凉薄,又能演得一场完美的戏。
至于他将石衡送他做什么,燕恒没心思深究,只要从石衡口中得到血愧之蛊破解方法就可。
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
谢府。
这一半日,谢谭幽教着萧然杨芸还有温凛与她和沈妤黑云一起酿酒,桃花酿,她先前就尝过一次,是在外祖父书房,回想起那味道,也是香甜可口。
几人围在那树下,时而嬉笑打闹又说些近几年彼此不知道的趣事,笑声从一开始的低低到后头放大,就连黑云也是跟着笑出声来。
“阿凛你还别说。”萧然笑的肚子疼:“当日,阿恒真的是这般,就差一丁点,我就要被他揍死了。”
“那还不是你欠揍。”
萧然在说他与燕恒在军中时,被传出的谣言事件,几人听的哈哈大笑,谢谭幽眉眼染了笑意的同时,瞥见那一院梅花树,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孤独的落寞的,就他一个人。
心头猛然一疼,笑意敛住,她忙站起身来:“今日,你们帮帮我,来日,我请你们喝酒。”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温凛问:“幽幽,你去哪?”
“燕王府。”
“……”
谢谭幽一开始是走,后来是提起裙摆朝燕王府跑去。
一路上,胸口剧烈起伏,怦怦跳的心脏很疼。
也不知怎么了,又抽什么疯。
就是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的燕恒,忽然就好生心疼。
一群人在一起很开心很温暖,而一个人在一处,很孤独很难过,那般的孤独她受过,一想起燕恒若是醒来,他也是一个人,胸口还疼不疼呢又难不难受,谢谭幽跑的越发快,引得百姓齐齐回望。
终于,到了燕王府,下人齐齐换她王妃,她来不及点头,下人见状,面面相觑,王妃那般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谭幽没有进晚幽院,而是在外面站定,鼻尖一下子就酸涩了,因为,她看到了燕恒,燕恒坐在石桌旁,一个人用膳,眉眼低垂着,面色微白,像是有些虚弱又情绪不高。
他今日没有去青枫院,大许是怕孟南溪发现什么。
燕恒手中动作微微停下,将眉眼垂得更低些,谢谭幽在外面,他知道的,只听脚步声便能猜到是她了,可她未进来,他便也没开口。
胸口微微犯疼,但今日醒来时,瞧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榻心脏更疼,好像也是有些疲惫,这两日,他时时看到前世,前世今生混杂,一时都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
也有那么一刻,他也问过自己,谢谭幽说的是真的吗?
可都被他自己否决。
阿谭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时刻,你更应该陪在她身边,不能赌气,别让她一个人。
可今日,她出府,听黑风说温凛沈妤,萧然与黑云都在,就连杨芸也在,他们去了城外,她教着所有人酿酒,还告诉他们,待她的大酒楼开业,可要来给她打下手,然后她请他们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唯独他不在,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大半日了不见人,而那袭话,明明是很久之前,阿谭给他许下的承诺。
他给她打下手,她便请他喝酒。
他记得的,阿谭还说,并且只请他一人。
燕恒喉头又开始酸涩,无法再将口中食物咽进去,他缓缓放下碗筷,还是没有抬眸去看外面之人。
心头有种悲凉之意,是这两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悲。
看到他在,都不愿意进来了。
燕恒准备起身离开,院外却传来婢女声音:“王妃,陛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陛下在宫中设宴,前来请王爷和王妃入宫。”
谢谭幽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微微缓解,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而燕恒也起身回了屋,看他这般,谢谭幽心头应当是松下或是开心才对,因为,他不理她,不管她,以后怕是也不会救她,可不知为何,她心头却是闷闷的难受。
谢谭幽回了偏方换衣裙。
听萧然说云崇病的不轻,今日却还要设宴,是想做什么?
谢谭幽察觉其中怕是有阴谋,不太想去,可余光瞥见外面,燕恒已经换好长袍,看样子,是要入宫,她深吸一口气,也出了偏房。
燕王府门口,依旧两辆马车,燕恒站在一辆马车前方,他未上去,像是在等人,而他目光直直看着她,谢谭幽怎会不明,压着心头情绪,她还是道了句:“我喜欢清静些。”
所以,是他在她身旁,吵又烦到她了。
燕恒转身上了马车,长袍席卷怒意,黑风大气不敢出,与谢谭幽说了一声,驾马离去。
谢谭幽垂眸上了马车。
宫门外已经有不少马车,谢谭幽手心紧了紧,不明云崇想做什么。
一路入宫,到云崇此次设宴的重华宫,大殿之中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在她位置落座,抬眼却见燕恒进来,微愣,燕恒不是在她前面?怎么会在她身后?
燕恒在臣子席位落座,不过一会,温凛和萧然也来了,找了位置坐下,温凛偏眸看看垂眸饮酒的燕恒又看向对面的谢谭幽,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燕恒不语。
“你二人吵架了?”
“没有。”
温凛眉头皱的更紧,这看着不像没有啊,刚刚在宫门口,他还见有两辆燕王府的马车,想再问,殿外却响起太监尖声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与一众贵妇听闻,忙起身跪地。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崇与皇后被宫女太监簇拥而来,一步一步走向高处又面向众人,云崇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落座。
谢谭幽瞧着云崇,眼底尽是疲惫之色,可他唇角仍是带着笑意。
云崇举起酒杯道:“朕敬众卿一杯,多谢众卿这么多年以来辅佐朕,又为这朝堂尽心尽力。”
众臣忙起身:“陛下为明君,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云崇道:“近日,朕身子大不如前,说不定哪日便会离去,皆时,众臣可要如此,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这话倒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众臣面面相觑,忙道:“陛下切莫忧心,陛下定当能长命百岁。”
云崇唇角笑意略深,又看向满朝文武皆站,唯他坐着的燕恒,“此次,南燕之战还是要靠阿恒。”
“南燕战事火热,前方却未传来消息,朝中无人知那方是何光景,燕家军是阿恒手下兵,阿恒当去引领众人。”
“而此时,你本该也是在那南燕的。”云崇声音忽而淡下,像是下令:“三日后,你便离京吧,朕与朝臣在京中等你凯旋而归。”
闻此,朝臣纷纷看向燕恒又朝他举杯:“祝燕王凯旋而归。”
燕恒唇角扯出冷笑:“那便多谢诸位。”
云崇道:“阿恒,朕会活着等你回来。”
燕恒不语,只是将这杯中酒饮尽,之后,群臣互相交谈讨论,一众贵女贵妇也是在一处谈笑,有的去了那后花园赏花,天色越发黑沉,宴会才一点一点接近尾声,群臣缓缓散去,皇后在谢谭幽起身时,笑道:“本宫看燕王妃喜欢的很,燕王妃若是不忙不若在宫中多待一会?”
皇后这般开口,一般人不会拒绝。
可谢谭幽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俯身道:“臣妇近日身子不舒服,怕是无法陪伴娘娘过久。”
皇后笑意微淡:“如此,本宫便不强求了。”
宫中夜风吹在人身上,有些冷,谢谭幽一路出宫,路过之地是她熟悉又令她心头犯闷的地方,她走的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这宫中,宫外,只剩下两辆孤零零的马车,谢谭幽抬脚走向来时乘的那辆,却才走了不过几步,手臂便被人用力一拽,她惊的回眸,见到是燕恒,又松下一口气。
四目相对。
谢谭幽用力挣扎,燕恒却将人拽的更紧,拉着谢谭幽就朝另一辆马车去。
谢谭幽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说着她便挣开燕恒,燕恒又伸手拽住她,谢谭幽心头生了怒气,一把推开燕恒,与他动起手来,燕恒拦住她劈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将人紧紧禁锢着,嗓音微沉:“我有话跟你说。”
谢谭幽呼吸渐平,盯着燕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燕恒将她拽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
燕恒攥着她手臂的手还未放开,谢谭幽藉着月色看他,想开口,唇瓣却被人轻轻碰了碰,她心头一颤,忙推开燕恒。
“这就是我想说的。”燕恒道:“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说着,他便搂紧她腰身,额头相抵,燕恒声音轻轻又忧伤:“不要不同我讲话,也不要说话气我,我会疯的。”
“……”
“我只是想不通而生气,暂时不想说话,你不要以为我不想理你。”
谢谭幽身子忽而狠狠一沉,眼眸酸涩,泛起红意。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她讨厌自己又心疼燕恒,可她不敢软声与他说话,她怕一说,她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她又问过李谪,李谪说了,她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啊。
所以,她怎么敢与燕恒好好说话,她怕燕恒又救她,她可以死,燕恒不可以,他保护她太多次了,总不能最后还要让他为了救她而死。
燕恒问:“我不理你,不说话的时候你开心吗?”
谢谭幽不语。
燕恒自顾自道:“我不开心,我快疯了。”
“阿谭,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
谢谭幽泪水落下,她慌乱擦去:“我不喜欢这里。”
“那你喜欢哪里。”
“你别管我了行不行。”谢谭幽道:“我有我想去的地方,你三日后也要去南燕。”
“我三日后要走,所以我才想与你好好说话,不能我走了,反到让你一个人不开心。”
“我不会不开心。”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鼻尖:“那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谢谭幽又不说话了。
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
她不说话,燕恒就一遍一遍吻她,一遍一遍问,动作轻柔声音亦是又带着蛊惑引诱。
唇齿交缠,甜中又苦涩。
外头,忽而响起刀剑声,谢谭幽睁眼,想要推开燕恒,却听燕恒道:“不会有事的,死不了。”
“刺客在外,你就不担忧?”谢谭幽还是将燕恒推开,燕恒胸口有伤,若是对方人多,难免不会落了下成。
她掀开帘子出去,却见,这马车竟然不知何时行驶到了一片林中,而面前是群群黑衣高手,她眸色一凛,想要动手,被燕恒制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林中深处走出,身后高手追逐。
谢谭幽皱眉:“燕恒,你做什么?”
“对方人多,眼下,就你我二人当然要逃命。”
“……”
燕恒不是一个会逃命,更不是一个身边会无人的人。
谢谭幽觉得他有些怪,却又说不清,只问:“黑风呢?”
明明,出宫时还在。
燕恒道:“不知。”
“……”
“前方是悬崖,为何还要向前走,我杀了身后人就是。”谢谭幽咬了咬牙:“你若怕,在我身后就是。”
燕恒脚步顿住,看着她,而黑衣高手也追了上来,谢谭幽抽出腰间软剑,护在燕恒身前,黑衣高手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来,谢谭幽攥紧手中剑,想同高手厮杀,可剑才起,便被燕恒死死攥住,燕恒不让她动手。
谢谭幽是真的怒了:“燕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燕恒凝着她,声音淡淡:“是疯了。”
谢谭幽瞳孔紧缩,下一秒,便被燕恒搂着跳下那万丈悬崖,她双眸瞪大:“你…”
燕恒却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疯狂之意:“阿谭,下面是一片梅花深林,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第145章
谢谭幽感觉到身体瞬间失去控制,迅速往下坠去,风声呼啸,将她头发打散,衣裙也被扯得飘扬,而眼前发丝浮动,她睁不开眼,要是一个人,她定当恐惧。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般黑沉的感觉,每每这样,她总觉前方是那黑水,是巨蟒,可现下,她知道燕恒在她身边,不知道燕恒究竟想做什么,可无论什么,她总是不怕的。
回想他的那句:“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谢谭幽微微失神,心头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她好像是愿意的,如果燕恒要死,她愿意也会陪着他一起死,只是,若她死,她不愿意燕恒为了让她活下而去死。
燕恒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紧张害怕却又不害怕的谢谭幽,心头微微软下,声音随着风声传入她耳畔:“我才不舍得让你死。”
“……”
话落,二人稳稳落在一处,像是地面又不像,风声止住。
谢谭幽缓缓睁眼,月光倾洒而下,满天的繁星照亮所有,她可见那云雾缭绕如仙境,青山峭壁而庞伟,而他们现下的落脚之地竟然是悬崖中的一个山洞,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待云雾散下,她微微眯了眯眸子,也是好一会才看清,那最下面竟是一片红艳之地,当真有梅花。
可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呢。
燕恒道:“那里常年生寒冷,梅花永不凋零。”
“若你想去看看,只能等我回京后,再带你前去。”
谢谭幽收回视线,抬眸看燕恒,心头不解之事,渐渐明了,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今夜入宫定然会有事发生,也知道有刺客,支开黑风等人,又制止我动手,就是为了带我来这。”
“是。”燕恒并不否认,他的确是故意的。
“为什么?”
“京中人多又闹腾,你没事就喜欢出府又不带我,这两日见了面也不会好好说话,我便只好带你来这清静之地。”燕恒找了个地方坐下:“就你我二人,你将话跟我说清楚。”
“……”
拉她跳悬崖,跟疯了似的,结果就是为了清静,然后二人好好讲清楚。
该说的她都说了,燕恒还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