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里,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片片,畅想未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谭幽一觉醒来,正开心的换上新衣裙,打算出去张扬一番,等外祖父得胜归来,她便可以和银杏一样学武。
只是才出院子,便听闻温栖昏厥过去,她奔向正院,一路跑一路面色苍白。
看完母亲,又去那定国将军府。
只见,明明昨夜还生气勃勃又满是一片梅花的定国将军府,竟成了一片废墟,而昨夜的那些家人,一个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在她过来时,招手唤她又给她拿好吃的。
一时受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温栖病越发重了,太后派了太医过来也是不管用,谢谭幽一日一日守着,院子一天比一天冷,她心亦是。
苍白的面容,除了湿意再无其他。
温栖也曾醒来后,却是疯狂落泪,谢谭幽抱着她,母女二人泪流不止。
温栖说:“幽幽,我没有父亲了。”
也只是一句话便晕厥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谢谭幽是害怕的,她该怎么办呢。
一月后,听闻府中姨娘所说,她想也没想,徒步上了青龙寺,那样远,平日没吃过什么苦的人为了换得母亲平安,一步一步登上青龙寺祈福,雷声滚滚,林中暗暗,她怕却仍旧咬牙向前走。
回府当日,府中却挂起白,她一时怔住,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谢靖滔天怒火,她被关进了柴房,她总算后知后觉,温栖去了。
谢谭幽崩溃大哭,她不信,太医明明保证了,温栖还可以活半年的,怎么可能她才不在,温栖就死了,绝不可能。
见不到谢靖,贴身丫鬟却是因给她送了吃食,被活生生打死。
满院的血啊,她怔怔看着,再也没了知觉。
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被送去了庄子,身子弱的无法动弹,里面的婆子很凶又有好多个,总是欺负她与银杏。
那样的日子,疼又苦,每晚银杏都在她耳边哭,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她还听见,银杏祈求那些婆子,自己给她们干活,只要给她些可口的饭菜,不要馊了的,因她生了病。
可这般的放低姿态并没有得到什么,那是一向喜爱自由又想活很久去看外头所有景的谢谭幽生了死意。
所以,她说:“银杏,你走吧。”
银杏有武功,一个人还是可以出这庄子,然后慢慢的活,定然不会有人找到她。
银杏当然不愿,二人正说着,屋门就被人撞开,好几个人进来,有婆子,有高头大汉,并且还是会武的,他们撕扯又欺负银杏。
谢谭幽从床榻滚下,亦有人朝她靠近。
那夜的绝望与崩溃无法形容。
她好想杀了所有欺负银杏和她的人,又好恨自己为什么那般虚弱?为什么不学些武功自保?为什么日日等着旁人护。
可想像中的屈辱死亡没有到来。
耳边是风声,是银杏踉跄朝她而来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滴落地上的声音,像水,可又不是,一抹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气味缓缓传入鼻尖。
是血腥味。
谢谭幽睁眼。
一片狼狈狼藉中,有一人好似从天而降,站在她身前,将刚刚欺负她和银杏的人都杀死了。
那人转身,月光打在他整个面容上。
眉眼冷漠,而眸中狠意还未散去,执着带血的剑,踏着地下尸体与血迹朝她而来。
那剑尖一滴一滴落下的血,好似落在谢谭幽心头,让她心头一颤又一颤,面色也越发苍白。
已经清醒的双眸凝着朝她一步一步而来的人,明明是少年,可身上狠劲嗜血太过明显的让人害怕,不像她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少年。
少年走到她跟前来,缓缓蹲下身,凝着她,四目相对,她愣神之际,少年清冽嗓音就落了下来。
“不要怕,我杀了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少年却将她扶起,然后伸手为她轻轻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又不会触碰到她肌肤。
一点也没有刚才杀人那般狠劲,谢谭幽看向少年,月光越发亮,而好似就是在这一瞬间,少年面容虽冷却柔。
她与银杏坐在床榻,瞧着那少年,将一个一个尸体拖出去,然后又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看了看她,才退出去,出去前,又落下一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安心睡。”
第二日。
诺大的庄子,除了她与银杏,就没有任何人了。
谢谭幽好像明白昨夜少年话中的意思。
夜里,难以入眠的她,又听见箫声,她朝外看去,却不见任何,银杏说是有人在那树上睡觉。
谢谭幽心下一紧:“谁?”
银杏道:“昨夜的少年杀手。”
闻此,谢谭幽心头不由的放松,困意来袭,她也安然睡去,说来也是奇怪,今日,她身体竟是不像往日那般了。
箫声一夜接一夜,而她也是睡的越发安稳,身体亦是一日接一日的好了起来。
终于在一夜,她打开窗户,看向银杏告诉她的那棵高高大树,果真有一个少年郎。
少年也发现她。
箫声听,月光洒。
是少年,是少女。
“你夜夜来这,可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倒也不是。”少年翻身而下,不过一瞬便到她跟前来。
四目相对。
少年问:“你不记得我了?”
谢谭幽不解:“我们之前认识吗?”
“你之前说……”少年认真盯着她眼睛,可话却只说了一半。
“说什么?”
“你说……”
“你说……你要给……”
“给什么?”谢谭幽越发不解,只可惜,月光被子遮挡住,有些暗,而少年又垂下眸去,她看不见那少年的难以启齿与微微泛红的耳垂。
“……”
“罢了。”终于,少年又抬起头来,抿了抿唇,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来这,就是想要护一人的。”
谢谭幽心脏猛然一跳,又愣了神,好久后又反应过来,她问:“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少年点头。
“为什么?”
“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
那夜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每每都带了不少好东西,谢谭幽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将哪家店铺给搬空了。
又陪着她吃药,说话,话中说的都是能让人发笑的趣事,可谢谭幽很少笑反观那少年,好似很喜欢笑,笑声亦是好听。
谢谭幽又问他一遍,二人从未相识,他为何待自己这般。
他说前来报恩。
也是那一日,她知道少年的名字,燕恒,燕王府的世子,如今的赫桀将军。
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在这庄子做着杂活,谢谭幽不惊是假的,她垂了垂眸,只道:“我是谢谭幽。”
燕恒答:“我知道。”
谢谭幽看着燕恒的眼睛道:“我在世上已无亲人,除了银杏,你是第二个这样待我好的人。”
燕恒亦是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谢谭幽又继续,面色淡淡,却说着让燕恒心脏狂跳的话:“燕恒,你真的好好,只是我现在这般处境,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燕恒眼眸亮了亮,凑近她:“在你心中我当真很好?有多好?”
谢谭幽想了想道:“万般好吧。”
“当真?”燕恒眸子越发亮。
谢谭幽瞧着他这样子,心下却皱眉,这人怎么怪怪的,眸子神情是她看不明的。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燕恒唇角含了笑。
“你好像很喜欢笑。”谢谭幽道:“初见你,我以为你是个冷性子。”
燕恒道:“我不喜欢啊。”
“?”谢谭幽皱眉。
燕恒却盯着她的冷冷双眸,没再开口。
他不喜欢笑是真的,性子冷也是真的,嗜血残忍亦是真的。
只是现在有一个人落了暗处,失了当初笑容,感受到了落寞孤独。
所以,他要站在她前方,短暂化为太阳,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那也是燕恒头一次,尝试为一个人改变,后来好几次,他以为他是完全改变,以后都会如此,直到后来的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会对谢谭幽如此。
【??作者有话说】
前世剧情估计只有三章,然后之后就是今生,他们婚后生活啦。这章节听着棠梨煎雪写的,写得我也好温馨好开心,好喜欢庄子那三年。也好喜欢定国将军府的所有人,真是超级好的一家子。
第163章 番外 前世三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恨自己。◎
原本,谢谭幽觉得漫长的庄子生活,却因燕恒的到来总是过得很快。
燕恒为她种了一整院的梅花,他说,等明年冬日出门时,见到这红艳之梅,心情定当极好,到时候可要她赏赏脸,笑一笑,因,这也是他第一次种梅花,需要得到认可。
谢谭幽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笑出了声。
燕恒叹:“你笑起来真好看。”
“……”
那也是燕恒第一次那么大胆又佷张扬的说喜欢她,也不是喜欢,而是很认真的问。
“你要不然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谢谭幽心下一跳,“可你是将军,怎能说走就走。”
燕恒不以为意:“我不征战,不保护旁人了,我就保护你一个。”
“……”
谢谭幽不语,是被惊到不知道怎么说,也是那句就保护你一个让她心脏狂跳。
很久之后她才回:“可男子就该保家卫国的,现下这世道又不太平。”
“你希望我上战场?”
燕恒偏了偏眸:“那行,我好好保护漓国百姓,还有你。”
“……”
谢谭幽耳垂泛红,头一次不敢去看燕恒,只低低道:“没有人会一直保护一个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便会分别。”
“我从不食言。”燕恒道:“我说了会护着你,那便是要护一辈子的。”
谢谭幽手心紧了紧,回想那夜,又看面前的燕恒,她心下有很多思绪又想说很多话,可最后,她也只是说。
“我想靠自己,可我没有能力自保。”
“那不简单,我教你,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所以后来,燕恒教了她武功,又陪着她深夜入京,将她与银杏在那夜感受到的绝望屈辱一一还给了秦氏的女儿谢音柔。
回庄子的路上,竟然下了雪。
谢谭幽时不时看向身旁陪着她,又在雪地中时不时扶着她,怕她摔倒的少年,心头是从未有过的软又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哭了。
经历那些苦难崩溃后,她真的从来不敢想,世上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待她,护她又帮她,就连她去做坏事,杀人,也是跟着,却不全权帮她,而是让她动手,然后关键时刻补一刀。
谢谭幽知道,燕恒是在教她如何自保。
那夜月光依旧亮,积雪也很白,而少年的面容也深深落在她心头。
也是那一夜,她忽而有了想法,好好学武,学文,她还是想回京的,想与一个人站在一处,更是想护着一个人,像他护着她这样,护着他。
燕恒也是极其认真的教她。
她唤他燕小将军。
而他,唤她阿谭。
深深眸中只有她的身影,而那声音更是好听。
谢谭幽抿了抿唇,压制着心头跳动,轻声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但我很喜欢。”
“是吗?”燕恒弯身对上她双眸,眸底笑意炙热:“喜欢称呼还是喜欢人?”
“……”
谢谭幽面颊猛然泛红,却是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阿谭。”燕恒还是盯着她:“我藏不住事,可若我不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能否看出一件事?”
“什么?”
“我喜欢你。”
“……”
谢谭幽瞪大眼,她看得出,可她压根没想过,燕恒会在今日,今时,说出这句话来,她心脏狂跳的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跳,是强忍着才没有失了态。
全身上下都被那句我喜欢你充斥着,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又瑟缩害怕,她完全记不得自己那天说了什么话,夜里回想起时,又只有燕恒那双笑意深深的双眸。
即便有那箫声在,她还是失了眠,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也是那夜之后,二人之间有些微妙,只是不小心对视,便总能让谢谭幽心脏怦怦跳,那时她不明,后来,她知道,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又是冬日,梅花开了。
他们一起酿梅花酿。
春日,又去那后山竹林,踏青,那也是谢谭幽隔了很久又再次骑上马,红裙被风吹扬,迷了人的眼,而她眼前,除了燕恒,还是燕恒。
燕恒扬眉瞧着她,心头万分舒畅而又恍惚。
眸中除了那红衣女子,再也装不了其他。
可这一年,燕恒来庄子的次数不像之前那般勤了,边疆起战事,他去了很久,再见已经是三月后了,整个人瘦了不少。
是秋日,他们坐在那梅花树下,品尝梅花酿,燕恒夸她酿的梅花酿好喝。
谢谭幽眉眼弯弯:“那等我回了京,就去开一个小酒馆,到时你得来给我打下手。”
“……”
燕恒与谢谭幽说了好多战场上的事,谢谭幽听的津津有味,却也在盘算着何时回京,已经给谢靖去了信。
而听着燕恒说外头的景与色,谢谭幽心头也是发热的,本就爱自由的她,忽然也想出去看看,跟那空中雄鹰般,看很多的景,去很多的地方,不要被困住。
所以,那一年,他们相约以后要一起去看那万里千山。
而那一年,燕恒又很认真的同她道:“阿谭,跟我走吧,我们去很多地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只保护你。”
他眼眸中是少年之气,不羁放纵而又认真凝着一个人。
谢谭幽心跳漏了半拍,她其实想应下却也知道不能应,她没有什么亲人,而今,也不是什么京中贵女。
燕恒不同,他是那般厉害又耀眼的小将军,燕家独子,他有他的责任,他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她只能努力,走到他身边去,而不是让他放弃一切,跟着她。
可眼下,还是处于这般境地,她也不敢明说,总觉还不够,只能压抑着喜欢,道了句:“谁要跟你走了,我又不喜欢你。”
之后也不知怎么,明明昨日还面色红润的她忽然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燕恒好看的眉眼皱起,她忽然就哭了,一颗心好疼,她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