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谭幽咬了咬牙,还是用力挣脱温凛的禁锢,毅然道:“表哥,燕恒于我重要,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他死,更不愿在所有人皆想看他狼狈,身死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人。”
孤独落寞之感她上一世感受的淋漓尽致。
燕恒亦是。
在她身后看着她很多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
这一世,她不愿也不想,燕恒如此。
即便,这是云崇故意为之,她也要坚定走到燕恒身边,引火上身她不怕,她只怕在乎之人不在身边。
她受不了孤独,也很怕孤独。
可若燕恒在,他便会一直在她身边。
“幽幽,我不是阻你。”温凛声音又低了一些,只有他二人能极力听清:“而是,你今日若往前一步,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在燕王府。”
“……”
谢谭幽瞳孔猛然一颤,不可置信看向温凛。
燕恒母妃?
今日之事还会牵扯到他家人?
为什么?
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
蓦地,谢谭幽心头涌上一个大胆惊人的想法,她想求证温凛,温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耳畔声音越发重,谢谭幽眼眶酸涩,心疼的闭上眼。
她就说呢,之前怎么觉得燕恒有些奇怪。
明明很多人怕他,就连云崇云启见了他待他都是好脸色,可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厌恶云启之心,她看的最是明白,她还想过,燕恒这样的人,厌恶一个人不就早将人杀了吗?为何还要留着这个人碍自己的眼。
今日,她更是觉得疑惑,却没有深想。
燕恒看似嚣张大胆,不把云崇放在眼中,可到了时候他似乎又会忽然的收起浑身刺,任对方随便言语。
直到温凛这句话,她方才彻底明白。
原来是受制于人啊。
谢谭幽喉头翻滚,心头默数。
56。
……
60。
……
68 。
……
越来越慢,力度却是越来越重。
似乎是没忍住,燕恒闷哼一声,谢谭幽睁眼,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78。
……
80。
……
89。
90。
……
廷仗收,燕恒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背部血液顺着手臂滑落,视线有些模糊,依稀能看清谢谭幽朝他而来。
看着那委屈落泪的模样,燕恒努力扯了扯唇。
忽然就庆幸,今日还是穿了一身红,谢谭幽看不到他流了多少血,也就不会太愧疚太难过。
“不必担心。”燕恒在谢谭幽到他跟前时,已经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轻轻擦去唇角血迹,他道:“不疼,比军中的军棍差远了。”
“燕恒……”谢谭幽轻轻唤他,张口想说话,喉咙却疼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没事。”
“你脸色很白。”缓了一会,谢谭幽才慢慢吞吞说出几个字。
她病重之时,脸色就是这样的,白的吓人。
“是吗?”燕恒笑了:“那待我回府,母妃应当会羡慕我比她还要白。”
“……”
谢谭幽看着燕恒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逗起了她,这反倒是让她更加心疼了。
她如何不知,燕恒如此只是想让她安心。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今日不能白白让燕恒白挨了九十仗,是以,她又将袖中竹简举于头顶。
“陛下现在可否看一看这竹简?”
高公公看了云崇一眼,见他未拒绝,忙上前接过那竹简递给云崇。
云崇看了谢谭幽一眼然后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惊的攥紧了竹简,一字一句认真的看下去。
竹简上所写内容,更像一张诉状书。
上面写了三年前,谢靖与温栖如何相识,温栖又为何会嫁给当时还是一个穷书生的谢靖,和后来定国将军府全府被烧成灰烬时,温栖为什么会一病不起,又为何会在有了些好转之时,一命呜呼。
不止是诉状,还是一张联名的诉状。
末尾,落名之处有不少人的名字,笔锋铿锵而有力,那般的决心,不必看人,云崇就能感知。
“光是一个竹简不足够能以定罪。”云崇道。
“民女有证人。”谢谭幽道:“若陛下觉得空口无凭,民女也有证据。”
“谁?”
“宫中刘太医及鸿胪寺卿大人。”
云崇目光落在最后尾的两个字,咬了咬牙,却还是笑道:“鸿胪寺卿何在?”
“臣在。”
第50章
鸿胪寺卿走至云崇面前,恭敬道:“陛下。”
“谢谭幽口中所言真假?”云启睨着他,语音淡淡:“你是她母亲之事的见证者。”
“倒也不是。”鸿胪寺卿道:“臣也只是略知一二,若说见证,恐是刘太医。”
“去唤刘太医过来。”云崇吩咐一旁的高公公,高公公应声离去。
云崇轻轻摩挲着竹简的上的字迹,垂眸又瞧了瞧,目光却是不在竹简之上,而是在谢谭幽与鸿胪寺卿还有温凛三人身上来回看。
刚才不觉,现在细想,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之处,却又想不明白。
三年前,温栖是时常进宫,她病重那段时日太后也的确让刘太医去相府为她诊治,若说有什么见证,他信,可这鸿胪寺卿,似乎从未听说他与定国将军府又或是丞相府走得近。
而谢谭幽却说鸿胪寺卿是见证人,就连这封诉状上也有他的名字,此时他却说他只是略知一二,刘太医才是见证。
对鸿胪寺卿,云崇只知他师承温雅倾老先生,是云霄的师兄,为人也是正直,忠心,从不与他人拉帮结派,是以,他才多方喜爱,重用此人。
可今日,似乎又不太对。
云崇眸色深了深,嗅到了一股阴谋和不同寻常的气味,无形之中又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指引着他上前,他有些茫然,心头又沉重。
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刘太医便随着高公公来了,来的路上他已经略略听闻,此时面色微变。
“微臣见过陛下。”
“刘太医。”云崇收了竹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朕倒是不知,你竟对丞相如此怨恨,是否对朕也是如此?”
听着云崇喜怒不明的语气,刘太医当即跪了,额头抵在地面:“微臣不敢。”
“朕听闻,宁月公主之死你是见证之人,传你过来,你给朕解释解释吧,是否亲眼所见宁月公主因何而死。”
刘太医身子一颤,脱口想解释,余光却瞥见红色一角,只是浅浅一角,便让他心头一震,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进去,身侧拳头死死捏着,是怕也是颤抖,脑海中全是惊恐的那夜。
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道:“三年前,微臣的确是给宁月公主看过诊,宁月公主病情一直不太乐观,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好了,只是,才过了两日,相府就传出宁月公主故去的消息,臣听闻时也十分震惊。”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见证?”云崇笑了,两个人证,就没有一个正面承认的。
“已经过去三年,怕是忘了也不一定,刘太医还是好好想想。”
闻言,谢谭幽手心紧了紧,看向说话的燕恒,那竹简她是在燕恒书房里拿到的,她本想拿去刑部的,用稳妥的法子,也不必展于众人面前,燕恒也不会知晓,这样她也不会有心虚尴尬之感。
毕竟,那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她如此行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今日听闻谢靖被放,还恢复了丞相职位,她便坐不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来了宫门前,敲响登闻鼓。
递上竹简时,她心头是紧张的,怕燕恒说什么又怕燕恒问什么,更怕之后的事燕恒只是看着,不辅助她。
这东西既是在燕恒手中,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证据证人,若燕恒冷眼旁观,她的胜算会很少。
可当燕恒真的开口帮她时,她心头却更不好受了。
闷闷的。
燕恒这个人。
明明知道,她潜入燕王府拿走了他的东西,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辅助她,宁愿受九十仗,也要让她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可这些东西,燕恒明明可以自己上交,不受一丝刑罚的上交。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当这是她自己的。
燕恒声音淡又冷,听在刘太医心里,十分的惊恐煎熬。
刚才还犹犹豫豫的神情,忽然坚定了几分,摇头道:“不不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亲眼所见宁月公主为何而死?”云崇问道。
刘太医点头:“宁月公主病重之时,太后娘娘派了微臣前往,是以,那段日子微臣都在相府居住,一开始还好,后来微臣发现了些不同寻常,有人往微臣的药材里添了些花溪草,那东西虽不致命,若是与当归一起食用,久了身子会虚空,起不了身,久而久之,会因身子虚空而死。”
当归补血。
那段时日,温栖气血不畅,身子又虚弱,刘太医便用当归给她补血气虚,当归珍贵稀少,那年,太后为保温栖,特下了一道懿旨,宫中当归先紧着温栖。
太后亲自下旨,谁人不知。
既是知晓还敢往药中放花溪草,这不是不想让人身子痊愈,甚至是要她的命吗。
在相府,便是相府中人。
“微臣发现后便再也不敢随便让人煎药,后来,都是微臣亲自来。”刘太医顿了顿,又道:“微臣也是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告知他人。”
怕惹祸上身几个字就相当于直言了此人是谁。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朝谢靖看去。
“胡说八道。”谢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刘太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本相与妻子感情颇深,她病重那些时日,本相从未睡过一次好觉,日日担忧。”
“本相不知,刘太医此话到底何意?莫不是想说是本相杀了妻子?”谢靖冷笑:“本相与小女闹矛盾便也罢了,竟是不想刘太医也要用此方法害本相,本相到底何处得罪你了?”
“母亲病重时,你从未踏进过她的院中。”谢谭幽嗤笑:“说话可要凭良心,那时我尚且还在府中,眼不瞎耳不聋,您就别自欺欺人了。”
没有人比谢谭幽更清楚,温栖病重时的每一个日夜。
院中除了刘太医,就是三两个忠心的嬷嬷婢女和她,那时候,她总以为谢靖忙,后来才知晓,的确是忙,不过是在忙着怎么抬秦氏为正室。
“你就如此恨我?我可是你父亲!”谢靖怒极:“甚至不惜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谢靖跪在云崇脚边,一个大男人,忽然就红了眼,似是失望又委屈:“臣真的不知臣为何会让小女如此厌恶,早知今日,臣就不会在她杀人那日说她几句,而是直接送去官府,想必,这样她就不会如此恨臣了。”
“我的确杀了人。”谢谭幽不惧谢靖故意道出,她坦然道:“可你,我却是丝毫没有的陷害。”
“陛下,臣实在冤枉啊。”谢靖不理会谢谭幽,重重磕头,直喊冤枉。
“冤枉吗?”一直沉默的鸿胪寺卿忽然开口:“若臣记得不错,当年丞相与宁月公主成亲的第一年,便在宫中御花园与秦国公的嫡女行那等羞耻之事。”
“那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想必京中无人不知,之后更是迎了对方入府做妾,刚才臣一直听丞相说与宁月公主感情多深厚,如此,算是深厚吗?”
才只是一年,便按耐不住,还是在宫中御花园,这不是打温栖的脸吗?
秦国公府的人闻言,面色皆狠狠一变,有沉不住气的想张口说什么却被秦国公一记冷眼看过来,不得不闭上嘴。
秦国公幽凉的眸子打量着今日这一场闹剧。
在官场多年,他自然知,今日所有冲谢靖而来,燕恒参与其中,温凛还回来了,谢靖怕是保不住了,他秦国公府的人也不必淌这趟浑水,还不如明哲保身,想着该如何走后面的路。
他知晓,云启亦是。
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已经明白其中之意。
今日纯当看戏好了。
“是误会!”谢靖咬牙:“当年不就解释清楚了?”
“在如何解释清楚,也解释不清丞相在宁月公主病重时便让她执掌府中时,这正妻还在便着急让低贱的妾上位,丞相如此行为,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鸿胪寺卿道:“而且,据我所知,丞相当年能与宁月公主成亲,似乎也是这样类似的法子。”
若不是定国老将军出面解决,只怕当时温栖名声也会尽毁,虽说当时谢靖也是受害者,难保他不是自导自演呢,只是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宁月公主喜欢上了他,老将军拗不过宁月公主,才同意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定国将军府之人从不喜谢靖却仍旧帮他,也不过是不想温栖过得不好。
“鸿胪寺卿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鸿胪寺卿扯了扯唇:“丞相不明白?”
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次次都遇上谢靖了。
“本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空口无凭的诬陷本相?”
“是无仇。”鸿胪寺卿轻声道:“你与很多人都无仇,但你还是杀了很多人。”
闻言,谢靖再也控制不住怒气,“鸿胪寺卿说话可要经过大脑,本相不是什么陷害都接应。”
鸿胪寺卿却是笑了,“那太子呢?”
漓国太子,云霄之死。
第51章
太子,云霄。
若说云崇的禁忌是什么,便是云霄二字。
那是他寄予众望的儿子,先前,旁人十分讶异云崇竟会宠爱一个自幼丧母的皇子,还是一个昭仪的子嗣。
三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李昭仪是个孤儿,听闻是在云崇还未登基时便在他身边了,后来,云崇登基,大许是不得宠爱,才被封了一个小小昭仪,与幼年的云霄一同被扔进偏僻冷宫。
直到云霄三岁那年,李昭仪忽然身死,云霄才被从偏僻之处接回,至此便被云崇养在身边。
头一次见帝王那般宠爱一个皇子,还是一个身份低微又在云崇还未登基时生下孩子的一个小小昭仪,众臣心中打鼓却又不敢劝。
可宫中人多嘴杂,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原来,这李昭仪是云崇的第一个女人,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路陪伴扶持,那几年,云崇身边只有她,也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