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谢谭幽打断温凛,“你再说我今日就不理你了。”
“今日,你就睡长街好了。”
说完,放开温凛,快速朝前走去。
温凛失笑,“行,表哥错了,为了弥补,表哥告诉你燕恒之事。”
“我现在不想听了。”
温凛:“……”
在京中之人给他的信上说,谢谭幽病重,柔弱,性子软,被人欺负好多次。
怎么?在他面前脾气就就开始大了。
无奈叹了一声,又得拿上些宝贝哄人了,这事他最有经验,毕竟幼时,谢谭幽可是从他手里得到过不少好东西。
谢谭幽越走越快。
大雪天里,竟是热得很。
树梢之上的水珠低落在她面颊之上,寒气入体,整个人清明些许。
她缓缓在树下站定。
太阳高照,树梢上雪花化作水珠滴落。
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来临,而她就要嫁给燕恒了。
此后,他们或许会相伴一生,又或许会早早分开不得而知。
可眼下。
她似乎真的只想知晓燕恒一切。
对燕恒,不知是否是爱,只知道,现在,燕恒于她的确重要。
她不在乎云启所说的什么,燕恒早就知道温栖之死,有人证有证据,却不交给她,是有别的企图。
她信燕恒。
上一世在她身后一直陪着她,看着她的人不会是坏人,也信燕恒不会伤害她,会一直在她身边。
就算,云启说的是真的。
可那是燕恒凭本事查到的,是属于他的,不给她也是理所应当,她不会怪他,更不会生气,或是去问他为什么。
如今,东西她拿了,这叫盗,虽燕恒未说什么,她心头还是有些虚,只能等明日去一趟燕王府,与他明说道歉。
这是人之本分。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谁而活,为谁而来,又或是为谁做所有,燕恒做了,所以她心疼,她要加倍待他好,护着他,陪着他。
“不生气了?”温凛追上谢谭幽。
“表哥。”谢谭幽点头,道:“你说,我想听。”
“幽幽以为燕恒此人如何?”
“很好。”
“……”
温凛轻咳一声:“我是说,外人眼中他如何?”
谢谭幽皱了皱眉:“大胆张扬,又滥杀无辜,不尊陛下。”
“那你可知陛下与燕恒先前是何种关系?”
“听人说,是至交好友。”
“那你可知为何燕恒突然像变了个人?而陛下未变。”
“我只知,二人似乎是在老燕王战死沙场后就不像曾经那般了。”
温凛颔首,转而问:“如果,你的至交好友暗杀你至亲,你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吗?”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双眸。
云崇杀了燕荣?
温凛又道:“那燕恒手握八十万兵权,他为什么不反呢?”
谢谭幽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
又闷又疼。
为什么不反。
母妃被人拿在手心,如何反?
反了,仇人死,他母妃,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死。
这样的反,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温凛摇头,声音里参杂着几分悲:“幽幽,其实就算没有他母妃,燕恒也是不会反的,燕家军的初衷与定国军是一样的,护万民安。”
“战火一起,百姓难安。”
“如若他反,燕家军的刀屠的便是母国,多少将士的家在这里,多少百姓期望着军人还他们一个盛世太平?又有多少人期望着自己在战场之上的儿子能平安回家?”
“所以,燕恒不会反的,他的箭从来就不会对准我国百姓,他只会……”
温凛话音顿住,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幽深。
很多事他也没有全然道尽,倒不是不信谢谭幽,只是觉得那些事,有他们在,必然不需要谢谭幽入险境。
“所以。”谢谭幽喉头翻滚:“只要燕恒听话,他母妃就会好好的吗?”
他不会反,可无人信,还是有人要拿住他的命门,逼他乖乖听话。
“或许吧。”
“是燕王府有人还是因为什么?”
“被灌了药。”温凛道:“不过,燕恒已经在找解决之法了。”
“陛下做的?”
“还有七皇子。”温凛想了想,又提醒道:“七皇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若他跟你说什么不要轻信,他虽没有武功,智谋却是一绝,身边又有很多高人,来日见他,要避开些。”
谢谭幽点头,问道:“关于这些,表哥从何得知?表哥与燕恒相识?”
“不识,只在京中时见过他。”温凛眼眸闪了闪,没看谢谭幽,只道:“你忘了,祖父曾经老是提燕恒,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老茧,偏又不敢说。”
闻言,谢谭幽笑了。
外祖父在时,比任何人都要欣赏燕恒,人人说定国公府温家男丁武功才貌当属京中第一,又战功赫赫勇猛,是多少姑娘心头的倾慕对象,当表哥们引自己为傲时,外祖父却说,温家众人不敌一个燕恒。
又时而感慨,他不是温家人,而是出自燕家军,甚至止不住的纳闷疑惑,老燕王有燕恒在身侧,为何还多次打败仗。
直到有一年,燕家军与定国军联合,前后夹击灭陈国,得胜归来后,人人道定国军比燕家军勇猛,最先到达陈国京都,并斩下陈国大将。
百姓雀跃欢呼,云崇更是摆宴三日,庆祝定国军与燕家军归来。
外祖父却一人坐在树下良久,不似以往打了胜仗那般,就连舅舅表哥们多多少少也是这般。
最终,外祖父长叹一声。
“以为燕荣窝囊。”
“不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谢谭幽愣神,温凛也知道她是想到了祖父,心头思绪万千,但最终还是开心的,世上还有亲人在。
“幽幽。”温凛道:“以后表哥在你身后,定然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去。”
二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谢府,府外站着二人,温凛神情落在一人身上,忽然就顿住了。
第53章
谢谭幽也抬眼看去。
只见,银杏和黑云正在府门外等着她,当时决定去宫门时本想带上二人的,又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怕云崇为难二人,想了想还是只让二人在府中等着她回来。
“大小姐。”黑云唤了一声,她性子冷只是看着谢谭幽,并未像银杏那般红了眼,甚至克制不住的奔向谢谭幽。
谢谭幽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银杏便朝她扑来,速度之快,若不是现在有武功在身,她整个人怕都要朝后摔去。
垂眸瞧着抱着自己直哭的银杏,她笑出声来:“银杏,你们家小姐身子这般弱,你也舍得这般用力的飞扑过来,就不怕我被你撞飞了去?”
银杏哭声连忙顿住,抬头去看谢谭幽,语声哽咽却又坚定:“呸呸呸,大小姐身子才好,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谢谭幽无奈叹了一声:“行,我不说,那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被你抱的快喘不过气了。”
“大小姐以后出门能不能都带上奴婢?”银杏还是抱着谢谭幽不撒手,“奴婢不怕死,只怕大小姐遇到危险。”
天知道,谢谭幽还未回府时,关于宫外的一切就被人传了回来,她担心的不行,本想直奔宫门口,却被黑云拦下,听她分析谢谭幽为何如此,又为何不带她二人前去。
虽心急,却也知轻重,不能给谢谭幽添乱,就只能站在府外等着,远远的,才见到她和温凛二人时便止不住的落泪。
闻言,谢谭幽心头软了软,她与银杏不似普通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是对方的亲人,她伸手揉揉银杏脑袋,应声:“好,以后去哪都带上你。”
“当真?”银杏双眸亮了亮。
“自然。”谢谭幽道:“我记得你以前最是不爱哭的,如今怎么那般爱哭了?”
“这不是太过担忧大小姐嘛。”
“我真没事。”谢谭幽将银杏扶起来。
“而且表哥回来了。”
说到温凛,谢谭幽笑容深了些:“我记得你武功还是他亲自传授,如今他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该开心才是。”
银杏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才看向温凛,眼圈很红,俯身,垂眸道:“表少爷。”
听见银杏的声音,温凛才回过神来,“三年不见,我们银杏与幽幽都长大了。”
温凛比谢谭幽大了三岁,而银杏是在六岁时被温栖带回丞相府的,二人算是被温凛看着长大的,温凛待银杏也从不会拿她当丫鬟看待,在谢谭幽看来,温凛也是把银杏当成妹妹的。
银杏道:“表少爷,这三年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
“先回府吧。”谢谭幽出声打断二人还要再叙旧的话语:“外面冷,进里面再说。
说着,就抬脚先进去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伸手拽了拽温凛,“表哥,你是不是有点偏心?”
“此话怎讲?”温凛挑眉。
“你都不教我武功,偏教了银杏。”谢谭幽不满道:“幼时我那般求你,你都不应,银杏呢,她未开口,你便教了。”
“有吗?”
“怎么没有?”
温凛脚步微顿,轻笑了声:“我那不是怕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嘛,再者,教了银杏,有她在你身侧,你亦不会有事。”
“可有武艺傍身总归是好的。”
“好。”看她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温凛无奈了:“等这些事解决些,我亲自教你。”
谢谭幽笑笑,没有应声。
只是脑中忽然想起一个少年的身影,笑容又淡了些。
只愿,记忆能够再全些。
*
燕王府。
燕恒才下马车,便一个不稳,吐血倒地不起。
黑风大惊:“主子!”
也顾不得其他,忙扶起燕恒便往府内而去,府中人见到燕恒如此模样,先是惊了一瞬,后又被赶来的管家有条不理的安排着该做之事,才速速散开。
“快,扶王爷入院。”老管家急急吩咐,转身又让人去唤府中大夫过来。
安排好一切,又让几个暗卫守在府门之外,防止有人靠近。
在府外吐血晕厥,消息已然封闭不住,只能守好燕王府,燕恒陷入昏迷,就怕有不轨之人趁此时对王府之人做什么。
绝不能再疏忽。
孟南溪原本一身的怒气,正等着燕恒回来询问,却只等来了这个消息,当下便什么都忘了,一路快步朝燕恒院中而去。
府中大夫已经在为燕恒诊脉,时间越久他脸色越发沉,见孟南溪来了,开口便是遮掩不住的怒气:“王爷也真是的,上次中了毒箭,伤口还未好全,如今又硬生生挨了九十仗,这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这三年来,以王爷的身子来看,中箭之伤,不会如此之久还未痊愈,只能是身子伤太多,伤了根本,外面看着无异,内地实则是虚空的。”
“伤太多?”孟南溪紧紧攥紧手中帕子,“阿恒不是就受过两次箭伤?”
大夫摇头:“怕是不止,上次王爷中箭,我替王爷拔箭处理伤口之时,看到王爷心口边上有数道刀伤,看那疤痕程度,定是刀刀见骨的,亦是没有好好处理,才留了那么多的痕迹。”
“我问了几句,王爷还嫌我多嘴,现下好了,再不爱惜身子,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闻言,孟南溪朝后踉跄几步,手掌触碰到燕恒身体,看着他面色苍白的面容,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厄运全被她遇到了。
“白嵩,看你把母妃吓成什样了。”
燕恒忽然出声,声音里还是透着淡淡虚弱,却已然睁了眼,缓缓坐起身来,一双幽眸凝着不远处的白嵩。
“信不信本王将你扔出去?”
白嵩:“……”
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听到燕恒的声音,孟南溪哭声猛地一顿:“阿恒,你……”
“母妃。”燕恒扯了扯唇角:“我无事,白嵩吓唬你的。”
白嵩:“……”
吓唬?
他医术这般高超,怎会看不出一点破刀伤,张口想解释什么却对上燕恒那双暗含警告的眸子。
白嵩:“……”
得。
是他嘴贱。
他就是个奴隶,他就是个仆人。
迎着两道目光,白嵩咬了咬牙,还是道:“王妃,我就是看不惯王爷如此行径,想让您劝劝他。”
“当真?”孟南溪半信半疑。
“自然。”燕恒道:“若我身子真的不好,我定会如实告诉母妃的。”
孟南溪看了看白嵩又看了看燕恒,心头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便要去扯开燕恒胸前衣物,却才刚触碰到时就被燕恒止住。
“让母妃看看。”孟南溪道:“否则,母妃无法安心。”
“母妃。”燕恒有些难为情:“让我当着这样多的人脱衣是否有不太好?”
“那简单。”
孟南挥手:“都……”
“母妃”燕恒打断她的话。
“母妃难道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闻言,孟南溪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本是一身怒气的,如今看燕恒也是醒了过来,面色也比刚才好了些,一颗心放下,面色淡了下来,挥手让屋中之人全部退出去。
待屋中只剩二人,孟南溪才又看向燕恒,盯着他很久都不说话,可眸子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怒气失望又参杂某种复杂情绪。
“母妃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都会如实告知。”
“你上交了兵权?”孟南溪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朝堂之上和宫外的事早已传的到处都是,早在燕恒回府半个时辰前她就知晓了,其余的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唯有一条,燕恒上交了兵权。
知道时,她怒也是担忧。
兵权上交,是一个权臣最后该做之事。
可此时,明显不是时候。
她是希望燕恒平安一生,可她也知出身燕家便不能只顾自己,而这几年,燕家军是怎么来的她也是知晓,她时常在上交和不上交之上犯了难。
若是上交,只剩他们孤儿寡母的,上位者一声号令便能如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他们,若是不上交,又惹人忌惮,难躲过明枪暗箭。
说到底,她许是不甘心也是不信任如今帝王吧。
燕荣为燕家军主帅多年,不争不抢,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燕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