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溪月眠【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31 23:05:32

  有意思。
  云崇缓缓勾唇冷笑。
  当真是有意思。
  云崇道:“何以见得?”
  户部侍郎道:“工部尚书先前曾惹了燕王不快,便是在下了朝之后被燕王身边之人揍了一顿,偏偏旁人还看不出一点伤痕,昨日,臣等亦是这般,本来也是无事,可夜里又有人前来。”
  他原以为就是他一个人遭此狠手,结果,今早来上朝,却见不少朝中大臣面色不好又青白,互相问了才知,竟是一样的遭遇。
  “所以,你们是被人揍了两次?”
  “……”
  “是。”挨了揍的又齐齐应声。
  “……”
  云崇垂眸,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想到什么,忽而笑出声来,这让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又无措。
  高公公跟随云崇多年,当然知晓他笑什么,有些无奈,只能又给他递了一杯茶,当作提醒,云崇缓缓收了笑,“可燕恒如今不在京中。”
  “燕王是不在,可燕王妃在。”
  谢谭幽。
  云崇眸子半眯:“朕知道了,都先下去吧,关于南燕战事,朕也有了决定。”
  “陛下……”有大臣还想再说。
  “漓国姓云。”云崇似笑非笑盯着他:“诸位大臣当下之际还是快些养好身子,方能为朕解忧。”
  “……”
  云崇看似在笑,神情却已经冷了下来,朝臣也不敢再说,躬身退了出去。
  待殿中静下,云崇面色才一点一点淡下,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蠢货。”
  “真当朕不知道他们心头在想什么。”
  周围气息瞬间沉下,高公公也没有开口,半柱香后,殿中才又响起云崇冰凉的声音:“日暮时分,将朕早就拟好的圣旨发下去吧。”
  “是。”
  “云启近日都在府邸吗?”
  “是。”
  闻言,云崇冷笑:“燕恒不在京中,他竟然不生事,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话,高公公就不敢回了。
  “暗影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高公公道:“七皇子的人跟着燕王入了南燕。”
  “南燕。”云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的意味不明:“是个好地方。”
  “朕记得,燕荣好像就是死在那里。”
  “不知此次,是燕恒躺尸南燕,还是云启……”
  说着,又哼笑出声,诺大的殿中,唯有他那冰冷笑声,一阵接一阵的,令人头皮发麻。
  “云启还以为能利用朕,简直笑话。”
  他要做什么,谁人能拦?若不是自己故意入局,谁又能将他利用了去。
  他想杀燕恒,未必不想杀云启啊。
  云启自以为聪明,却不知,秦国公是他故意放去南燕,故意给他机会,甚至知他暗中与南燕来往依然装不知。
  而他,既是早知秦国公是云启的人,又怎么会让他壮大自身?此次,南燕一战,十万的燕家军若活,那秦国公及四子还有他送去南燕战场只忠于秦国公的七万大军便会留在那里,再也回不来。
  不过是死一人,死一军,而漓国还是漓国,他也还是漓国之君。
  漓国啊,可是泱泱大国,谁又能撼动他的帝位呢。
  云崇抬眸看向殿外被阳光照的金灿灿的地面,忽而道:“朕第一次见云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记不得他多大了,只记得那是云霄死后的第三个月。”
  提起云霄,他脸上难得有了悲伤:“云启缩在角落,嘴里呢喃着父皇二字,只是一眼,便让朕恍惚了,好像是云霄回来了。
  “之后,朕将他接到身边,教他读书识字,而他也不负众望,长成朕所期盼那般,温文尔雅,可是后来,朕发现,所有都是假象,他算计朕,就连初见都是假的,他在模仿云霄,利用朕的丧子之痛。”
  云崇长叹一声,做帝王这么多年,他一颗心早就又硬又冷,可还是有两个人能让他每每回想起便止不住的心痛,幼年之时便心动的挚爱和她唯一血脉。
  年少时,为了护住心爱之人,他不得不争,也不能没有权,所以他第一个利用的人是燕恒。
  那个时候的燕恒年纪还很小,性子有些冷又孤僻,与他是一样的,可耐不住他身份尊贵,是燕王世子,而他只是个不受宠,不吃馊饭便会死的皇子,这么大了,连父皇的面都没怎么见过。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都是他一步一步算计好的,燕恒说他父王母妃好像都不太喜欢他,他呢,充当暖心哥哥,毕竟,都是一样处境的人,他也不知在梦中幻想过几次,这世间能有一个人这样待自己,所以,他就按照自己所梦待燕恒。
  方法不错啊,燕恒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也时常能出入燕王府,父皇许是听到了消息,开始正眼看他了,一步一步,他走的慢又稳,终于,问鼎高位,曾经欺辱他之人,都被他一一斩尽,那种感觉,真的爽爆了。
  可,虽贵为帝了,他还是不能做想做之事,朝堂边疆不稳,为了笼络权臣,他只能将府中正妃侧妃和姬妾,再度一个一个的给高位,而他所爱之人,只能再后,身于皇家,更知后宫危险,他又只能装作厌恶她,赶她与孩子入冷宫,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赶去见一面。
  答应好了的,最多一年,便给她贵妃之位,在等两年,他在努力一点,一定将后位给她,可他又失约了,想着真的就在等一两年吧,他真的有在努力了,可真的过了两年,他终于可以给她贵妃之位,将她接到身边来时,她却死了,死在雨夜,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他也没来得及再唤一声小安。
  而他们的孩子,还不到成年啊,便葬身于火海,一家三人,就只剩下他了。
  云崇不恨老天待他不公,他只恨所有阻拦他之人。
  当初,满潮文武坚决反对立萧雅安为妃,不过是因不知谁查出了,她其实不是什么萧国公的女儿,而是谋反罪臣沈国公夫人娘家的后人。
  云崇记得很是清楚,满朝的文武,当属燕荣和定国老将军坚决抵制,一声一声为朝堂,为大局,为漓国,可从未有人为他想一想。
  都在逼他。
  所以,都该死啊。
  *
  燕王府。
  谢谭幽已经听完从燕恒身边回来的暗卫所描述的边城夜,她眼珠微转,若有所思:“你们是亲眼所见?”
  “是。”一小暗卫道:“但属下并未跟太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王爷送了那姑娘一把银梳子。”
  “胡说什么呢?”黑风一听,在他头顶重重一拍,转头又看向谢谭幽,干笑道:“王妃,新调过来的,不太会说话,您别多想,王爷肯定不会这样的。”
  “头,我哪有。”小暗卫吃痛,揉了揉自己脑袋,“王爷明明就送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
  “我知道了。”谢谭幽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
  黑风道:“那这些银子呢?”
  昨日他们只是拿了那些大臣身上的银子,可到了夜里再去时,又拿了不少回来呢。
  谢谭幽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一叠银票,轻声道:“既是如此爱国爱民,那便成全了他们的心思,拿着换些粮食,派人送到燕家军中。”
  黑风一听就乐了,忽然就后悔拿少了,但也没表现出来,抱拳应了声是,便带着身后暗卫离去。
  谢谭幽独自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出了府,朝大理寺卿府邸而去。
  “关于沈国公府一案,你查的如何?”谢谭幽见到萧然,就开门见山问道。
  萧然端茶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来找我,是想问南燕刺客一案的进展。”
  “我与燕恒有约,他不在,我不插手南燕一事。”
  “……”
  萧然挑眉:“你没生气?”
  谢谭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淡淡扯唇:“不过流言蜚语,燕恒为人我岂能不知。”
  但其实是,她知道,燕恒那双眼中只会有她的身影,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又或是他们分别十年,二十年,再见,他眼中的风景,还是只会有她。
  所以,为何会生气呢。
  她也问了暗卫,表哥就驻扎在边城之外,所以,她更相信那是表哥男扮女装去见的燕恒,也正是因此,她才空坐半个时辰,思量此次南燕战事,明明已经远离京城,还就在边城内外,二人见面竟是还需要这般遮掩,可见,燕恒身边有不少的尾巴,此次,也怕是危险重重了。
  “你倒是相信他,又听他的话。”
  “若哪日,我与他相约一事,他定然也会这般说到做到,他从不食言,我自当信守承诺,让他安心,无后顾之忧。”
  萧然闻言,唇角漾起笑容,若燕恒听到这样的话语,估计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第113章
  萧然轻咳一声,没有答谢谭幽的话,反而问:“关于沈国公府一案,你有何见解?”
  既是前来问他,那便证明,她心中亦是有其他想法的。
  萧然猜中,谢谭幽也不意外,但也没有顺着他的话答,“你既是与表哥在查沈国公府一案,便是相信沈国公府定不会向人人说的那般,真的谋反。”
  “嗯。”
  “为什么?”
  谢谭幽知道温凛要查当年之事,一是为他心中的沈妤,二便是,只有此事解开,才能摸到杀害定国将军府诸人的真正凶手,可萧然是为什么呢?燕恒说,他在查云霄之死。
  “云霄。”谢谭幽轻轻呢喃这个名字。
  萧然垂眸,面色依旧不变。
  “你在查云霄之死,又是为什么?”
  谢谭幽抬眸看着萧然,明明是一张在去年以前都从未见过的人,可为什么,每每见他,心头总有种怪异之感。
  他正直冰冷却又没来由的露出一些玩性,无端端的让人觉得,他好像是两个人,两个性格。
  偏偏,无论燕恒又或者温凛都与他交好,足以证明,他这人是好的,谢谭幽只是不解,关于先帝亲判的案子,温凛大胆查便也罢了,竟还带着萧然,而萧然又在查云霄之死。
  谢谭幽觉得,萧然心中有事,身上亦是有秘密,先前没那么多的接触,所以她并未深想,而今,他们要一起查案,还是多年前的旧事,多少人的命在里头,容不得半点的差错。
  萧然淡笑扬眉:“身为大理寺卿,当然要为无辜惨死者,讨一个公道,让凶手欠债还债,欠命还命。”
  “天下之大,无辜惨死者如此多,你都可以不惧任何为他们讨公道?”
  “当然。”
  谢谭幽眯了眯眸子,审视着萧然,眸中神色冷又危险,萧然仍旧笑着,任由她审视。
  “我信你。”很久之后,谢谭幽才出声。
  萧然笑出声。
  只觉这谢谭幽也太过分了,之前竟是不相信他吗?真没良心,当日她被秦氏罚跪之时,可是他与燕恒赶去,才阻止了后面再发生的事。
  好嘛,他的确之前因燕恒对她有过小小的意见,但从未表现过出来啊,在他心头,他还是希望谢谭幽安好,将她当妹妹的,结果,真是太伤他心了,待温凛回来了,定当要跟他告谢谭幽一状。
  “若你要查云霄。”谢谭幽道:“我给你一条路。”
  “哦?”萧然来兴趣了。
  “杀云启。”
  “……”
  萧然随手拿过一旁的黑棋,漫不经心把玩着,闻言,心头微惊,黑子落地,发出响声,他看向谢谭幽,似笑非笑:“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昨日敢殴打朝臣,今日就敢杀皇子。”
  谢谭幽神色依旧淡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总不能因他是皇子,就此放过。”
  “那你又如何确定云霄一定是云启所杀?冤枉皇子,罪名不小。”
  “你何必装呢。”谢谭幽在说出云启二字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萧然,他震惊不过一瞬,是想不到她会知晓吧,可好巧不巧,在上一世,她与云启在一起那么久,那么多的肮脏事,她又如何不知呢。
  “萧然,你早就知道了吧,云霄之死与云启有关。”
  “是。”萧然也没否认。
  谢谭幽问:“你何时查到的?”
  “前不久。”萧然道:“先前以为是另一人,后来我寻到一些线索,去探查之时,却是连连被人追杀,那时才知,凶手恐另有其人。”
  “你怀疑谁?”
  萧然不语,只是抬眸看向远处。
  谢谭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理寺卿府邸的位置在京城正中,不算偏,而此时,他们又在阁楼书房内,远远看去,还是能隐隐约约见那方的红墙绿瓦,她心头一震,回眸,“你如何会怀疑到他身上?”
  萧然不禁挑唇:“你这样震惊,是觉得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旁的不说,此事,不会是他。”
  谢谭幽回想上一世在七皇子府邸,有一日,云启一身酒味回来,那是头一次,他在她面前露出悲惨之态。
  他说:“幼时,我只是想父皇看我一眼,也像喜欢云霄那般喜欢我而已,我也只是穿了和云霄一样的衣裳让父皇看见而已,明明,后来,父皇也是真的待我很好,教我很多,为什么今日要这般,就因为他知道当年一事,是我故意为之?可我有什么错呢?”
  “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云霄都死了那样久了,父皇为何还总是念着他!”
  当日,她知晓了多年来云崇宠信云启缘由,更知,自云霄去后就下令漓国上下将关于云霄所有东西都销毁的帝王,心头也是有柔软的,但也仅是那一点点。
  萧然眼中笑意淡去,也没问为什么。
  *
  日暮时分,谢谭幽才从大理寺卿府邸出来,此时,长街热闹又欢喜,一队军马整齐又威严,朝城外而去。
  长街百姓议论纷纷。
  谢谭幽身侧拳头下意识的收紧,云崇还是派兵去了南燕,他当真要放弃那十万的燕家军,可燕恒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轻轻闭了闭眼。
  上一世,与南燕的这一战,漓国输了,随后漓国便开始大乱,若非燕恒前去,漓国或许灭亡,可今生,燕家军并非全军覆没,只是被困,漓国也没有生乱,燕恒如今已经赶去,他有前世记忆,当知晓如何快速取胜,又护住燕家军。
  眼下,谢谭幽只怕,燕家军被困并非秦国公说的那般,而这七万大军前去,目的也不是灭南燕。
  七万大军全部出城,去往南燕,而此时,温凛也回来了。
  谢谭幽瞧着那坐于高马之上,眉眼间满是笑意的男子,也跟着扯了扯唇,她出声唤道:“表哥。”
  “幽幽。”温凛一眼就见到与萧然站在一处的谢谭幽,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不知从身旁之人手上接了什么东西,又朝着她的方向晃了晃,然后翻身下马,声音依旧爽朗好听:“看看我给你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谢谭幽看过去,只见温凛手中赫然是一个金笼,而里面关着的,正是多年前他早就承诺,要给她带回来了的彩色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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