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娘亲莫名死后,自己每日在宫里闭门不出。
这太监假意关心自己,说三皇子想念自己,如今在皇后宫中等自己,一同用膳。
他当时只有八岁,便信了他。未曾想,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若是让他举证当年之事,时隔多年,事关重大,这太监定会抵死不认。再加上父皇私下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自己反而会被皇后反咬一口。
但今日之事,他却可以大做文章……
第二天一早,楚云昭命人备了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前往皇宫。
行至朱门外,他被沈煜拦了下来:“殿下,敢问这后面的马车中,这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楚云昭撩开马车帘子,轻咳两声:“沈统领,这是我搜来的药材,想请太医院各位太医为我查验一番,配些药。”
“末将可以查验一下吗?”
“这药材,需要密封储存,若是提前打开,便不好了。”
沈煜本着负责的态度,本想再说什么。
突然他看到楚云昭抬起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个玉镯。
这玉镯不同于普通的镯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他挠了挠头,再一回神,楚云昭已经走远了。
啊……他想起来了!这是妹妹近日一直在研制的药玉镯!
他在家中见过,还问了几句,沈凌烟也只是笑而不答。
怎么,这镯子竟然在九殿下手上?
沈煜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宣阳殿中,老皇帝看着面色苍白的楚云昭,不耐烦道:“怎么,下了早朝还让朕停留一会,有什么要事吗?”
楚云昭直直的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的道:“父皇,儿臣昨晚差点被杀了!”
“什么?!”皇帝直起身来,骇然道。
“父皇,昨日儿臣一回府,便有刺客于房梁之上,洒下阵阵迷药。儿臣无力瘫倒在地,就见那刺客举着大刀就向着儿臣砍来!”
“你可有受伤?”
“儿臣本来是躲不过的,幸好昨夜下了雨,许是大树引来了雷,那刺客正巧被击中,他砍偏了,只砍伤了儿臣的手臂。”
说着,他将衣袖撩开,手臂上赫然露着长长的刀痕,皮肉翻起,甚是骇人。
老皇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自己虽对他的身体有所失望,但他毕竟是先皇后的骨血。
自己也找了他多年,是什么人胆敢敢刺杀嫡皇子?
“父皇,这还不是最让儿臣害怕的……”楚云昭佯装害怕,低声道:“儿臣最怕的是,那刺客竟有些眼熟!”
“是谁?”老皇帝心中一紧。
“儿臣将他带上来,您一看就知道了。”
箱子被抬了上来,皇帝迟疑了一下,叫身边掌事太监先去看一眼。
掌事太监只看了一眼,脸色忽的就变了,他颤巍巍的跪倒在地:“陛下,您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老皇帝狐疑的走上前去,待他看清楚那人的脸,面色骤然变得铁青。
“将皇后给我带来!”老皇帝厉声道:“等等……再将三皇子叫来,在殿外候着。”
片刻后,皇后秦欢缓缓进入殿内,她浓妆下是遮不住的憔悴。
“皇后看着今日有些憔悴,昨晚没休息好吗?”
“谢陛下关心,臣妾上了年纪,一有响动便不好入睡。昨夜风雨交加,臣妾躺到后半夜才睡着。”皇后柔声道。
“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德全呢?怎么不见他?”老皇帝转着玉扳指,幽幽道。
“臣妾也再找他呢,昨个一天都未见他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皇后眉宇间是浓浓的担忧:“全公公又年岁大了,时不时自言自语,精神不太好,臣妾真是担心他。”
皇帝冷笑一声,指了指木箱:“全公公和你捉迷藏呢,来,你打开它,便能看见全公公躲在里面。”
皇后全身一震,掩下心中的恐惧。她强装镇定,机械移动着步伐,向着木箱走去。
老皇帝说一不二,喜怒无常,今天这个箱子,是非开不可了。
“啊——”皇后尖叫着,连连后退。
即使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黝黑的尸体、烧焦的胸膛吓了一跳。
昨晚他没回来,她便预料到他事情失败了。
可大太监在她宫中多年,武功高强,迷药更是一绝。
对付一个病弱皇子绰绰有余,怎么会死的这么惨?
楚云昭从屏风后踉跄着走出:“母后,我自回京之后,对你万般敬重,你怎么忍心派人砍杀我?”
第22章 与皇后对峙
“昭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担忧道:“有人追杀于你?你可有受伤?”
“母后,自我小时候,便见这大太监跟随在你身边。事事为你打点,你当真不知他做了什么?”
见皇帝阴沉着脸色,皇后佯装恍然大悟,道:“臣妾知道了,莫不是这孽障昨日喝了酒,疯症发作,去招惹了九殿下吧!
今早臣妾听说,京中昨夜接连死了几个少爷,难不成都是这孽畜干的?臣妾竟不知他心思如此扭曲!”皇后声泪俱下道。
楚云昭眼中闪过暗光,他一早便听说京中,昨晚接连死了好几个官员家的少爷。原来是这皇后,为了掩盖此事做的孽,当真心如蛇蝎。
他哑声道:“可我昨日遇到的他,眼神清明,动作狠厉,全然不像得了疯症之人。”
皇帝吩咐掌事太监:“去查一查,那人有没有发过疯。”
“陛下,昭儿,你们有所不知,这大太监的疯症时好时坏,大多数时间是没事的,所以我才敢将他留在宫里。
只是喝了酒后会激发,看着像个正常人,实则已经神志不清。本宫念及旧情,将他留在宫里,未曾想做出这种事!早知今天,我早将这疯子杖毙了!”皇后佯装懊悔,四两拨千斤道。
她这一说,既把自己择了个干净,又立上一个良善的名号。
皇帝听了,眯起眼道:“皇后,你说你不知道此事,可没有你的腰牌,全公公是如何出宫的呢?”
“陛下,我未曾想这想这逆贼,疯到了如此地步,竟躲过侍卫,私自出宫!”
“父皇,出宫是要有层层关卡的。一个神志不清之人,如何躲过层层侍卫把守、巡逻?”楚云昭咳了两声,状似随意道:“我刚回来,竟不知宫中守卫如此松懈。”
皇帝的脸瞬间沉了。
皇后假装思索片刻,懊恼道:“陛下,方才我才想起,几年前大太监问我要过出宫令牌,说是家中父亲病重。我一心软,就给了,过后忘了收回。也许……他是用令牌出去的。臣妾粗心,请皇上恕罪!”
大太监父亲病重已是几年前了,可是眼下,只能用这个说辞。他们即便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果然,须臾,探子前来复命后,老皇帝便收敛神色,敲着指节,垂眸反复考量着。
眼看老皇帝神色松动,楚云昭眸色深沉,走到老皇帝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一刻钟后,沈煜出现在门口,疑惑的看着殿中场景,将宫门的点名册呈上。
皇后见到沈煜,登时心感不妙,作为御林军统领,他怎么亲自来送点名册了!黄守卫呢?
果然,半晌后,皇帝将点名册摔在她面前,脸色极其阴沉。
皇后强装镇定的低下头,快速思索着对策。
该死!这两天值班的不是黄守卫吗?怎么是他!
她来之前是派人去打点护城军,伪造点名册了。可是若值班的是沈煜,以他的性子,他定不会收这贿赂。
“皇后!说话!”老皇帝怒目圆睁,拍案而起:“朕看你还要狡辩到几时,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后伏在地上,哀声道:“皇上,臣妾今日之日恰如当年王皇后。虽清白,却无奈一身脏水在身!此事与臣妾毫无干系,是那人一人所为,您要罚,臣妾毫无怨言。臣妾只求问心无愧,对得起佛祖!”
老皇帝见她拿佛祖发誓,盛怒之下也是一怔。宫中人人知道皇后信佛,如今这……
算了,他也得为皇室留点脸面,不能让此事传出去。
“够了!皇后用人不察,疏忽纰漏。禁足三个月,罚一年俸禄!”
皇后被带了下去。临走前,她对着殿外的三皇子轻轻摇了摇头。
楚云泽咬着牙,拳头渐渐攥紧。
以前,看到楚云昭是个残疾的废人,也便忍了。如今,他要将楚云昭踩在脚底下!
殿内,沈煜听了这一会,看着殿中种种。联想起方才,陌生太监来收点名册,渐渐猜了个七七八八。
皇帝幽幽道:“沈统领,今日之事,你记住了多少?”
沈煜拱手道:“陛下,臣只是为您送点名册。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去把那箱子处理了。下去吧。”
临走前,沈煜目光微侧,悄悄看了眼楚云昭手上的镯子。
他心情变得复杂,自己没看错,这就是妹妹的东西。
怎么会在九殿下手上?
“你府上有多少人手?”送走了沈煜,老皇帝沉吟着对楚云昭道。
这事,当初是皇后操办的。如今看这情形,他怎能放心。
“大概七八个个侍卫,十多个家丁与丫鬟。”
这个贱人,不知收敛!皇帝暗骂道。
这规格远远低于皇子,连大户人家都不如。
她就是欺负楚云昭刚回京,什么都不懂,暗下菜碟。
“朕明日,亲自选一些人手到你府上。”
“多谢父皇,咳咳……”楚云昭便猛烈的咳嗦起来。
皇帝见状,急忙让人为他搬来凳子。
此次,这儿子差点性命不保,自己也不由得后怕,上心了一些。
又见他与先皇后极其相似的面庞,心中一软:“怎么身子还是这么差?”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只是伤心惊骇之下,耗损的气力太多了。”他抬起手臂捂住口鼻,无意间露出手臂长而深的刀疤。
“张太医没有为你包扎吗?”老皇帝皱皱眉。
“父皇,昨夜张太医睡得沉,就没让让他包扎。一早起来,他为儿臣上了些秘药。”
老皇帝眯起眼:“你府上昨日遇刺,这么大动静,他竟然昏睡过去?”
楚云昭点点头:“张太医一向睡得沉,儿臣这不是致命伤,就算了。今日再为儿臣看也不迟。”
“……叫太医院的人来,看看他这手臂伤口现在如何了。”老皇帝转头吩咐道。
掌事太监自知不对,谨慎问道:“陛下,叫哪位啊?”
“挑医术好的来。”皇上突然怒道:“……不,全部都给朕叫来!”
他将玉杯摔了出去,这张太医莫不是也被皇后买通了?
连他送去的人都敢收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太医院有谁还能信!
不知道张太医上的那是什么秘药,他这儿子腿已经废了,胳膊还要废一条吗?!
算了……谁让皇后,有个健全又讨人欢心的皇子呢?
看在云泽的面上,也暂且不能动她……
第23章 外祖母放下心结
“公公,且慢!”
掌事太监刚行至门口,便被楚云昭叫住了。
“父皇,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楚云昭状似无意道:“儿臣听闻昨日时疫方子研究出来了,不知是哪位太医?”
老皇帝眼前一亮:“对,快把李祁叫来!”
后宫那些事他多少心中有数,这个李祁他略有耳闻,听说是个刚正不阿、一心向学之人。
再加上他昨日献上药方,解决了让自己头疼多日的时疫,可见还是个医术高明之人。
片刻后,李祁进殿,仔细为楚云昭查验着伤口。
“陛下,殿下的伤痕上,乍一看,是敷了层止痛散。实际上,却是涂了层白粉的麻溃散。”
老皇帝沉着脸,沉默半晌,开口道:“你随他回府,给他仔细检查下,好好养养身子。”
待楚云昭二人走后,老皇帝吩咐一旁的太监:“去查查张太医,是否真如那般所说。若是真的……”
他给了太监一个凌厉的眼神。
掌事太监立刻心领神会。
“陛下,奴才刚才瞧着,三皇子还在外面站着呢。”
“……不用管他。”皇帝阴沉开口。
皇后做的这些事,他不信三皇子全然不知,给他个教训也好。
都加冠了,军功只有那么一点,政绩也不突出。
这样,如何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立他为太子?皇帝头疼的直揉额头。
九王府,楚云昭将李祁安排到别院。
“殿下,你的伤……”
“不劳烦李太医。改日,我会让你自由行走宫内外。”楚云昭径直离开。
李祁要把脉的手一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从宫内出来,楚云昭便像变了一个人。
没有了殿上的孱弱和善,眼神变得阴郁决绝。
有意无意打量他的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冰冷之气。
镇国公府。
沈凌烟为母亲施完针,记录着今日的情况。
半个月以来,母亲的身子不再那么干瘦,恢复了生气。
“烟儿,你娘以前喂再多汤药,都是不吸收的。如今,她一天天好起来,我看着,也快醒来了。”镇国公捋着胡子,慈笑道。
沈凌烟并未答话,她看着母亲的身子倒是日日渐好,不像以前那样衰弱。
可她这几天,每每看到母亲紧闭的双眼,总觉得心下一阵无力之感。
不知道哪里,有些不对劲……
“烟儿,还未用膳吧。”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沈凌烟一惊,她转头看去。
国公夫人端着一碗莲花羹,缓缓推门而入。
“外祖母!”沈凌烟欢喜道。她放下手中的宣纸,快步迎上去。
“先喝了这个,一会留下用膳吧。”
“嗯。”沈凌烟接过来,也不管是否烫手,便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慢点、慢点。”国公夫人深切的看着沈凌烟,这个被她冷落多年的孙女,身上带了太多她母亲的影子。
让她每次看到,心都隐隐作痛。
她苍老的面庞渐渐湿润:“烟儿,外祖母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一直避着你……”
“烟儿没事,烟儿不怪外祖母。”沈凌烟握住她的粗糙的手,潸然泪下。
这是这些年亲力亲为、日夜照顾自己母亲的手。
她小时候,外祖母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府主母。这些年,祖母老了太多,她才五十出头,看着却像七十岁的人。
“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母亲医治好的。请您务必相信我。”沈凌烟再三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