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淳雅越想越紧张,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正要跟在和嫔身后挪步,就见和嫔回头,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太后娘娘很是慈善。”
年淳雅:“......”
你一安慰,更紧张了。
进去后,年淳雅没敢四处乱看,亦步亦趋的跟在宜妃和嫔身后,一同行礼。
紧跟着,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说的是蒙古语,叫起的意思。
宜妃率先起身时还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年淳雅也正缓缓站起,心下诧异,她竟听得懂蒙古语?
太后显然也很意外,“你懂蒙语?”
这句话没称呼,一直半低着头,随时注意着太后动静的年淳雅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和嫔忙道:“年侧福晋,太后问你话呢,岂可失礼?”
年淳雅一听,复又跪了下去,缓缓用蒙语回道:“回太后的话,妾身略懂。”
在现代时,她的一个室友是内蒙的,说的一口地道蒙语,长时间耳融目染,加之平时偶有学习,日常交流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后闻言,态度当时就亲近了许多:“好孩子,快起来,在哀家这儿不必这般多礼。”
她寡居多年,地位又尊崇,多年来在宫内不说汉语说蒙语,也无人敢置喙,可这并不代表她听不懂汉语。
也正是如此,哪怕许多人都想着要讨好她,在皇上那儿表孝心,也从未刻意去学着说蒙语,向来都是看她的脸色,半猜半蒙,或是靠宫女翻译。
能和她坐在一起说蒙语的,除了身边的老嬷嬷,也就只有从蒙古嫁入京中的一些宗室福晋,但那些宗室福晋也不能常入宫陪她说话。
对此几乎习以为常的太后猛然遇见了一个小小年纪,不是蒙古人却会说蒙语的人,别提有多惊喜了。
年淳雅一脸的受宠若惊:“多谢太后。”
太后让宫女搬了绣墩搁在她身边,朝年淳雅招了招手:“过来坐哀家身边。”
年淳雅先是朝宜妃和嫔二人微微福身,才顺从的走过去坐下。
太后就像是得了一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似的,热切的不得了,把宜妃和嫔都给忘在了脑后,只一个劲儿的和年淳雅说话。
老嬷嬷见太后和年侧福晋说的正高兴,不好意思的同被晾在一旁的宜妃和嫔道:“除了恒亲王和十福晋,太后许久没有遇到能与她说话的小辈了。”
当年二阿哥还是太子时,来给太后请安时还会说些蒙语,只是......物是人非啊。
和嫔不怎么在意,宜妃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太后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和年淳雅说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就有些撑不住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们回去吧。”
三人识趣的行礼告退。
老嬷嬷亲自送了三人出去。
宜妃与和嫔先后离开后,老嬷嬷微笑着道:“太后很是喜欢和侧福晋说话,若是侧福晋得闲,日后可常来陪伴太后。”
年淳雅微微颔首,客气有礼:“多谢嬷嬷提点。”
老嬷嬷指着身侧宫女捧着的锦盒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玉如意。”
“这......”年淳雅抿了抿唇:“妾身无功无劳的,怎好受太后如此重赏?”
玉如意是一整块福禄寿翡翠雕刻而成,上面雕刻着灵芝等吉祥如意的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
老嬷嬷笑道:“谁说侧福晋无功无劳?能让太后开怀,这便是极大的功劳了。”
对于这个岁数的太后而言,什么贵重的东西都见过了,可唯有好心情,不是时时都能有的。
“那妾身便厚颜收下了,还要劳烦嬷嬷替妾身向太后道谢。”
桃枝上前接过锦盒,又退回年淳雅身后。
老嬷嬷没应:“侧福晋若要道谢,还是等下次再来请安时,亲自谢过太后吧。”
语毕,老嬷嬷没再多说什么,施了一礼就转身回了殿里。
内室,原本说乏了要歇息的太后,褪去了外衫,卸了首饰,人却没歇。
见老嬷嬷进来,她问:“如何?”
老嬷嬷走上前,在香炉里添了勺香,口中奉承道:“太后您的眼光,哪里错的了。老奴瞧着,那年侧福晋倒是个心思清明的。”
都说人老成精,太后活了这么多年,宫里心眼子多的人见多了,看人的准头也练出来了。
只是简单的和那年氏说了几句话,便看出了年氏大概的性子,不是个心思深沉的。
和她说话时,一开始是有些紧张,但后来却是放开了,态度极其自然,也让她感到舒适,就好像只是简单的把她当做了长辈一样聊天,而非是把她当做太后。
仅凭这一点,太后就高看年氏一眼。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剩下的这些日子,哀家只想活的快活简单些,至于旁的,不愿再多管啦。”
老嬷嬷一听这话,忙道:“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后您福泽万年。”
太后笑了笑,“什么福泽万年,你尽是会拿这些好话来哄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太医虽总是让她放宽心,可说再多的好听话,也治不了她这渐渐衰老的身体。
老嬷嬷没再说话,眼眶微红,很是伤感。
太后不喜欢这压抑的感觉,便转移了话题:“宜妃走时,脸色如何?”
她只顾着和年氏说话亲近,却没注意宜妃。
老嬷嬷道:“老奴瞧着,脸色不大好。”
至于原因,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太后沉默了一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若不是这些年哀家顾及着胤祺的面子,也不会纵的宜妃心愈发的大了。”
“哀家这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着哀家手里的这点子东西了。”
老嬷嬷和太后几十年主仆情深,从蒙古科尔沁到大清皇宫,一路走来两人相依为命,自是喜太后所喜,厌太后所厌。
她当下便毫不客气道:“那太后可要给宜妃提个醒儿?”
许久,太后沉沉吐息:“罢了。”
“看在她是胤祺生母的份儿上,随她去折腾吧,但愿到头来不是一场空。”
第64章
本是抱着见不到太后的心态去请的安,结果非但见到了太后,还得了太后的赏赐。
如此反转,令年淳雅颇为不安。
她也没了想在行宫闲逛赏景的心思,从松鹤清樾出来后,就径直回了青枫绿屿,看着手边的玉如意深思。
屋里安静了许久,年淳雅突然出声:“可知爷何时回来?”
在旁守着的秋筠还没来得及回话,四爷就大步垮了进来:“怎么了?”
年淳雅赤脚踩在地上屈了屈膝,仰着白嫩精致的小脸道:“妾身有事要与爷说。”
四爷抬手,跟着四爷进来的苏培盛忙指挥着屋里伺候的人出去。
他上前用抱小孩儿的姿势,揽着年淳雅的腰肢将人抱起,双脚离地,自个儿转身坐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上,轻斥道:“成何体统。”
四爷随手拿了手边的轻薄小毯,裹上年淳雅露出的双脚:“下次且不可再赤脚,要知道寒气都是从脚入,你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了?”
隔着薄薄的小毯,双脚被握在四爷手中,年淳雅不自在的缩了缩脚趾,声音嗡咛:“妾身知道了,爷快放手。”
四爷恍若未闻,只道:“不是说有事要与爷说?”
他一句话把年淳雅的思绪给拉回了正题,年淳雅也顾不得脚还被握着了。
她拽了拽四爷的衣袖,把今日去松鹤清樾请安发生的事情毫无疏漏的说给四爷听。
说完,年淳雅还很是疑惑:“爷,妾身记得,妾身与和嫔娘娘并无交集,您说和嫔娘娘为何要帮妾身?”
今日若不是和嫔开口,指不定她见不到太后。
四爷眸色微闪,回答的很是迅速:“不知。”
被四爷抱在怀中的年淳雅并未看到四爷眼神闪烁的模样,但四爷如此之快的回答,让年淳雅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她灵动的眼珠子稍稍一转,就伸出了试探的小脚脚:“爷与和嫔娘娘......啊。”
话刚起了个头,脚就被四爷用力的握了一下,年淳雅一个错不及防就叫了出来。
“雅儿。”
四爷紧抿着薄唇,下颌紧绷,语气微沉:“不可胡言乱语。”
她历史学的并不好,但对于历史上有些真真假假的八卦,反而好奇的很。
历史上记载的雍正和康熙爷的和妃瓜尔佳氏好像有些什么,后来和妃还曾抚养过弘历。
且看四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倒是让年淳雅更加坚信史书上的这一记载。
只是四爷难得用这般不悦的语气和她说话,年淳雅此刻即便再心痒难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在老虎嘴上拔毛。
她委委屈屈道:“妾身知错。”
四爷垂眸,看她委屈的模样,心底一软,难得解释:“这话在爷面前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再传到皇上耳中,难保不是一件祸事。”
“至于爷与和嫔,什么事都没有,日后不许再妄加揣测。”
而关于当年和嫔选秀时,差一点就成了他的格格一事,四爷绝口不提,也没有了提起的必要。
年淳雅点了点头,又犹豫道:“那和嫔娘娘那里,妾身是不是该送份谢礼过去,毕竟今日妾身承了和嫔娘娘的一份情。”
四爷轻轻揉着她的脚,漫不经心道:“爷会让苏培盛备下厚礼,你让人送去就好,日后见到和嫔,不必亲近,只需不失了礼数即可。”
“妾身明白了。”
一件心事解决,年淳雅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许,可当她的视线又落在那玉如意上时,心情陡然又沉重起来,脸皱做一团:“这玉如意......”
玉如意摆的位置很是显眼,四爷想看不到都不行,在看到玉如意的第一眼,四爷就认出了这玉如意本是前些年皇上给太后贺寿寿礼中的其中一件。
虽然这玉如意很是贵重,但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太后来说,不算得什么。
四爷没什么心理负担:“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太后赏赐,你便安心收着。”
只不过令四爷好奇的是:“爷竟从来都不知道,雅儿还会蒙语。真是让爷好生惊讶。”
一提起这个,年淳雅就心虚的咽了口口水,而后装的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爷也没问过妾身啊。”
四爷哼笑:“那爷现在问,雅儿还会些什么?”
年淳雅用手指点了点四爷胸膛:“妾身什么都告诉爷了,那就没有惊喜了,自然得爷自己慢慢发现。”
四爷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太后那里,去的也不可过于频繁,免得扰了太后清净,每五日去请次安便好。”
考虑到这次行宫避暑,来的人员和关系都比较复杂,四爷又捡了些重要的人和事一一给年淳雅说了说,最起码日后再见到谁,能做到心里有数,不会被谁给坑了。
年淳雅明白四爷的用心,听的很是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会问。
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等四爷停下,屋里已经有些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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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伴月,和嫔看着年淳雅让人送来的厚礼,什么也没问,就挥手让秋筠退下。
和嫔的宫女冲着秋筠离去的背影哼了声:“这年侧福晋也太没规矩了,您帮她得见了太后,她才能得了太后的青眼,如此大的恩情,不说亲自来,竟只是派了个婢女送些礼。”
和嫔低头继续绣着翠竹扇套:“不来便不来吧,左右是本宫愿意帮的,她承不承本宫的情,都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帮年氏,看的是他的面子。
那宫女没再说什么,转心坐在和嫔身旁的小杌子上劈着丝线:“您绣一会儿便罢了吧,省的伤了眼睛,皇上今日一早就让人来传话,说要来用晚膳,还是要早些准备着的好。”
和嫔刺针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秋筠回去后,年淳雅不放心的问:“和嫔娘娘可有为难你?”
她自己也知道让秋筠自己去送礼,着实是有些失礼,但四爷这么吩咐,她只能照办。
秋筠忙摇了摇头:“和嫔娘娘很是和善,并未为难奴婢。”
年淳雅这才放下心,赏了秋筠后,便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问起这行宫里有什么景色好的地方。
秋筠在行宫里待了有些年,对于行宫的景色也是熟悉的很,当即就开始一一介绍:“行宫内共有三十二景,每一处都是皇上亲自赐名。其中行宫北面是草地和树林,皇上等闲时候会去那里赛马。西北面大多数是山景,紧挨着行宫外围,建立了许多寺庙。湖泊则是集中在东南,大大小小的湖泊共有八处,分别是银湖,镜湖,半月湖等,每处湖泊都有自己独特的美。”
“至于主子们住的宫殿,都集中在行宫南面,离湖泊不远,赏景也方便。”
有了秋筠这个活地图在,加上行宫里山水环绕,清凉不已,年淳雅就不再窝在屋里,而是几乎天天出门游玩。
玩的同时,还不忘算着日子,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了她仍旧很热切,只是年淳雅实在是不擅长和老人家聊天,尤其是这位老人家地位尊崇,就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
为难之下,年淳雅索性就想了个法子,给太后讲故事解闷。
就从西游记开始讲,虽然没看过小说,但看过那么多遍电视剧,对于剧情还算是记得住的。
讲故事的时候,年淳雅用的就是汉语,等到太后发表意见,她解释的时候,说的才是蒙语。
年淳雅照常坐在太后身边的绣墩上,笑盈盈道:“太后,咱们上次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今儿妾身接着给您往下讲......”
康熙带着四爷,恒亲王,七贝勒还有十五阿哥来给太后请安,尚未踏进殿内,就听到一道伶俐又轻快的声音,从话中所说的内容听来,像是西游记。
康熙停下脚步,浑浊老态的眸子未动,“谁在里面?”
见了康熙一行,早就跪下行礼的守门宫女道:“回皇上的话,是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来给太后请安,正陪着太后说话呢。”
年淳雅第一次来给太后请安的经过,早就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但康熙还是表现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康熙侧头,睨了侧后方的四爷一眼:“老四的侧福晋?”
四爷欠身拱手:“是。”
康熙笑着拍了拍四爷的肩:“不错,知道常来陪太后解闷,是个有孝心的。”
如若忽略康熙那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四爷还真就信了康熙的话,只不过四爷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年淳雅的声音随着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停下,连忙起身退到一旁,连头都没敢抬,直接跪下请安。
直到康熙和太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寒暄完,又叫四爷等人起来后,太后才同康熙道:“皇上,这孩子还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