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和她相处时的轻松自在,自然就不会束缚她的性子。
年淳雅对上四爷黝黑的眸子,此时四爷的眸子里,撤去了重重防备,透着她一眼就能看懂的意思。
这让她知道,他说的话,是出自真心。
第80章
雪接连下了两日,直到雪停后,四爷去了趟正院,陪乌拉那拉氏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乌拉那拉氏如往常一般,同四爷汇报了府中诸事,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京中些许重要宗室官员的人情往来,此外两人之间便再无话说。
四爷一盏茶喝完,淡声道:“过两日雪化了,爷准备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住几日。”
乌拉那拉氏忙道:“那爷可要妾身为您打点行李?”
“有苏培盛在,就不劳烦福晋了。”四爷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态度极其自然:“年氏体寒,爷会带年氏同去,时日不会太久,最多七日,便也回来了,若是有什么急事,福晋可命人去庄子上传话。”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妾身都知道的。温泉驱寒,对年妹妹的身体也是有益。只是四阿哥去岁落水后,身体也留下了畏寒的病根儿,也不如把四阿哥也一同带上吧。”
四爷稍一思索,便同意了:“既带了弘历,就不好把弘时和弘昼留下,索性带他们三人一起去。”
若是说带哪位格格,四爷一定不会同意,那么提起府上阿哥,四爷就一定会同意。
年淳雅比乌拉那拉氏更早知道要去温泉庄子的消息,在四爷告知乌拉那拉氏时,她院子里的金风玉露就已经在拟要带物品的单子了。
“这次去庄子上,不过几日功夫,东西就不必带太多,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
年淳雅吃着蜜桔,同坐在一旁写物品清单的玉露交代。
玉露写的头也不抬:“奴婢知道了。”
金风坐在年淳雅身旁的小杌子上低头刺绣,绣的是年淳雅日常穿的肚兜小衣。
主仆三人气氛融洽,各有其事。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年淳雅身旁的小桌上堆了一堆的蜜桔皮。
金风忙把绣了一半的肚兜搁在一旁的绣筐里,还不忘拿块儿布给遮上,然后收拾了那一堆蜜桔皮,拉着玉露躬身退下。
“就这么喜欢吃蜜桔?”
四爷挤在年淳雅身旁坐下,看着仅剩的一枚蜜桔孤零零的躺在碟子里,不觉好笑。
“喜欢。”
橘子类的水果她都喜欢吃。
年淳雅想往一旁挪些位置出来,却被四爷一把拉住,她顺势躺了下去,把头枕在四爷腿上。
脸触到四爷衣袍的那一瞬,还嫌弃的嘟了嘟唇:“凉。”
四爷用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脸与衣袍隔开,然后吩咐苏培盛把他份例中的蜜桔也给送到雅园来。
年淳雅听的高兴,用脸在他手心蹭了蹭,活像是一只温顺的猫,乖巧听话的不行:“那爷以后要是想吃了,就来妾身这儿。”
四爷无所谓的点点头,左右他并不重口腹之欲。
他垂眸看着她的脸,轻声道:“这次去庄子上,弘时几个也一起随行。”
年淳雅怔了下:“不会耽误几位阿哥的功课吗?”
照四爷这严父的劲头,就连刚入冬时四阿哥咳嗽,四爷都没放四阿哥的假,不肯让他耽误进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听四爷主动提出要带几位阿哥一起去泡温泉?
“不会,爷会让教授弘时他们的师傅随行,在庄子上也不会耽误学习。”
白天依旧上课,晚上睡前再去泡温泉,两不耽误。
如此周密妥当的安排,叫年淳雅忍不住同情了几人三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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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无令不可离京,哪怕温泉庄子就在京郊,但去之前,四爷还是请示过康熙,得到康熙的允准才能动身。
雪化了之后,几乎是一天也没耽搁,人当天就到了京郊。
来的这个温泉庄子不是去年四爷送年淳雅的那个庄子,而是小汤山附近的皇庄,还是四爷办差得力,皇上赏下来的。
从京城到京郊,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用过早膳出发,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到。
奴才们卸下行李收拾房间,弘时三人被师傅带着继续上课。
四爷本是想让年淳雅先去休息,但年淳雅不肯,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身子都僵了,就提出要在庄子里先逛一逛。
四爷便喊了一个奴才领着他和年淳雅在庄子上闲逛。
“这个庄子和周围的几家庄子,是离小汤山行宫最近的几家,几年前皇上赏给了爷还有五弟他们一人一处。”
年淳雅还好奇呢,她说刚坐马车一路过来,附近的庄子不少,原来都是皇家的地界啊。
“皇上赏给爷的庄子很多吗?”
看着温泉活水旁开着的几丛水仙花,四爷摇头:“只是两个而已,此为其中之一,另外一处,位于畅春园旁,名为圆明园。”
比起这里,四爷还是更喜欢圆明园,所以他花费了不少银子修缮圆明园,也没怎么动这个庄子上的一草一木。
“等有机会,咱们再去圆明园住些日子,那里避暑也不逊色热河行宫。”
听着四爷又是随口一张大饼画了出来,年淳雅瘪了瘪唇:“爷这机会可是格外难等。妾身等了一年,才等来温泉庄子一行。这圆明园,妾身该不会又要等上一年,亦或是更久吧?”
若不是四爷以休养身体为借口告了两个月的假,恐怕今年的温泉庄子仍旧是来不了的。
所以哪怕她对有万园之园之称的圆明园好奇,此刻也是升不起一丝激动之心。
四爷在这件事上理亏,连辩解都没辩解一句,只是强调道:“爷答应你的,一定会兑现。”
年淳雅没再说什么,蹲下身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在十一月里开的正盛的水仙,吩咐人拿了花瓶来,亲自折了几朵水仙插瓶,打算给屋子里添几分颜色。
庄子不大,一共也才四个院子。
这次来了五位主子,庄子上的管事请示过苏培盛后,直接给四爷和年侧福晋分了一个院子,剩下的三个院子,三位阿哥一人一处。
弘昼玩心重,一下课,连分给自己的院子都没去瞧过,直接去了弘历的院子。
看着正屋后的硕大温泉池子,弘昼兴冲冲道:“四哥,待会儿用完晚膳,我不回去了,也留在你这儿一起泡温泉,好不好?”
他最不喜欢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有人陪着最好。和四哥一起泡了温泉,晚上就能顺势住下,不用在回去一个人睡了。
弘历捧着本书,眼睛没从书上移开过,只分出一丝心神回道:“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只是晚上得回你院子里去睡。”
弘昼内心的小算盘被弘历一语道破,弘昼立时垮了小脸,上去就夺了弘历的书:“都下课了,四哥你歇一歇不好么,怎么还抱着书看,小心读书读成书呆子。”
弘历小脸微沉,向弘昼伸手:“把书给我。”
两人从喝奶的时候就一起长大,弘昼才不怕他的冷脸,举着书就冲弘历做了个鬼脸:“不给,就不给。”
眼看着弘历的怒气逐渐上升,伺候两人的奴才也不敢再干看着,忙上前哄各自的主子。
弘历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弘昼能感觉到,所以弘昼也没再闹,乖乖的把书还给弘历,然后把奴才都给赶了出去,巴巴的坐到弘历身边,小指头戳了戳弘历:“四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弘历捏皱了一页纸,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弘昼很不理解:“可是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他就不会不高兴,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弘历......弘历没办法跟弘昼解释,可是心事多了,他也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就放下书,小声道:“我额娘之前犯了错,被阿玛禁足了好久。不久前出来,我去给额娘请安,却发现额娘跟从前不一样了。”
弘昼眨巴着眼睛:“哪里不一样了?”
几位阿哥身边的奴才都是由四爷亲自过目的,没谁敢在他们耳边嚼舌根,钮祜禄氏的事,弘昼没亲眼看见,到现在都不知道。
从小对美丑就有很大观念的弘历有些难以启齿。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更小了,小到快贴着他的弘昼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弘昼皱着小眉头:“四哥你声音大点儿,我听不到你说话。”
弘历再早熟,也还是一个不满六周岁的孩子,自身性格原因,再加上生来身边环境的造就,非常喜欢攀比。
府中一直以来就只有他和弘昼年纪相仿,钮祜禄氏和耿氏闹掰之前关系更亲密,什么都不相上下,他又比弘昼更聪慧,所以攀比之心不显。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额娘胖成那样,去给额娘请安的路上,都听见了不少奴才在嘲笑额娘,弘历只觉得连带着自己也被嘲笑了。
那次请安之后,弘历心里就跟压了块儿石头似的,难受的不行。
总觉得有这样一个额娘,会让他在三哥和弘昼面前抬不起头来。
弘昼没听见,弘历却没了再说一次的勇气,他眉眼耷拉了下去:“没什么。”
弘历将心思藏了起来,没透露出去,可在主院和四爷年淳雅一起用晚膳时,他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没瞒过四爷。
四爷不动声色,没有当面问弘历,而是打算让苏培盛去问伺候他的奴才。
用过晚膳,年淳雅正要和四爷一起去泡温泉,苏培盛就拿了一张帖子进来:“爷,侧福晋,十福晋得知侧福晋今日来了庄子上,特意递了帖子过来,说是邀请侧福晋明日去她那里一聚。”
四爷直接让苏培盛把帖子递给年淳雅。
年淳雅看着帖子上豪放的字迹,不解道:“妾身与十福晋素无交集,怎么十福晋还给妾身递了帖子?”
她请示四爷:“妾身该不该去呀?”
第81章
十福晋的娘家硬气,在京城又有太后撑腰,更是十爷的嫡妻,诸多底气加起来,叫她行事随心任性。
这次十福晋独自来小汤山的庄子上住着,只是因为她按照规矩罚了十爷最近宠爱的一个格格,谁知十爷因此给她甩了脸子,十福晋当即就命人收拾了行李,住到小汤山来了。
年淳雅了解完前因后果,才应了十福晋的邀约,去了她的庄子上。
见过礼后,十福晋亲热的拉着年淳雅的手,一副关系极好的模样:“小四嫂快坐,上茶。”
吩咐完丫鬟,十福晋英气的面庞上眉眼含笑道:“听说小四嫂会讲故事?”
年淳雅一怔,不等她问十福晋如何得知,十福晋便主动解释:“行宫避暑后,我曾去宫里陪太后说过话,是从太后那儿听来的。小四嫂不知,太后时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呢,太后还说,那些故事分明都是一样的,可旁人讲的就是没你讲的有趣。”
年淳雅低头,不好意思道:“是太后谬赞了。”
十福晋摆了下手:“什么谬赞不谬赞的,能让太后至今都对你讲的故事念念不忘,那是小四嫂你的本事,小四嫂太谦虚了。”
“不知小四嫂何时进宫再给太后讲故事,到时候可要喊上我,我最喜欢这些了。”
她没说让年淳雅现在就给她讲故事,而是说打算蹭太后的,可见十福晋为人是心细且有分寸的,并不如外表上表露出来的真大大咧咧。
年淳雅口中应承着一定,实则却没具体的打算,更是没把十福晋的话当真。
在行宫时便也罢了,可在京城,有乌拉那拉氏这位嫡福晋在前站着,她就不能越过乌拉那拉氏出这个风头。
见年淳雅仍旧有些拘束守礼,十福晋嗔了她一眼:“我给小四嫂你递帖子,就是邀你来玩儿的,这庄子上除了咱们俩,也没旁人了,小四嫂可千万别拘束才是。”
说着,她拍了拍手,有丫鬟在一张方桌上放置了一套牌九,并在其中两面各自落座了个丫鬟。
十福晋问:“小四嫂可会玩儿牌九?”
年淳雅摇头:“不会。”
她连麻将都不会打,更别说比麻将还麻烦的牌九了。不过她对牌九还是挺感兴趣的。
“不会没关系,我教小四嫂。”十福晋拉着年淳雅在另外两侧落座,翻开牌九的正面,一一给年淳雅讲了规则。
年淳雅听的似懂非懂,十福晋又讲了第二遍:“这样吧,我坐庄,小四嫂先玩儿一局看看,玩儿着玩儿着就懂了。”
实践出真知这句话,用到哪里都合适,三局下来,年淳雅彻底明白了规则,就是刚开始玩,还有些生疏。
十福晋见状,立马让人送来了银子,“牌九称得上是赌博,既然是赌博嘛,自然得玩儿银子,不然多没意思呀。”
桌上的那两个丫鬟熟练的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碎银子,数量不多,打眼看去,只是十几两。
年淳雅身上没带银子,但跟着一起来的金风身上有,她身上的银子一般都是用来打赏奴才,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曾想还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这边,年淳雅被十福晋拐来推牌九,另一边,四爷独自一人处理着京中送来的一些密函。
苏培盛站在桌案前,躬身汇报:“奴才询问过伺候四阿哥的奴才,他说四阿哥近来的异常,都是从钮祜禄格格解禁后,四阿哥第一次请安回来就有了,只是具体原因却无从得知,四阿哥也不曾跟他说过什么。”
四爷神色平静的看完一封密函,又取了信纸写了几个字,盖上私章,装进信封里用蜡封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把信递给苏培盛,让他送出去,又吩咐道:“把弘历叫来。”
弘历正在上课,突然被苏培盛从课上叫来见四爷,心里忐忑不安,不禁回想着这几日自己有没有做让阿玛不高兴的事。
到了门外,更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跨过门槛儿进去:“儿子给阿玛请安。”
四爷坐在桌案后,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翻看着弘历的课业:“起来吧。”
弘历直起身子,悄悄抬头,一眼就认出了被四爷翻看的课业是他的。
他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四爷说话,忍不住道:“阿玛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吗?”
四爷不急不忙的检查完弘历的功课,才抬眸看他:“听你师傅说,你最近上课时常走神,连功课做的都不如以往用心。”
弘历脸一白:“儿子知错。”
“你有心事?”
要是年淳雅听了这话,必然会笑四爷,还没满六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
但四爷小时候的经历,让他不会轻看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他三个儿子中最为聪慧的那个。
弘历的脸色更白了。
他自小学的孝经让他知道,嫌弃自己的额娘是不对的,是不孝的,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他更明白,这话不能对着弘昼说,对着四爷,就更不能说。
可他不说,真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