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最核心的意思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李氏浑身失了力气,从椅子上滑落。
乌拉那拉氏连忙吩咐人把李氏扶起来,又沉声问道:“李太医,你可是太医院最精通妇人方的太医,连你也没有办法么?”
李太医低头苦笑:“是下官无能。”
话落,李氏顿时失声,痛哭不已:“我可怜的怀恪......”
四爷眼睛血丝尽显,双手死死握拳,极力忍着这般噩耗,强自镇定道:“若是本王进宫求旨,令太医院全数太医会诊呢?”
李太医缓缓摇头:“太医院太医各有所长,或许会有些猛烈的办法,可郡主的身子气血两失,虚弱不堪,经不起折腾,稍有不甚,就......”
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即便是会诊,也不会有人出这个头的,得到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之所以会说出来,也是因为自己是雍亲王的人,得了雍亲王太多恩惠,不好隐瞒罢了。
李氏的哭声还在继续,屋里哀痛之情弥漫,四爷的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李太医突然抬头:“王爷,或许有一个人还能救郡主。”
四爷激动的站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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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园,年淳雅让人去叫何嬷嬷的空隙,抿唇道:“爷,怀恪郡主命悬一线,妾身虽也忧心,但就连李太医都束手无策,何嬷嬷又怎会有这个本事?再说了,何嬷嬷也只是在调养身体上精通些罢了。”
李氏以为年淳雅不愿借出何嬷嬷,红肿着眼睛,两步上前跪在年淳雅身前。
年淳雅吓了一跳,忙弯腰扯着李氏的胳膊,想让她站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和李氏都是侧福晋,哪里受的了这个礼?
何况还是当着一屋子奴才,四爷,福晋还有李太医的面。
奈何李氏不肯起,一个劲儿的哭道:“年妹妹,从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嫉妒你从我这儿夺去了爷的宠爱,所以看你不顺眼,处处给你使绊子。我没少找你的麻烦,你不喜欢我是应该的。可是怀恪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命啊。我求你,你救救怀恪,救救她吧。”
“只要你肯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氏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令年淳雅动容。
平日再嚣张的人,到了此刻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乌拉那拉氏见状,也出言恳求:“年妹妹,你就让何嬷嬷走一趟吧。”
四爷虽未说话,但眼中的神情也表明了他的意思。
年淳雅深吸一口气,骑虎难下。
并非是她不愿意让何嬷嬷去,而是怀恪郡主的情况不容乐观,何嬷嬷要真有这个本事还好,皆大欢喜,可要是何嬷嬷没这个本事,救不回来人,那又当如何?
何嬷嬷毕竟是她的人,她怕到时候人没救回来,难免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挑拨离间,说是她暗中嘱咐,不许何嬷嬷尽全力救人。
这时,何嬷嬷到了。
李太医忙把怀恪郡主的具体情况告知了何嬷嬷,何嬷嬷先是不着痕迹的往年淳雅那里看了一眼,看清她眼中的忧虑时,微不可察的冲她轻轻摇头,而后道:
“李太医却是抬举奴婢了,奴婢在医术一途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能将侧福晋的身子调养好,不过是手中有一些夫家世代传下来的秘方,至于奴婢本人,是没这个本事的。”
其中利害年淳雅清楚,何嬷嬷活的岁数比年淳雅大,又怎么会不清楚。
众人闻言,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李太医不知信还是没信,他追问道:“不知嬷嬷的那些方子,可能给下官一看?”
说完,李太医还有些不好意思:“下官知道,既然是秘方,便是嬷嬷的安身立命之本,下官这个要求不免有些过分,只是下官......”
不等他把话说完,何嬷嬷便打断了他:“奴婢知晓,奴婢这就去把那本编撰成册的书拿来给太医一观。”
李太医拿到何嬷嬷递来的书页泛黄老旧的书,翻开的第一页眼睛就亮了。
他又快速的往后翻看了几页,寻到了方子的规律,果不其然在其中一页上,看到了调理女子产后血崩之症的方子。
虽不是完全和怀恪郡主的症状相符,但也没差多少。
而且照这方子看,或许真的会有些用处。
李太医郑重的给何嬷嬷行了个礼:“多谢嬷嬷慷慨,下官感激不尽。”
要知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有些傲气的,又是官身,不惜自降身份给一个入了奴籍的嬷嬷行礼,不免叫人惊讶。
四爷心思一转,眸光稍亮:“李太医?”
李太医拱手,如实禀报了自己的所见所得。
只是这药方好是好,可怀恪郡主的情况太过严重,即便用了这方子,也只是勉强多延续了两个多月的命。
三月初,梨花落尽之时,雍亲王之女,怀恪郡主香消玉殒。
李氏几度在蘅芜馆哭晕过去,府医一日能进出蘅芜馆三四趟。
哪怕有弘时在旁劝阻,仍旧是无济于事。
乌拉那拉氏提着几个月的心,在怀恪郡主去世之时,彻底跌落谷底。
四爷悲恸不已,皇上体恤四爷中年丧女,特意降下旨意,怀恪郡主的丧仪比照公主规制再低三成,以此抚慰。
丧仪过后,即便已经开了春,整座雍王府内也是不见一丝艳色,更没有欢声笑语,就连人来人往的花园,此时也人影稀疏。
直到四月桃花盛开,四爷肯从前院踏进雅园开始,府里才渐渐有了生气。
年淳雅让人在桃花树下置了桌椅,和郭氏一起喝茶赏花。
“怀恪郡主去世,但还留下了一个早产虚弱的小公子,奴婢听说李侧福晋前几日向爷提议,说要把小公子接到府上,由她亲自抚养,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氏一边泡茶,一边说着最新见闻。
年淳雅知道这事儿,她抬手接了片被风吹落的粉色花瓣,不紧不慢道:“爷不会同意的。”
“为何?”郭氏不解:“乌拉那拉氏早些年虽也是世家大族,可这几年是越发的不成气候了。把小公子留在乌拉那拉府,能养成什么样儿?”
“再说了,小公子是怀恪郡主拼了命生下来的,爷许是会爱屋及乌。”
年淳雅揉了花瓣,些许鲜花汁子的颜色染在指腹上:“可还有个词叫恨屋及乌。”
“怀恪郡主香消玉殒,起因是因为郡主额驸,再说的明白点儿,郡主额驸可是爷的杀女仇人,小公子即便是怀恪郡主所出,可身上也流着郡主额驸的血,姓乌拉那拉。”
在四爷眼中,这父子俩都是间接害自己女儿命陨的仇人。不要说什么稚子无辜,在四爷看来,他身上流着的血,就是天然的罪过。
皇室中人,最为出众的特点,除了小心眼儿以外,还有迁怒。
郭氏脑子不笨,反应过来后,就有些庆幸:“还好当日侧福晋没有让何嬷嬷去给怀恪郡主看诊。”
一说起那日,年淳雅的情绪就淡了下来。
若非当时何嬷嬷应对得当,恐怕今日李氏恨的人当中除了乌拉那拉氏,还要多加一个她,又哪里会有如今李氏对她的感激。
茶泡好,郭氏给年淳雅递了茶,低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侧福晋不必放在心上。”
年淳雅抿了口茶水润唇,叹道:“我是担忧别的。”
怀恪郡主的事情闹的很大,郡主死后,四爷上折子撸了郡主额驸的官职,美其名曰让他在家静心为怀恪郡主守孝。
皇上知道内情,不曾多问就准了。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对郡主额驸的声讨议论,而是对于李太医为何能在怀恪郡主命悬一线时,还能为怀恪郡主续命。
有权有势的人都怕死,此时这消息已经在内部传开了。
李太医因为何嬷嬷坑了年淳雅一把,并未把真实情况说出去,可李太医又能撑多久?
早晚有一天会暴露出去,京中福晋夫人多如牛毛,哪个身上没点儿病痛,到时恐怕来府上求药方的人多到数不胜数。
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年淳雅就开心不起来。
郭氏添茶的动作一顿,试探道:“侧福晋忧心何事?不知奴婢可能帮得到侧福晋?”
年淳雅摇了摇头:“连我自己都无能为力。”
这些令人头疼的事,还是得四爷来处理。
喝了大半个时辰的茶,郭氏告辞离开。
见周围没人,巧芸小声道:“格格方才为何不顺势向侧福晋求个调养的方子?”
等调养好了身子,再找机会承宠几次,说不准就又会有孕。
郭氏紧紧握着帕子,轻轻摇头:“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眼下还无人登门向年侧福晋求药方,我又是依附年侧福晋的人,总不好做这第一个。”
对一个女人来说,能重新怀孕生子,这样大的诱惑,没有谁能拒绝的了。
郭氏自然也不例外。
第87章
叫年淳雅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登门的人,竟是隔壁的八福晋。
正院,八福晋捧着茶,心不在焉的往门口看。
乌拉那拉氏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着佛经,手上的佛珠不停地拨动。
茶都快凉透了,有丫鬟进来换了一盏茶,年淳雅才款款而至。
“福晋,八福晋。”
年淳雅福身行了礼,乌拉那拉氏指着八福晋对面的椅子:“坐吧。”
八福心急如焚,也没让年淳雅寒暄,就直接了当的问:“年氏,你哪儿可有能使人生子助孕的方子?”
年淳雅一愣,故作茫然不解:“八福晋说笑了,妾身哪里会有这些,八福晋若是想要,不该去太医院寻太医开方么?”
要是太医院开的方子有用,八福晋早就有孩子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八福晋想发火,可一想到自己今日来是有求于人,生生忍了下去,“明人不说暗话,你那儿有一本关于妇人调养的秘方,此事众所周知,本福晋要了,你开个价。”
年淳雅听着八福晋理所当然的语气,都快气笑了:“想来八福晋是被那些不实的传言给骗了,那秘方妾身自个儿都不知道,就是想给八福晋,也拿不出来啊。”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秘方?”
八福晋拧眉,不悦的威胁道:“年氏,你要知道骗本福晋的代价。”
虽然吧,八福晋是挺能唬人的,但关键是她是别人家的嫡福晋,跑到别人府上有求于人不说,竟还耍威风。
年淳雅又不受她管束,自然不会惧她。
她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佯装难过:“福晋您瞧,妾身说了实话,八福晋非但不信,还威胁妾身。妾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比八福晋是堂堂郭络罗氏的贵女,可是妾身也是爷上了玉碟的侧福晋,怎么...怎么也不该被八福晋找上门来威胁。”
乌拉那拉氏此时才睁开眼,缓缓扫过八福晋:“八弟妹,我都说了,年氏没有秘方,你不信,非要让我把人叫来,如今你亲自问过了,又不满意,你究竟想如何?”
八福晋就是再能言善辩,一个人也说不过两个人,况且这事儿说到底是她不占理,就是有火也不能在别家发,索性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起身离开。
走时还特意让人把带来的礼品又给带了回去。
如此抠搜,震惊了年淳雅。
乌拉那拉氏好心为年淳雅解惑:“八贝勒如今没有差事,皇上更是停了八贝勒的俸禄,八贝勒府上的一应开支,都是那几个铺子和八福晋的嫁妆在支撑着。”
年淳雅了然,她起身同乌拉那拉氏行了个礼:“还要多谢福晋替妾身说话解围。”
乌拉那拉氏轻叹:“你不必谢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若非八福晋太过难缠,我也不会让你跑这一趟。”
四爷为了怀恪郡主迁怒她,这个月的初一没来她院子,就已经让她院子里的奴才心下嘀咕了。
过几日就是十五,若是四爷再不来,她嫡福晋的威信,在府中就要打个折扣。
在这要紧关头,府上一旦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叫四爷对她更不满?
所以乌拉那拉氏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不管怎样,妾身还是要谢过的。”
总归乌拉那拉氏帮了她是事实,不过一句谢,没什么说不得的。
乌拉那拉氏温声道:“今日八福晋上门,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来找妹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咱们能应付八福晋,是因为八福晋不足为惧,可若是一些拒绝不得的人找来......妹妹可想好了要怎么应付?”
怎么应付?
年淳雅扬起一抹浅笑:“福晋放心,此事爷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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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以孙太医为首的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正聚在一起,小声商讨着何嬷嬷那本药膳方子合集。
说是药膳方子,其中也有几张药方,那些在太医院地位不凡的太医,一看到这本书,眼睛都亮了。
等几人看完,孙太医回禀道:“启禀皇上,这本书上的方子对于调养女子身体大有裨益,有些用药新奇大胆,效果显著。”
康熙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确认道:“除了能调养女子身体,就没别的了?”
比如续命什么的。
此等传言,孙太医也有听闻,他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别的了。”
四爷带进宫的是原本,不存在什么篡改的情况。
康熙叹了口气:“罢了。”
挥手让太医们退下,他看向静坐在旁的四爷:“这本书虽是关于妇人科的,但朕清楚,其价值不菲,你真要把这本书留在太医院,供太医们研究学习?”
若是四爷不把这本书交上来,背地里能给他带来的好处,将不可估量。
应对康熙的试探与多疑,四爷早就有自己的法子了,“回皇阿玛,既然是医书,自然是要供人学习,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儿臣听说,宫里的母妃们身子不好的大有人在,太医们学习之后,也能为母妃们诊治。而且......”
四爷顿了下,略有烦躁的继续说:“而且儿臣既把医书给了皇阿玛,日后想要求医的那些福晋夫人,也就不会来儿臣府上求见了。”
枕头风是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觑。
康熙怕的就是四爷以此为筹码,好在朝中结党营私。
好在老四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反而坦荡的很,叫康熙放下了些许戒心,笑着隔空点了点四爷:“你呀,这是想让朕替你挡麻烦。”
四爷进宫把秘方上交的事,自四爷踏出乾清宫的那一刻,就在康熙的默许下传遍了京城贵族耳中。
九爷和十爷正在酒楼吃酒,听了消息,毫不掩饰的就骂四爷蠢:“那么珍贵的东西,老四说给老爷子就给老爷子了?”
九爷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呛的脸涨红。
十爷忙侧身一躲,才不至于被九爷喷一脸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