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倒是真贤惠了,脸都被钟氏给踩到了地上,竟也能忍下这口气,出面保下她的胎。”
从正院出来,耿氏同年淳雅谈论着方才的事。
年淳雅温声道:“李氏不愿舍了钟氏腹中胎儿,董鄂氏身为李氏的儿媳,又怎会不顾李氏的意愿?这件事,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耿氏感慨道:“说的也是,要是不顺了李侧福晋的意,以后董鄂氏在李侧福晋手底下有的熬呢。”
董鄂氏也算是忍一时之气,得了府中几位主子的怜悯愧疚。
两人还没走出花园,就见前院以小福子为首的一队四人小太监,个个儿手里捧着东西从一侧的道路上经过。
都不用去问,就知道是给董鄂氏的赏赐。
耿氏撇了撇嘴,继续道:“只是爷对三阿哥很是不满,据说原本爷准备在三阿哥大婚后就让三阿哥去礼部历练呢。出了这样的事,爷都没再提起。”
四爷的打算,要不是四爷刻意放出风声,没人会知道。
连耿氏都知道了,看来四爷是打定主意要给三阿哥一个教训了。
可在年淳雅看来,一时间却看不明白四爷此举究竟是保护三阿哥,还是想给三阿哥一个教训。
要知道礼部尚书可正是董鄂氏的阿玛席尔达。
第106章
董鄂氏出面保下钟氏的胎,就算是董鄂氏的娘家有所不满,也不会去打自己亲闺女的脸。
钟氏感激涕零的给董鄂氏磕了头,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己的厢房里养胎,基本无事不会出去。
弘时感念自己福晋贤德,和董鄂氏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大婚好几月,就连董鄂氏身子不便的时候,也没说要再选个侍妾伺候。
这般体贴温柔,渐渐弥补了董鄂氏心中的不满和郁气。
转眼已是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康熙册封新胡毕勒罕为六世*□□*喇*嘛,结束了五世*□□*喇*嘛之后的西藏宗教领袖不定的局面。
西藏的安稳,背后少不了年羹尧的功劳,或者说句自傲的话,年羹尧当居首功。
康熙在朝堂大肆夸赞年羹尧,四爷当时依旧冷着脸,好似跟他无关,可回了自己府上,关起门来,眼里唇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喜悦在心里憋的难受,实在想找人分享,年淳雅就是那个最好的分享对象。
四爷抱着福宜,一勺一勺的喂福宜吃鸡丝米粥,话里话外都是与有荣焉:“亮工乃是少有的文武双才。”
进士出身,弃笔从戎,哪一项拎出来,这个小舅子都让他赚足了面子。
他前些年还在发愁兵权,结果青海西藏动乱,便宜了老十四,叫他成了抚远大将军。
好在年羹尧大才,入了皇上的眼,也在青海西藏战事中大显身手,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逊色老十四的。
年淳雅对此不觉得奇怪,毕竟年羹尧可是历史名人,就是下场不大好。
一想到下场不好,年淳雅就有些忧虑。
四爷敏锐的注意到年淳雅的担忧,他又给眼巴巴盯着碗的福宜喂了一勺粥,关切道:“怎么了?”
年淳雅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试探的问:“二哥此番大出风头,会不会不好?”
四爷讶然的轻挑眉梢,没想到年淳雅思虑的这般深远。
他安慰道:“雅儿放心,你二哥是有功之人,不惧这点风头。”
话虽如此,可年淳雅知道,此时四爷会这般说,只是因为年羹尧的功勋于四爷有利。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年淳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得提前跟四爷打个预防针。
垂着的眼帘再抬起时,年淳雅嗔笑的埋汰年羹尧:“爷可是不知,二哥这个人,一向没有大哥稳重,虽说是有才了点,但也极易恃才傲物,如今立了大功,心里指不定如何得意呢。”
说话间,四爷已经喂完了一碗粥,拿过一旁奴才递来的湿帕子给福宜擦了把脸,才把福宜放在地上:“去玩儿吧。”
福宜迈起小短腿就往年淳雅给他布置的儿童玩具房跑。
没了孩子,四爷拍了拍身边空下的位置,示意年淳雅坐过来:“你呀,还是想太多了,如何行事,亮工心中自有分寸,爷信他。”
说是这么说,但四爷究竟有没有把年淳雅的话听进去,那就只有四爷自己知道了。
年淳雅也是点到即止,有些事非一时之功。
二月十五,年淳雅带着福宜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府里的孩子一旦大了,就算没人教,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看起来贪玩的弘昼,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所以乌拉那拉氏见了他们,只是面子上过得去,没用几分真心。
只有在看到年纪尚小的福宜,和福宜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才会真切几分。
年淳雅请过安,就见福宜穿着厚厚的衣裳,小小的人儿笨拙的跪在垫子上磕了个头:“嫡额娘安。”
说是磕头请安,可那小短腿压根儿跪不下去,是整个人都趴在垫子上的。
但乌拉那拉氏并不介意,听着福宜奶呼呼的声音,亲自起身把福宜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膝头,脸上是福宜熟悉的慈爱的笑:“福宜饿不饿,嫡额娘这儿有福宜爱吃的点心。”
福宜先是看了年淳雅一眼,见年淳雅冲他笑,才扭头回答乌拉那拉氏的话:“好~谢谢嫡额娘。”
乌拉那拉氏见年淳雅不阻止,脸上笑容越发真切,亲自给福宜拿了块儿蒸糕,就这么抱着福宜,也不说把福宜放下来:“年妹妹把福宜照顾的极好,胖乎乎的,极招人喜欢。”
宋氏捧场道:“可不是么,咱们六阿哥礼貌又有孝心,年侧福晋以后可是有福了呢。”
年淳雅莞尔:“有没有福的,我是不敢想,只盼着福宜能平安长大就好。”
“是了,孩子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好。”
乌拉那拉氏很是认同这话。
宋氏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目光往正在喝茶的李氏身上看了眼,“说起来,钟氏的胎也有五个月了吧,府医可有诊出男女?”
一听宋氏提起钟氏,李氏的表情就不大好。
不知道钟氏是不是避子汤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自打怀上后,这胎就一直不安稳。
卧床保胎到现在,连半点风波都经不得。
在娘胎里就如此脆弱,就算侥幸生了下来,怕也是个体弱的。
永宁院这几个月就没安静下来过,府医几乎日日都要去一趟,这般动静,李氏不信宋氏不知,偏她还问是男是女,是何用心?
李氏越想越气,没好气道:“宋格格这么关心钟氏的胎,有何居心?”
她语气很冲,一点面子都不给宋氏留,宋氏有些尴尬。
耿氏帮声道:“宋姐姐只是问问罢了,没别的意思。”
好好儿的气氛被李氏给搞的凝滞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只低头含笑的抚摸福宜肉乎乎的小脸。
坐在李氏身后的董鄂氏见状,笑着出声替李氏解围:“额娘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今儿出来时,儿媳特意让人叫了府医,想来这会儿府医应该已经到了蘅芜馆。”
有董鄂氏递了台阶,李氏就有了借口不继续在这儿干坐着,当即起身告退。
瞧着婆媳二人离去的背影,宋氏心下不免嘀咕,董鄂氏年纪虽轻,说话处事却比李氏强多了,真不愧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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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儿这一出,接下来的日子,没人自讨没趣的去过问永宁院的事,但盯着永宁院的目光却一点儿没少。
不是钟氏这胎有多重要,而是许多人都想看李氏的笑话。
想看李氏母子不惜违逆四爷的意思也要保下来的孩子,究竟值不值得他们这样做。
永宁院,府医照常给钟氏诊了脉,言辞还是老生常谈。
无外乎钟氏身体亏空的厉害,母体养分不够,养不好孩子。
李氏每次听到府医的诊断,都要气上一回,随后再命人给钟氏送来许多燕窝雪蛤,阿胶或是冬虫夏草之类的补品。
钟氏也是来者不拒,李氏让膳房熬多少,她就吃多少。
然而钟氏的身体底子并不是多吃补品就能补足的,起到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这一胎只保到了七个月。
三月底,钟氏发动。
历经一天一夜后,生下了个哭声微弱的小公子。
董鄂氏在看到小公子模样的那一瞬,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是讨李氏欢心的好儿媳模样:“额娘,这......”
李氏看了第一眼,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怎么会这样?”
接生嬷嬷低着头道:“小公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久了,身上难免会有青紫,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这话说的接生嬷嬷自个儿都心虚,她接生经验丰富,小公子这模样明显是肺部也出了问题,单靠养是养不好了的。
金风去永宁院送完贺礼回来,同年淳雅描述着永宁院和小公子的情况。
“奴婢瞧了眼小公子,身上全是淤青,哭声微弱,就连吃奶也没什么力气,听说还是奶娘把奶水给挤出来后,用勺子喂的。”
这种状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小公子怕是压根儿难以活下来。
指不定哪天一睁眼,小公子就夭折了。
“原本按照规矩,小公子生下来就要抱到三福晋屋里养着,可现在,怕是没人会提起了。”
估摸着董鄂氏也嫌弃。
年淳雅对照着棋谱一一摆放棋子,“不论如何,那也是爷的第一个孙子,叫咱们院子里的人管住嘴,不许乱说。”
雅园是没传什么闲话,雅园之外的地方却少不了。
弘时丧着一张脸从永宁院出来往前院的路上,没少听一些奴才闲话,十个里有七八个都是谈论他儿子活不久的。
尽管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可弘时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儿子就算再不好,也容不得这些低贱的奴才议论。
一向老实憨直的弘时少见的发了脾气,逮着几个说闲话的奴才,一人赏了二十板子。
乌拉那拉氏得知后,紧跟着下令,严禁府中议论此事。
原本一个庶子生的庶子,乌拉那拉氏根本没必要屈尊去永宁院探望。
可想着小公子情况特殊,又是四爷的长孙,哪怕极有可能长不大,乌拉那拉氏还是亲自去了一趟。
亲眼看过后,才知传言不虚。
乌拉那拉氏状似心疼道:“本福晋这就让人拿对牌去宫里请周太医来,周太医擅长小儿方,许是会有办法。”
“多谢嫡额娘,让您费心了。”
董鄂氏捏着帕子,瞧着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拍了拍董鄂氏的手,温和的宽慰:“这都是本福晋该做的,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就是苦了你了。”
李氏和弘时只见了孩子一面,就当了甩手掌柜,问都没问,最后什么事情都要董鄂氏来操心。
乌拉那拉氏这一句苦了你了,董鄂氏听的鼻尖一酸,“有您这句话,儿媳就不苦。”
第107章
李氏本是在钟氏身上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觉得当年自己也是先乌拉那拉氏有孕,没少担惊受怕,所以对钟氏的处境更能体会。
可她却没想到钟氏如此不争气。
一个病恹恹,注定养不大的孩子,不值得她再费什么心思。
弘时倒是还好,除了一开始有些无法接受,但那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意义不同,弘时隔三差五的还去看望,叮嘱周太医尽力医治。
然而终究是徒劳无功。
小公子尚未满月,在一日雷雨夜晚,被一声惊雷吓到,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夭折了。
还没出月子的钟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夭折的小公子不肯撒手。
直到她晕了过去,董鄂氏派来的奴才才赶紧把小公子抱走,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小公子当夜夭折的消息,四爷是第二日一早醒来才知道的。
四爷神情平静的道了句:“知道了。”
他对这个孙子没有任何期待,更谈不上有感情。
年淳雅也没有当着四爷的面装模作样的唏嘘两句什么的,只是一心给四爷穿戴好,送四爷去上朝。
五月初,圣驾再次移驾畅春园,年淳雅如上次一般住进了上下天光。
第一次来圆明园的时候,福宜才刚出生不久,这次再来,就已经会到处跑了,一刻也闲不下来。
玉露带着四个奴才跟在福宜身后,小短腿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人影。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奶嘟嘟的,用那没有一丝威慑力的小眼神警告玉露:“姑姑不许追。”
玉露嘴上应的好,实际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慢。
福宜有些生气,刚要学着四爷的模样冷脸,就听玉露喊了声:“阿哥小心。”
可惜还是提醒的晚了,福宜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来人的腿上。
来人是大人,重心稳,自不会被一个小孩子撞倒,福宜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福宜坐在地上,一脸的呆滞,玉露慌张上前,把福宜抱起来,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看福宜有没有受伤。
见福宜身上没有半分伤痕,重重的松了口气:“阿哥小心些,您要是受伤了,侧福晋会心疼的。”
福宜摔了一些,倒是没哭,听玉露这么说,还很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知道了。”
玉露抱着福宜,给来人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三福晋。”
福宜跟着叫了声三嫂。
董鄂氏客气的叫了起:“玉露姑姑请起,是我没注意到六弟在这里玩耍,害的六弟摔倒......”
玉露虽没主动提及,但也没接受董鄂氏的道歉:“您客气了,不过是个小意外而已,况且六阿哥也不曾受伤,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和金风一样,对三福晋都没什么好印象。
往日遇到了三福晋,都是按照规矩见了礼就离开的。
董鄂氏好似过意不去,非得跟着玉露一起,去见年侧福晋,当着年侧福晋的面儿赔罪。
刚入府时,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经过这么久的观望,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四爷对这位年侧福晋的看重和上心。
故而董鄂氏早就收起了那点不合时宜的傲气,在雅园的事情上,做到了礼数周到,态度恭敬。
玉露拗不过,只好带着董鄂氏去了年淳雅所在的凉亭。
听完玉露叙述的前因后果,年淳雅笑道:“小事而已,说到底还是福宜太顽皮了。”
董鄂氏的目光落在老老实实坐在年淳雅身侧的福宜身上,颇有些艳羡:“六弟纯真可爱,叫儿媳好生羡慕。”
她去岁大婚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