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福宜才受过额娘的训诫教导,耳朵还没清净,又轮到阿玛严肃着一张脸训诫。
被额娘训诫的时候,他还敢时不时插个嘴,可被阿玛训诫,他一声都不敢吭,只敢在最后保证一句没有下次。
折腾了一日,晚上就寝的时候,福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没等人哄就睡着了。
临睡前,四爷揽着年淳雅低语:“福惠还小,福宜又是知事的年岁,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你了。”
“爷知道妾身辛苦就好。”有四爷这句话,年淳雅心里还算满意。
但她还没忘了四爷并没有对弘历的事情表态。
年淳雅强调道:“福宜和福惠都是妾身的命,以后若是有人胆敢再挑拨福宜和福惠的感情,妾身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四爷沉默了会儿,道:“福宜福惠也是爷的孩子。”
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容忍。
第112章
被年淳雅用话威胁了的弘历回去后,心里忐忑了好几日。
他说的话虽然明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他的小伎俩连年侧福晋都瞒不过去,何况阿玛。
若是年侧福晋真的在阿玛面前告了他一状,那阿玛会不会责怪他?
然而几日过去,日子依旧风平浪静,弘历的心思不由得活泛了起来。
难道年侧福晋只是吓唬他的?又或者说阿玛知道了,但阿玛并不在意?
若真是后者的话,或许年侧福晋母子在阿玛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重。
一想到这种可能,弘历的唇角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申时,下了课,弘昼见弘历笑的开心,好奇的凑上去:“四哥,你这是碰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弘昼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
弘历把弘昼的脑袋推远了些,随口扯了个理由:“没什么,今日十五,咱们兄弟小聚的日子。”
弘昼摸着下巴沉思:“可是平时小聚,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啊。”
他一向喜欢刨根问底,不去看弘历脸色的。
弘历深吸了口气,进一步解释:“只是想到今晚能见到三哥,想问三哥一些事罢了。”
弘时自打去礼部办差,这几个月的兄弟小聚,连着好几次都缺席,好不容易能见着,高兴些也正常。
弘昼自个儿脑补了弘历高兴的原因,没再刨根问底,弘历悄悄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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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挑拨的事情还没过去几日,就是四爷定下的兄弟小聚的日子,年淳雅怕弘历再闹什么幺蛾子,就不太想让福宜去。
但福宜非要去:“额娘,我都好久没见五哥了,五哥上次答应我,要陪我一起抓蛐蛐儿的。”
这话要是被四爷听到,高低得训斥一句玩物丧志。
年淳雅却觉得福宜年纪还小,正是玩耍的时候,等再大几岁,去了前院读书,想玩儿也玩儿不了了,所以就没太管束。
她给福宜擦了把脸:“奴才们不是也能陪你抓?”
“那不一样。”
福宜说不清楚哪儿不一样,“我跟五哥一起抓蛐蛐儿很开心,跟他们就不开心。”
年淳雅明白福宜的意思,于是没再说不让福宜去。
让玉露给福宜拿了套衣裳换上,年淳雅给他整理着衣襟袖口,交代道:“想去就去,不过福宜要记得,离你四哥远一点儿,知道吗?”
其实年淳雅是打从心底里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单纯的童年,但弘历的事情让年淳雅彻底明白,在皇家,就没有童年这一说。
皇家的孩子,或许从会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就会玩儿心眼儿了。
福宜被她和四爷护了三年,到底是单纯了些。
只是这些心思刚在脑子里浮现,就听福宜道:“额娘,我知道,四哥没安好心。”
年淳雅彻底惊了:“你......”
福宜扯着年淳雅的衣袖,笑的单纯:“四哥嫉妒我,我早就知道了,每次五哥跟我亲近的时候,四哥总是要找借口把五哥拉走,我能感受得到。”
自己儿子是个黑芝麻馅儿汤圆的事儿还没消化完,福宜就又放了个雷,年淳雅顾不得仔细再问,细眉颦蹙:“怎么没听你跟额娘提起过?”
成功转移了年淳雅的注意力,福宜悄悄松了口气,鼓着的小脸瘪了下去,昂着头,看起来颇有气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兴告状的。”
当然,也只是不会在额娘这儿告状,要是让他找到机会,一定会在阿玛面前告他一状的。
年淳雅顿时哭笑不得,她轻点福宜额头:“你啊,鬼灵精怪的。”
送走了福宜,年淳雅脸上的笑意顿消,唉声叹气的。
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了解自己儿子,到头来竟是自以为是。
感情闹了半天,皇家的孩子没一个简单的。
金风看了全程,也知道年淳雅为什么发愁,她劝道:“侧福晋放宽心,咱们阿哥这般聪明,您也能省心不少。”
年淳雅点了点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福惠醒了吗?”
“小半个时辰前奶娘来说过,福惠阿哥醒了一次,吃过奶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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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膳房知道今晚府里的几位阿哥要一起用膳,每位阿哥的口味都关注到了,四个人,足足上了二十四道菜。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四人边吃边说着话。
当然,是弘历与弘时交谈,弘昼和福宜两人低着头嘀咕。
“三哥最近回府的时间愈发晚了,可是差事忙?”
三阿哥在前院住的院子就在弘历隔壁,弘历能知道弘时的大概动向并不奇怪。
弘时夹了筷子自己爱吃的菜,吃完才点头回应:“是有些忙,听岳父说,再过不久,十四叔和定西大将军要回京述职,皇玛法特命礼部在二人回京当日迎接。”
弘历状似好奇:“迎接十四叔也就罢了,十四叔可是抚远大将军,立了战功,又是皇子,可这定西将军又是何人,怎么和十四叔一个待遇?”
一听弘历的话,还在埋头嘀咕的弘昼和福宜齐刷刷的抬头,两人都望着弘时,等着弘时解惑。
此时弘时身为长兄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解释:“你们不常出府,可能不知,这定西大将军,说来还是六弟的二舅舅,也是四川总督,年羹尧年大人。”
福宜表情很是夸张:“真的吗?我舅舅是大将军?”
弘时温和的问:“年额娘没有告诉过你吗?”
福宜哼了一声:“额娘只告诉我说,我有两个舅舅,我的好多玩具都是两个舅舅送来的,但是额娘从来没告诉我,我的舅舅竟然是大将军。”
炫耀的话刚落,弘历就握紧了筷子。
弘时轻咳了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据说青海和西藏的稳定,十四叔和年大人功不可没,皇玛法甚是高兴,不说十四叔如何,只说年大人,这次回京述职,想来又要高升了。”
说着,弘时举起茶杯往福宜那边送了送:“恭喜六弟了。”
福宜捧着杯子,隔空和弘时碰了下,笑的可爱:“谢谢三哥。”
弘昼也端着杯子凑热闹,弘历不好没表示,便跟着一起,只是在垂眸喝茶的那一瞬,眼底的神色有些冷。
他们兄弟几个,只有福宜福惠的外家势力雄厚,还受皇玛法和阿玛重用......
自从知道自己有个大将军舅舅后,福宜就整天在年淳雅耳边嘀咕,一日要提起年羹尧十几遍。
玩到年羹尧送他的玩具了要提起,吃饭的时候要提起,和福惠玩儿的时候也要跟不会说话的福惠嘀咕两句。
年淳雅听的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烦人。
后来又不知道打哪儿知道的年羹尧回京的日子,非要缠着四爷在那日带他出府,好看舅舅。
但四爷那日没空,满足不了福宜的愿望,福宜一整日都没高兴起来。
年淳雅见前几日还精神的不行的人,瞬间蔫儿了下去,想了想,哄道:“就算明日你见不到舅舅,可再晚几日,你舅舅也是要来府上看你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舅舅说话了。”
福宜一听,精神就来了:“太好了,那我去给舅舅准备见面礼。”
说完,人就跑到东厢房,在一口箱子里扒拉来扒拉去。
年淳雅也不知道福宜到底选了个什么见面礼,反正小孩子的心意,再怎么也不会出错的,年羹尧更不会计较。
七月底的时候,年淳雅终于和念叨了好几年的年羹尧见上了面。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年羹尧的身上并没有武将的粗犷,反而文人气质尽显,和年希尧很是相似。
兄妹二人近十年未年,相互见过礼后竟是相顾无言。
年羹尧是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年淳雅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过了多久,年羹尧唇瓣颤抖道:“妹妹,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年淳雅眼眶一热:“托二哥的福,一切都好。”
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偏过身去,用帕子沾去眼泪。
身旁的福宜眼珠子溜溜的转了几下,小跑着上前,在年羹尧身前三步远的距离站定,仰着头道:“二舅舅,我是福宜。”
年羹尧在家时也是严父的形象,自己的儿子也是怕他居多,可在福宜这儿,年羹尧下意识的放柔了声音,生怕吓着福宜:“二舅舅知道,二舅舅这次回京,还给福宜阿哥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稍后就福宜阿哥就能见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年羹尧的眼神在福宜的脸上流连,见福宜的长相与年淳雅略有几分相似,心中就更是喜欢了。
年羹尧送来的东西,说是新奇的玩意儿,但也价值不菲。
福宜脸上笑容更大,他朝身后的奴才挥了挥手,那奴才就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福宜献宝似的打开,年羹尧定睛一看,是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剑,当然是没开刃的那种。
“二舅舅,这是福宜给二舅舅的回礼。”
年淳雅缓过了情绪,见到这把小剑,很是惊奇:“福宜,你不是最喜欢这把剑了,怎么舍得送给二舅舅?”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样东西还是四爷给的。
福宜理所当然道:“二舅舅是大将军,大将军当然要配宝剑。”
年羹尧感动的一塌糊涂:“二舅舅很喜欢福宜阿哥的礼物。”
听着年羹尧一口一个福宜阿哥的叫,年淳雅下意识的说:“二哥叫他福宜就好。”
谁知年羹尧一脸不赞同:“福宜阿哥身份贵重,岂可直呼其名?”
这般小心谨慎,不禁让年淳雅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明明历史上的年羹尧张狂自傲,可现实又并非这样。
还是说,年羹尧的张狂,居功自傲,是四爷登基后才有的?
第113章
福宜在中间活跃了气氛,年淳雅顺势又让年羹尧看了尚在襁褓中的福惠。
见过了自己的两个外甥,年羹尧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儿称得上是极品的和田黄玉料子,“这块儿玉料是二哥偶然所得,本想着在四川找个手艺精湛的师傅雕刻成两块玉佩,又怕样式什么的两位阿哥不喜欢,索性便没雕刻,留着给两位阿哥日后长大了再随着心意雕刻罢。”
黄玉......
年淳雅的见识就算再少,也清楚一些规矩,像是年羹尧手上的这块儿玉料,只能是皇上太子才有资格用的,而他就这么大喇喇的送给了福宜他们?
她刚还在想,如今的年羹尧并不张狂,谁知不过片刻就被打脸了。
年淳雅表情凝重:“二哥,这玉料可不是他们能用的。”
年羹尧满不在乎的把玉料塞进福宜手里:“早晚都能用得上。”
好在四爷为了让他们兄妹两个好生叙旧,这书房侧间没一个奴才,唯一在场的只有金风,而她自是可信。
年羹尧的举动看似随意,但态度强硬,压根儿没给年淳雅拒绝的机会。
年淳雅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告诉福宜:“带着弟弟去你阿玛那里,把舅舅给你的玉交给阿玛,就说是舅舅给阿玛的,知道了吗?”
福宜捧着玉料,眉眼弯弯道:“福宜知道了。”
说着,福宜转身小跑着去书房,年淳雅看了金风一眼,金风就抱着福惠跟了上去。
年羹尧皱着眉:“妹妹,你这是......”
在年淳雅不满的目光下,年羹尧习惯性的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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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宜捧着黄玉玉料,在回廊转个弯儿的功夫就到了书房。
今儿个为了在府上接见年羹尧,四爷特意空出了半日时间,福宜迈着小短腿跨过书房门槛的时候,四爷正在书案后习字。
守在门口的小福子打了帘子,见福宜怀中好似抱着什么东西,就主动道:“六阿哥,奴才替您拿着吧?”
福宜努力的迈过门槛儿,果断的拒绝:“不要。”
听到福宜的声音,四爷抬头:“你不是去见你的大将军舅舅了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这话听着和以往并无区别,但伺候在旁的苏培盛却诡异的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醋味儿。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培盛忙轻轻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想法从脑袋里给赶出去。
一定是他想多了,一定是。
福宜抱着玉哒哒哒的绕过桌案跑到四爷身旁,仰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阿玛,福宜替舅舅给你送礼物来了。”
“哦?”四爷弯腰把福宜抱到自己怀里,又看了眼抱着福惠站在书案前七步远的金风,很是配合,“是什么礼物?”
福宜松开捂得严实的胳膊和小手,露出了礼物的真实面目:“是块玉。”
四爷看见黄玉玉料的那一瞬,瞳孔猛地收缩了下,眼神凌厉的扫过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扫了眼屋里伺候的四个奴才,挥手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书房里多余的奴才退尽,四爷才轻声道:“福宜确定,这是你舅舅送给阿玛的?”
话是对福宜说的,可眼神却是看着金风的。
金风面不改色。
福宜毫无所知,稚嫩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是啊,舅舅送给了福宜好多礼物,只有这个是给阿玛的。”
四爷这才从福宜手中拿过这块儿黄玉,眼神幽深:“福宜,你告诉阿玛,这玉是谁让你送来的?”
话落,金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在四爷深邃目光的注视下,脸上的表情一变都不敢变,只是抱着襁褓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蜷缩。
只听福宜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就道:“是舅舅。”
金风提着的心猛地落地,这短短的几个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了。
好在六阿哥机灵,这一关应该是过了的。
福宜在四爷怀中眨巴了下眼睛,玉是舅舅送来的,他又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