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的样子就想笑,揪了粒桌上放着的绿葡萄,哈哈道:“算了吧,你当大英雄那么好做呢?那个什么头儿,连公子也甩不脱他,换成你,指定被赶上捉了,那就是另一种故事了!”
小灰讪讪地:“虽然我灵力不济,可以智取嘛……智取!”
我又是哈哈一笑,刚想再说点什么调侃他,但是被绿葡萄酸到了下,咳嗽了两声。
恰好门外瑞阳敲了门:“夫人,公子唤你去说会儿话。”
我站起身扯了扯棉布衣服压出的褶子,应道:“就来!”转身和小灰说:“你也跟我一起去得了,待会儿往你瑞阳哥哥屋子里一钻,接着睡你的连环觉。”
小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姑娘别说,还真有点困了。想是迷香药力还在。”
说罢他也站起身,跟着我出了房门。
瑞阳和他把我送到俞信的房间门口就回房了。
我小心地敲敲门,里面传来涂山Z平静的声音:“进。”
门没锁,我便轻轻推开,探头进去。只见涂山Z和余信坐在桌边,桌上一个白瓷盘,里面放着同样的绿葡萄,旁边还有一套茶具。
见我冒头,涂山Z展眉一笑:“你来了?坐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坐下,问道:“公子,唤我何事啊?”
涂山Z从袖子里掏出晚饭时藏的那小串葡萄:“没什么,唤你来尝尝葡萄。这个比那绿色的葡萄甜,我看你那时候想吃吃不下的样子,给你留了。”
我大喜过望,接过葡萄,连连道谢。摘了一粒放在嘴里,清香的汁水四溢。甜,真甜!
俞信摸摸胡须笑着看看我,片刻后转向Z:“公子,方才说到,皓翎那边有一支小分队正快马加鞭,往西边赶来。咱家的探子说,领军的是那个在皓翎当质子的ot。”
我喉咙里咕噜一声,滚下去一个滑溜溜的葡萄粒。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起初我不禁有一些亲切。但是细想下来,他此时赶来,显然不是给涂山家车队保驾护航来的。
我又轻手轻脚揪了一粒葡萄,一边往嘴里放一边瞪大眼睛望着涂山Z。
涂山Z淡定地喝了口茶,说道:“他自然急。从他皓翎境内运硝石粉和玄铁,卖给他母国的对头相柳做成武器,再打回到他母国西炎土兵的身上。他若是有兵权,只怕恨不得立马出兵铲了我们。”
俞信笑道:“可惜他没有。”
涂山Z也笑:“所以他只能借着巡逻的名头走,但是这样一来,过城通关的繁文缛节免不了拖累了他。”
俞信一拱手:“公子妙算!如此说来,若他不用自已的人,领着公家的队伍走的话,只怕来不及赶到。”
涂山Z颔首道:“是的,但是他本身就被多方势力监视,在皓翎境内用西炎的人,只怕犯了大忌,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敢以身犯险的。不过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明日启程,尽快赶路为好。”
得,我听明白了,这只狡猾的狐狸,算准了人家身份尴尬规矩多,明摆着让人围着冒烟的锅干着急,又不敢伸手去碰。
俞信“是”地应允了,随后说道:“那我随后修书一封,告诉涂山家的车马队也行得快些,这样互相掩护着,更稳妥些。”
涂山Z放下茶杯答道:“如此甚好。”
我识相地抱着葡萄盘,站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明天一早出发。公子,俞大哥,先告退。”
昨天没睡好,所以今天我沾了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来我洗了脸,让小薇照旧给我梳了个夫人盘髻,随便抓了件麻布衣服套身上,又罩了件袍子,就算收拾妥当了。
大包小裹地走到前院马车处,迎面遇到了挑水回来的阿立。他见我们要走,忙放下水桶问道:“怎么这就急着走了?奶奶还说今天采买了好酒好肉,晚上要再热闹一场呢!可是我们有哪里招待不周,怠慢贵客了?”
我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你们招待得很好,只是――”
“只是家中有变,需要我们尽快赶回。”涂山Z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阿立倒是热心肠。
“唉,家务事,心意领了。来不及拜别老夫人,烦请代为传达一声。若日后有缘重聚,自当把酒言欢。后会有期。”我回头望向涂山Z,只见他一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高深表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阿立也没了辙,睁着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只得拱手行礼,让我们上车。
俞信也遥遥向阿立一拱手,随即放下了帘子,一甩鞭子打了个空响,几匹大马长嘶扬蹄,抬腿奔了出去。
车上众人起了个大早,多是睡眼惺忪,打不起精神。我见状就自告奋勇地,要讲个提神的故事。小薇和小灰立马来了精神,眼睛睁开了许多。
“话说那金华附近,有个殿塔壮丽的寺庙,叫做'兰若寺',这天,有一名叫做宁采臣的书生路过兰若寺――”
“我知道了,他又是贪图人家狐精美色,被吸干了精气或者是被戏耍了一番是吧?”森莺打着哈欠插话道。
“非也非也,这次这个书生,是个诚实善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也正因为他这样,所以能够从那闹鬼的兰若寺全身而退,保全性命。”我摇着手指,学那老学究摇头晃脑。
“闹鬼?!”森莺惊恐地看着我,一丝困意都不见了。
“是呀,怎么样?这下精神了吧?”我坏笑着看着她。
第42章 高人
森莺娇嗔道:“光天白日的,我才不害怕!”
“不怕就好~不然这个故事没听,可属人生一大憾事啊!话说那书生隔壁,住了一个江湖豪土,名唤燕赤霞……”
我顺着记忆,极力地给他们还原那段凄美绝艳的爱情故事,讲到临近末尾处,涂山Z也不禁动容。他喃喃地重复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鸳鸯不羡仙……”
森莺更是抹起了眼泪:“好一对痴男怨女!好姐姐快接着讲,后来如何了?”
我见她急迫,便接着讲道:“燕赤霞发现旅店中鬼气森森,赶忙去告知宁采臣和小倩快快离开,不料未等三人踏出店门,小倩就被吸回墙壁,失去了踪影。燕赤霞只得与宁采臣冒险去鬼界走一遭……”
听到最后,森莺已泪流满面:“隔着一道日光,二人就这么分别了!不过好在小倩投了胎,十几年后还能再见,也算来世有缘。”
涂山Z伸手翻开车窗的帘子,往窗外远远看去,说道:“可即便是再相见,也不是原来的小倩了……”
突然他神色有变,从手里化出一柄短剑,急急问道:“谁?!谁在那里?!”
我们车内其他人缩成一团,不知是什么情况。
只听车窗外不远的树上传来一个声音:“莫怕,我并无恶意。”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我何时认识这么个高人。
涂山Z戒备地看向窗外:“阁下鬼鬼祟祟地跟随我们,又说并无恶意,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那人哈哈大笑:“哎呀白公子,我这不是听故事听入神了嘛!你文采斐然,尊夫人也非等闲之辈呀!”
我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晚枫庄的阿立。没想到农庄的孩子有这么好的身手,只怕身份并不简单。
涂山Z正色道:“那你前来,只是为着听个故事?”
阿立嬉笑道:“你叫那后车里的大哥收了武器不打我,我就下去告诉你。”
涂山Z朗声道:“鹿鸣,无妨。让他来。”
只听得那阿立从不远处一棵树跳到离马车最近的树上,又跳到车顶上。他嘻嘻笑着,说道:“我们萍水相逢,很是投缘,奶奶也很喜欢你们,又得神药相赠,所以来给你们报个信儿,西边儿是非多,莫要再往前了。公子老家何处哇?我看看有没有绕开是非之地的清净路线。”
涂山Z沉声道:“多谢关怀。但我们自有安排。”
阿立在车顶上哈哈一笑:“原是我们多事了,看来是非中人只能往那是非中心去了。不过你们男女老少各个灵力傍身,还有两个高手,想必是有把握全身而退了。”说罢他一个倒挂金钩,从正对我的车窗外露出头来,把我吓了一跳。
他目光灼灼,往马车里扫了一圈,说道:“诸位多保重啊!尤其白夫人,以后还想多听你讲几个有趣的故事呢!”说罢一个翻身回到车顶上,轻轻一点脚尖纵出几丈远,消失在金黄的银杏叶林之间。
幽从后车跳下来,跪到车外说道:“公子恕罪!属下无能,竟没能察觉他跟了我们一路!”
涂山Z的手伸出车窗摆了摆,说道:“起来吧。他没存着要害我们的心,我只是看到了他的裤脚,在叶子林中比较扎眼才发现他的。”
幽站起身,说道:“此人功夫之高,天下罕见,只是……”
涂山Z接过话头:“只是比你功夫还高的,天下屈指可数,你盘算了一圈儿,也并未想出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幽一拱手:“公子英明。”
涂山Z收了怀里剑,微微笑道:“无妨,起码他好心来劝,是友善的。至于来头嘛……如此青年才俊,锋芒难掩,日后我们自然会知道的。”
幽“是!”了一声,走回后面的马车。俞信见他们话已谈完,又扬起马鞭催动马匹前行。
此番出行,初始就中了迷药,后来又遇到不知是敌是友的高手,再加上探子有报ot正在想方设法地急行赶来,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不再游山玩水,边走边玩,而是一门心思地赶路。一路上越走越冷,好在有俞信见缝插针地灵活安排,让我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而瑞阳和森莺更是为了赶路,连衣服都不洗了,索性换下以后就团吧团吧扔掉,买来新的朴素衣服――反正又不贵。
但是比他俩还忙的是我和小灰,因着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无聊得紧,所以我的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小灰写了一个又一个,用飞鸽不知道传出去了多少章,又被涂山家的素志斋印了多少册子卖出了多少钱。我无心过问,反正涂山家有钱就等于是我有钱,跟着涂山Z他总不会亏待了我便是。
如此急行了约半月,终于远远地能看到轵邑城高耸入云的城门楼了。我们站在一座不高的山顶,面前的平原一览无余。只见一条大河在轵邑城旁奔流而过,分出了好几条支流,有一条支流环绕轵邑城穿城而出,而平原上还有湖泊点缀,堪称是水乡了。
收获季节已过,平原上黄绿颜色不再,只剩下棕黑的土地和枯草,偶有几片枯树林,时不时飘过河流湖泊的袅袅水气,颇有些萧索之意。俞信跳下马车,走到正在望远的涂山Z身边,遥指着远方说道:“公子,你看那边,就是涂山家的车队了。”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三十余人的车马队正朝着一片最大的树林方向缓缓前行。
涂山Z奇道:“奇怪,眼看着快要进轵邑城了,如果再不下手,可要来不及了,这劫匪们都在等什么呢?”
话音刚落,就从林子里窜出二十几个拿着刀剑的男子,都蒙着面,远远地看不太清长相。涂山家的车马队想是早得了命令,虚晃几招做做样子招架了一下,就丢下车马逃开,往那轵邑城方向跑去。劫匪套了车马,急急地往东边赶走了。
第43章 沐浴
这一仗打得如此神速,眨眼功夫就结束了。我有点看热闹没看够的感觉,望向涂山Z:“公子,他们这是,完事了?”
涂山Z点点头:“嗯,接下来按照计划,就该丰隆接到报信,大开城门接应涂山家的人,然后摆酒宴慰劳受惊家丁了。”
我惊诧,这也太顺利了吧!然后我意意思思地问道:“那我们……?”
涂山Z转过身含笑看着我:“我们也可进城吃顿好的。不过是以白皓月及夫人的身份。”
我高举双手,就差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了。这一阵子虽然有热饭吃,不是森莺就地取材做的,就是俞信和瑞阳匆匆买来打包走的,自然比像样的馆子里刚出锅的饭菜差了些。
俞信估计也是一样的心理,把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进了轵邑城。这回他依旧选了不那么豪华,不引人注意的安静客栈,但是暗戳戳定了六间天字一号客房。
涂山Z让瑞阳把车里的书箱子搬到院子里晒一晒,省得这一路湿冷,轵邑城水气多,再潮了书页。小灰主动请缨帮瑞阳搬,瑞阳了不得省劲,笑嘻嘻地跟小灰聊着闲话,看来这一路他们同住,感情变好了不少。
我和森莺,小薇关上房门,叫小二送来三大桶热水,狠狠洗涮了一番,把半个月来没法好好洗澡的份儿都补回来了。森莺梳着沾湿的长发,撅着嘴跟我说:“还是这实打实地洗澡好,洗得透彻!平日里用灵力给你我除尘,总觉得不彻底,坐在公子附近,生怕自已哪里脏了入了公子的眼。”
我哈哈一笑:“没事儿,他也一样!没资格笑你的!”
森莺圆睁了眼睛看着我,没等她回话,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一个羞怯的声音响起:“姑娘――夫人,姑娘们,我是小灰,唐突了。瑞阳搬箱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右手摔断了,说是不能伺候公子沐浴……那个,让我请夫人去帮个忙。”
我应道“知道了,这就去”,赶紧把我的头发拢拢好。
森莺撇嘴道:“这个瑞阳,怎么毛毛愣愣的!”
我笑道:“他可能是想着晚上有好吃的,走了神儿,结果乐极生悲了!你帮我给小薇洗洗头,我去去就回哈!”
森莺给小薇拆了头发,轻声说道:“知道了,你去吧。这里有我照料。”
我冲她笑笑,抓了件防寒的袍子罩在外面,就往Z的房间去了。
走到房间门口,我敲了敲门,“进来。”涂山Z的声音响起。
仿佛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我暗暗打了自已一下,个没出息的,上次在温泉不是经见过了嘛,还这么激动干嘛,还是老一套嘛,走完流程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吃好的了,这个差事可得办好,说不定晚上给我加个菜呢。
我推开了房门,室内水气蒸腾,热气里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久违的涂山Z惯常用的薰香味道。我猜他来到了轵邑城松了大半口气,晚上又要去一等一的酒楼,又恢复他那套贵公子做派了。
往里一看,果然,衣架上搭着一路上没穿过的,织金云缎的一件衣服。
衣架不远处,放着一个大木桶。顺着桶再往上看,涂山Z双臂搭在桶沿,头搭在手上,正在闭目养神,一副很惬意的样子。虽然看过一次,但是我还是有点感慨,这胳膊好白啊!热气熏得他白里透粉,像初夏池塘里带着露珠的莲花。
我解了外袍放在一旁,拿了放在桌上的巾帕走上前去,他恰好睁开眼。
见是我,他大吃一惊似的,整个人急急缩在水里,“哗啦”溅起好大一滩水。我拿着巾帕,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像个唐突佳人的贼人。
他叹了口气:“是你。”
我回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