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翻到第二页,上面依旧没有写字,只画了一辆马车,马车后车厢破了个大洞,正是那日沉入赤水的那辆,马车的框架还特意用朱笔描了出来。
我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念头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确定地问相柳:“大人,那玄铁……是不是无比坚硬?”
相柳回道:“是的。”
“那,如果想把它锻造成兵器或者器物,可有办法?”
“灵力高强之人加以高温火烧,是有办法把它锻造成功的。你问这做什么?”
我喃喃道:“原来在这里……”
相柳看着我,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眼神透露出一丝疑惑。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我记得,您是海妖来着对吧?那……您在冬天也能下河捞东西不被冻住是不是?”
相柳皱了皱眉,回道:“可以,但是我不想。”
“如果是那玄铁呢?您捞还是不捞?在水里久了,怕是要生锈的。”
他走过来弯下身,雪白的头发垂下来。
“此话怎讲?”
我把第二页信展开给他看:“您看,公子给我画的,是不是就是,那马车的架子是玄铁制成的?现下ot捞不了,劳您大驾下水捞一趟,再让雕爷抓着运走,不就结了吗?”
第54章 十八
他拿过信纸细细端详,然后回头看我:“你可确定?”
我回道:“不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公子不至于传个话只为告诉我破马车的结构,这里面定是有他的缘由的。这当口儿,除了玄铁,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又思索了下,说道:“分量倒是差不多,若真如你所说,明天我就走一趟。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非要大费周章地画给你?”
我“咳咳”地咳嗽了两声,心说公子不知道你对我好不好,估计是画了一个杀手锏给我保命的,让我必要时候故弄玄虚一下,留下一条小命或者免受拷打。
但我哪敢直说,只是笑着打哈哈:“公子思虑甚多,有时候我也揣摩不明白,能把这马车的个中玄妙揣摩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我打了个大哈欠,想是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然乏了。
相柳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带出一阵风灭了篝火,躺到床铺上,抛下一句:“明天你随我一起去”,便翻过身睡觉了。
白羽金冠雕踢踢踏踏地走到了靠外侧的宽敞一点的地方,收了翅膀蹲在地上,也闭上了眼睛。
我也躺回床铺闭上眼睛,心里却百转千回。一会儿想明天去赤水河边,ot会不会还守在那里,是不是要打一场硬仗;一会儿想记得当时是若枫去申领了马车,若不是仿制申领的马车做的玄铁马车,相柳冒着寒冷下河游一圈儿,费力捞出一辆实实在在的破马车,怪罪于我该如何是好;一会儿又想不知小薇和森莺在ot军中过得如何,小薇的伤有没有被医治,森莺的心情有没有恢复,二人又如何才能脱身;一会儿又想这石台做的床铺真是冷硬,寒气透着松松的茅草稻草冒上来,不知道我睡一夜会不会感冒……
不知道什么时候,辗转反侧,心力交瘁的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心头有事儿,睡着了也是浅眠,睡得不甚踏实。
第二天,我是被一个大嗓门儿吵醒的。我揉揉眼睛,见洞内已有日光照进来。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头儿,早!我来看看毛球和这个小兄弟的伤,如果还需要上几天药的话,我得赶早去山里采!”
我抬眼一看,逆光之中,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头发挺长,身材瘦削。
相柳像是一夜没睡似的,还是昨天晚上那副白衣白发,飘飘欲仙的模样,并没有刚起床的迷糊,哪怕一点点。他从床铺上站起来,对着那男子说:“多谢。我瞧着毛球像是没有大碍了,这位……兄弟,还得劳烦你再帮着看看。”
那男子把毛球腿上缠着的布带解开,正翻开它长长的羽毛看它的腿。闻言便大步走进来,咧着大嘴对我笑:“哟!小兄弟醒啦?现在感觉如何?还疼吗?可有发热?”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眉毛粗长,细长眼,鞍鼻大嘴,下巴一圈络腮胡子。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细细一想……这不是那客栈里邢老三和王老六叫“头儿”的人吗?!
他见我神色有异,挠挠头问我:“小兄弟?”
我指着他对相柳说:“他,他在路上对我们使过迷香!他是那天袭击我们的人的头儿!”
他“咳!”地叹了口气,怂眉丧眼地拿眼睛瞟相柳,说道:“头儿是不又化作我的模样去扮成山贼了?小兄弟你莫怕,他之前招兵买马,拉帮结伙,把其他打涂山家主意的贼人都吓退,好让涂山家的车马队路上安静些。后来见涂山家的车马队快到轵邑城就撤了,哪曾想……还是被人劫走了。”
我道如何,原是这样,怪不得那贼人行为怪异,干打雷不下雨,竟是相柳在背后运作的缘故。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头儿那个模样儿你也知道……不太方便露脸,就总就地取材化作我的样子在外面行走。小兄弟,若之前多有得罪,你体谅体谅可成?”
我忙笑道:“谢大哥出手相救,你放宽心,我没什么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想是不用劳烦再去采药了。”
他哈哈一笑,震得我耳朵直动:“小兄弟是个爽快的!好,好!你这伤口虽然不大,可是有点深,以后可能要留疤。不过男子汉嘛,有点伤疤不碍事的!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被头儿捡回来了?”
我不敢说出真名,怕日后替涂山Z惹麻烦,就随口编了一个:“小弟叫花十八,随公子一起赶路,途中遇上贼人劫车,射了我一箭。多亏相柳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男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巧了!你哥哥我叫王十八,咱哥俩儿可是凑巧!这么地吧,我应该长你几岁,以后我叫你十九,你做我小弟如何?”
我见他爽朗,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出了笑容:“好,那小弟十九拜见哥哥。”说罢俯身一拜,被他赶紧扶了起来。
他想要看我的伤口,我还有点没有适应男子身份,做不到坦然地宽衣解带,便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说我感觉没什么大碍,待会着急出门,晚上再说。
他也就没坚持,回到毛球身边,掏出一个小药瓶,抓了一把药粉在手上往毛球的伤口糊。毛球吃痛,抬起爪刨了一下地,伸长脖子叫了一声,头顶的金黄长羽直颤动。
王十八拍了它一下,笑道:“你嚎什么?!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我看他大刀阔斧的治法儿,不禁有点好笑,但是转念一想我后背那伤口估计也是这么个整治的法子,又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他转头对我笑笑:“哥原来是个劁猪阉羊钉马掌的,谁道从了军他们净让我治人了!好在人能说话,哪里使大力了哪里不得劲儿都能及时调整,虽然我半路出家,也就这么叽里咕噜地干了下来。”
我心说幸亏土兵们多是皮外伤或者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加上平时操练身体强健,要不然你这个囫囵的治法儿,相柳的军队人数可就要打折了……
第55章 海妖
这时,洞外飘过一阵米粥的香气。王十八看看洞外,问道:“小兄弟,我们开饭了,你跟哥哥出去吃?”
我点点头,乖顺地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出了洞。相柳留在原地,没有随我们出来。
洞外零零散散地搭着几个帐篷,正中间烧着一堆火,火上架了一口锅,咕嘟咕嘟冒着米粥的香气。
土兵们围着火堆三三两两地坐着,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托着碗,正吸溜吸溜地喝粥。见我和王十八走近,那靠得最近的一个小兵赶紧给我们盛了两碗。
我接过碗,坐下喝了一小口,热流一路向下到胃里,感觉一下子熨帖了,很是舒适。旁边一个瘦子一扬头,问道:“十王八,这是谁啊?”
王十八“呸”了一声,骂道:“你再叫这外号,小心老子铁拳锤你!”
瘦子一缩头,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呢嘛!”
旁边有个胖子兜头拍了他一下,说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瘦子呼噜呼噜地喝粥,不吱声了。
胖子问王十八:“这是咱头儿捡回来那个?”
王十八应道:“是的,今天醒了,领他出来透透气。”
瘦子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人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王十八把碗往石头上一放,眉毛横竖:“这是我小弟!谁要是跟他不客气,就是跟我不客气!恶语一句六月寒的道理,谁要我不懂我教他!谁要是教完了还犯,以后有个头疼脑热,手爪子受伤之类的,休想让我给他看!”
瘦子又是一缩头,站起来去盛粥,然后就借引子不回来坐了。
胖子看着我笑笑:“小兄弟,慢慢吃哈。”
我点点头,慢慢地掰着手里那块冷馒头,一点一点地送到嘴里晕湿了咽下。
有个瘸子一瘸一拐地补了瘦子的缺,和王十八打了个招呼,开始喝粥。一边喝,一边和他攀谈:“咱们啥时候能动身呐?”
王十八回道:“不知道呢,兴许这一早晚吧。”
瘸子叹口气:“赶紧走吧,这里吃不像吃,住不像住的,连个乐子都没有。”
王十八咬了一大口馒头:“军中本就贫瘠,你要啥乐子?大爷我给你唱个曲儿?”
瘸子连连摆手:“拉倒吧,你那嗓门,荒腔走板的,我可听不来。”
我看他们确实清苦,想着虽然不能给他们变出酒菜,但是乐子嘛努努力兴许还能有的,于是接过话头:“小弟不才,知道几个故事,说来给大哥们解解闷儿?”
王十八转过头来,张嘴乐道:“你还会说故事?成!捡那英雄好汉的故事说来听听!”
我思来想去,说道:“好嘞!说是很久以前吧,中原地区有个大侠客,叫郭靖,他臂力惊人,一箭能把天上飞的雕给射下来……”
正说着,我感觉身后有动静,回身一看,毛球扬着他那两撮儿金黄的毛儿,踱步到我身后停了下来,右脚点地,颠了颠腿。
我赶紧回过身来,改口道:“那郭靖大侠,有个友人去得早,把儿子托付给他抚养长大。这孩子以后就是神雕大侠,他也有一只大雕,只不过相貌丑陋,身躯笨重,远不及我们毛球雕爷威风!”
毛球伸出翅膀,竟拍了拍我的肩膀,想是非常满意我的马屁。
我直接简略了前文,挑那他们爱听的武林大会桥段讲给他们听,众人把锅里的粥喝干了也不肯离去,围在我身边津津有味地听。
待到讲到金轮法王跟郭靖过招,双双受了内伤之时,我感觉肩膀又被拍了。我正讲得起劲,头也不回地扒拉了一下,说道:“毛球别闹!”,随即发现王十八他们都端着碗,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后面。
我也回头,只见相柳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我赶紧站起来:“大人!您吃了吗?”
相柳回道:“我在里面吃过了。”
我又试探着问:“大人也来听故事吗?”
相柳背着手回过身:“走了!”随即利落地骑上了毛球的背。
我抹抹嘴,对着土兵们一扬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弟我先行一步了!”
王十八他们明显地欲罢不能,但是又不敢多言,只得拱拱手,四处散开了。
相柳一伸手把我拽上了毛球的背,在我前面说道:“抓好。”
等我刚刚抓稳,毛球就一展翅,直直冲上了天空。
我赶紧闭上眼睛,想象自已是在坐云霄飞车,才不至于太害怕。
天气寒冷,但是毛球飞得不高也不快,所以没有寒风刀割般滑过我的皮肤,我觉得能坚持一阵子。
但是一旦闭着眼睛,时间就过得很漫长。相柳在前面默不作声,我也不敢搭话,只得努力紧住我的眼皮。
飞啊飞的,毛球开始在原地盘旋起来,我大着胆子睁开一只眼往下看,正看到冰冻的赤水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反着光。
“不知马车有没有被冲到这下游,我待会就从此处下去,你若见我在别处上来,就让毛球飞到那里去接应一下,把马车抓着带走。”
我回道:“好的,你多小心。还有……”
他斜斜侧身看向我,问道:“怎么?”
“若你……若你看到小红,能不能把它也带上来?”我眼前浮过小红湿漉漉的,黑色的眼睛,鼻子不禁一酸。
相柳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说罢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眼看着他白色的身影急急坠落,我惊呼出声,不料他到半空中,身上发出蓝色的亮光。
光亮很是明亮,但是消散得也快。待光亮消散后,一只青蓝色的,如龙如蛇的妖出现在半空中。它有着九条颈子九个头,自躯体中间开始分叉,每个头都面目凶暴,随着长长的颈子舞动着。
只见它翻腾着扎入冰面,硬生生将冰面穿透一个大洞,崩出一片碎冰碴,骨碌碌在冰面上滚了好远。等它的尾巴完全进入水里,又激出一大片水花。
冰面不厚,我在空中看到它潜在冰面下,宛若游龙般顺着上游蜿蜒而去,然后扎了个猛子,彻底看不见了。
第56章 风筝
此时,远远地飞驰来了几匹骏马,马上骑着几个土兵打扮的人。
我看那衣服颜色,像是那天ot手下人穿的,心道不好,必是他们留守在此的人远远地看到了,赶来阻挠。
土兵们不多时便疾驰到了冰洞附近,挽弓对准了冰面,是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我焦急地抓紧毛球的羽毛,眼神在冰面逡巡。
没有相柳的踪影,只有静止的土兵,开口的冰洞,和冰洞里缓缓流淌的河水。
我拍拍毛球,低声跟它说了句:“雕爷,我们悄悄飞近些,好能照应一下。”
毛球听懂了,没有鸣叫,双翅微微扇动,飞低了一些。
正在这时,我从上空看见冰面下有东西在动,忙拍拍毛球:“雕爷,我们往土兵那里飞,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你小心些,莫要被他们射中。”
毛球俯身急冲,投射到地面的阴影笼罩了那几个土兵,他们惊觉天上也来了威胁,忙转换方向,将箭对准我们急急射出。
毛球一个退身,扇动着翅膀,扫开了箭矢。他们飞速搭弓,又要射出第二波。
冰面突然被顶开,相柳的九个头晃动着,甩出一辆马车。
马车不偏不倚,砸到那几个人身上,登时把他们砸昏过去。我不知他们是死是活,硬着头皮让毛球飞去抓马车。
毛球大爪抓起马车,一扇翅膀竟然没有飞动,它奋力又扑扇了两下,这才带着我飞了起来。不过它飞几下就要略略下沉一下,像是抓不太牢马车的样子。
我在半空中喊道:“大人!毛球带不动您了!”
相柳驱动蛇身,又掀起浪潮,钻回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