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舟睨了眼不远处站着发呆的小姑娘,再看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餐桌,挑挑眉,轻飘飘问:“吃饱了?”
陈西咬住嘴唇,没吭声。
准备打个电话,手刚伸进兜里,周宴舟才想起手机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他皱了皱眉,转身回去找手机。
翻了半天没找到,他皱着眉出来,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的陈西,下意识问:“看见我手机了吗?”
陈西:“……”
犹豫两秒,陈西慢腾腾走到沙发,掀开他昨天穿的西装外套,从沙发缝里掏出他的手机,不紧不慢地递给他。
周宴舟:“……”
接过手机,周宴舟摁了下开机键,一夜没充电,已经自动关机。
他啧了声,转头翻出充电器插上电。
一切做完,周宴舟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电视柜前站得笔直的陈西。
她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嘲笑,好似在说:你日子好像也过得一塌糊涂。
周宴舟翘起二郎腿,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陈西坐会儿。
陈西踌躇两秒,乖乖走到他旁边坐下。
刚坐下,一只大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下一秒,男人凑到她耳边,幼稚反击:“瞧不起我?”
陈西怕痒,脖子缩了又缩,结果对方不依不饶,非要她求饶才作罢。
陈西嘴硬,闭着眼做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任由周宴舟折腾。
结果对方慢慢松了力道,转而落在她的后脑勺,力度轻且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小姑娘嘴这么硬?怎么就不知道服个软呢。”
陈西被那声小姑娘弄愣,她下意识睁开眼,扭头撞进周宴舟温柔的双眸。
那一刻,她好像住进了他的眼里。
陈西心脏顿时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忍住身体的麻痹,极力克制这股陌生的情绪。
逗弄的人却没注意到这幕,一个电话进来,周宴舟松了手,起身去接电话。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周宴舟态度一反常态的好。
平日接个电话拽得要死,这次却规规矩矩地回答电话那头的问tຊ题,连早上吃什么他都说得一脸诚恳。
陈西听不清内容,只能凭借偶尔漏出了一两个音节认定对方是个女人。
她不敢发出声音,又不想偷听,只好往远处站了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落地窗下放的那盆绿植。
这个电话没打多久,最多两分钟就结束了。
陈西还没从绿植上收回目光,周宴舟就已经跟过来。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好,一反常态地提起了他自己——
“我今年25,算起来也不小了。至今也没做几件家里满意的事儿,祸倒是惹了不少。”
“来西坪也算是个意外,要不是中途出了点问题,这地方我估摸着我一辈子也不会踏足。”
“……”
陈西猛地心情一沉,她扭过头,意味不明地望着突然敞开心扉的周宴舟。
周宴舟察觉到陈西不信任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笑笑。
下一秒,他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指着不远处的人民广场讲:“半年后这里会多一家媲美Passalacqua的帆船酒店。”
“到时候提起西坪的地标性建筑人们口熟能详的将是我的帆船酒店,而不是一旁的人民纪念碑。”
说到这,周宴舟低头看着满脸懵的陈西,蛊惑地问:“你信不信我?”
第20章
“你信不信我?”
周宴舟问得巧妙, 留了几分私心,又不那么明显。
陈西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着落点会回到她身上,她诧异地瞪大眼, 不知道该怎么回。
私心来说, 她是信的。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宴舟也没想一个答案,他目光深沉地望向远处, 不知道在设想什么。
两人在落地窗下站了片刻, 周宴舟抬抬下巴, 交代:“给我点时间, 我吃个早饭。”
陈西:“?”
吃饭也跟她说?
等周宴舟吃完早餐,他捞起玄关柜的车钥匙, 说送陈西回去。
陈西不想他送, 皱着眉不肯。
周宴舟白了眼人, 轻飘飘吐出一句:“有始有终懂不懂?”
陈西:“……”
她拗不过周宴舟, 被他拽着胳膊一路拖到车库, 最后被压着上了副驾驶。
陈西讨厌他的强势, 一路上没给他好脸色, 周宴舟也不生气, 反而笑着问她:“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
那天天气很好,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陈西放下挡光板, 抱着手臂扭头瞪了眼人, 没吭声。
周宴舟开车挺稳当, 开过大道,后面有车按喇叭想超他, 他也没生气,反而降了速度给人让道。
陈西意外地看一眼周宴舟, 不太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这么谦逊,毕竟有时候他拽得跟什么似的。
这眼神太过赤/裸、直白,周宴舟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他不可置否地笑笑,耐着性子解释:“没听过道路千万条,行车需警慎?”
陈西:“……”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陈西有点踌躇,不知道回去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夜未归的事儿。
她莫名害怕,害怕未知的恐惧。
路过一个红绿灯,周宴舟将车停在路口,视线落在皱着小脸的小姑娘身上,周宴舟忍不住问:“好端端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陈西越想越后怕,她没那闲工夫跟周宴舟谈笑风生,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地盯着不停数秒数的红灯。
周宴舟见陈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伸手捏了捏她温热的耳垂,慢悠悠试探:“害怕回去无法解释这一晚上干嘛去了?”
陈西猛地回头,对上周宴舟了然的眼,她紧张地吸了口气,低声讲:“……我第一次夜不归宿。”
周宴舟挑眉,脸上划过一丝戏谑,吊儿郎当地夸赞:“那你真是个乖孩子。”
陈西:“……”
她没好气地斜了眼人,扭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搭理周宴舟。
周宴舟笑笑,耸肩道:“我在你这个年纪可以用混世魔王称呼,整个大院的大人看到我都头疼。”
“天天打架不说,还故意搞破坏,也不怎么好好学习,弄得老师家长都为难。”
“后来孟老师气不过,扬言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我这才收敛一点。”
陈西听得连连摇头,最后评价一句:“那你挺厉害的。”
周宴舟被陈西不冷不热的态度逗笑,他煞有介事地抬抬下巴,慢悠悠道:“所以你担忧什么?”
“有我在,不会让你难堪。”
陈西刚还准备奚落两句,没曾想听到后半句,她诧异地张了张嘴,对上周宴舟自信的眼神,慢慢将话吞了回去。
车子开到小舅家的院门口,陈西小声说就停在外面,她自己就行了。
周宴舟没听她的,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子。
陈西被周宴舟这一番动作弄懵,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正想控诉周宴舟几句,就见小舅满脸惊讶地走了出来。
陈西看到小舅,气焰一下子熄灭。
她犹豫了许久,直到小舅走到车身旁与周宴舟打招呼,陈西才慢慢吞吞地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在周宴舟的注视下轻轻喊了小舅。
或许是害怕,陈西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徐敬千忙到早上才回来,其实并不知道陈西一夜未归。
直到看到周宴舟送陈西回来,徐敬千才意识到陈西昨晚跟周宴舟待了一晚上。
他神色复杂地打量一圈陈西,看到她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时,徐敬千悬着的心终于安定点。
思绪到这,徐敬千摆手道:“西西你先进屋,我跟周总聊几句。”
徐敬千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态度也没从前那般尊敬,却又顾忌着什么,没敢说太死。
陈西闻言担忧地瞥了眼驾驶座上的周宴舟,见他泰然自若的模样,陈西乖巧地哦了声,脚步迟缓地走进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陈西上楼经过儿童房,有意往里瞄了眼,依旧没人。
舅妈没回来?
陈西想到不用面对舅妈,莫名松了口气,她回到房间,第一时间换了衣服。
她不知道小舅会跟周宴舟谈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在意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楼下,院子。
周宴舟将车熄了火,推开车门,伸出大长腿下了车。
他比徐敬千高一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周宴舟的气场直逼徐敬千。
徐敬千本来在组织语言,结果被周宴舟一个淡漠的眼神骇住。
他吓得滚了滚喉结,斟酌着语言说:“我们家西西今年也就十六岁,这个年纪正是懵懂无知时,很容易走错路,遇到一些看不透的问题。”
“其实她挺乖巧的,学习也认真,只要再努努力,未来肯定有大好前程。”
“她爸妈去世得突然,如今我这个小舅是她唯一的亲人,我肯定是——”
徐敬千话音未落,周宴舟一个眼神瞥过来,彻底让徐敬千后半句胎死腹中。
周宴舟立在车旁,从兜里翻出烟盒、打火机,当着徐敬千的面点了根烟,中间还不忘给徐敬千来一根。
徐敬千惶恐地接过烟,望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明明比他年长十几岁,徐敬千在他面前,竟然看不透一点想法,也猜不出他什么打算。
就算徐敬千想旁敲侧鼓地提醒周宴舟几句,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毕竟公司后面几年的发展全靠这位。
更何况,他身后的家世、背景,足够令人畏惧。
徐敬千想到这,看向对面的男人,难为情地提醒:“……您觉得我们家西西如何?她以后会不会有个好前程?”
周宴舟闻言抽了口烟,意外不明地瞥了两眼满脸担忧的徐敬千,轻飘飘反问:“你的外甥女你自己不清楚?”
徐敬千一噎,显然没料到周宴舟这么不给面子。
他舔了舔嘴唇,尴尬地配合:“是是是,是我唐突了。”
“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虽然有点倔强,不过总归是个好孩子。”
周宴舟不可置否地笑了下,意味深长道:“小孩倒是个好小孩,大人是不是称职的大人就不知道了。”
这话摆明是在内涵。
徐敬千想到昨天的种种,脸上顿时滚烫,仿佛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似的,令他难堪、尴尬。
周宴舟不想搁这儿跟徐敬千浪费时间,他掸掸烟灰,态度不咸不淡地结束话题:“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您放心,我没禽兽到对一个高中生下手。”
“不过是看她日子过tຊ得艰辛,顺便帮一把。您要是真这么关心她,合该好好管管您的妻子,别什么气都撒一小孩身上。”
说到这周宴舟顿了顿,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小洋楼,似笑非笑地评价:“这事儿做得挺没品的。”
徐敬千脸色当场大变,他压着情绪,一个劲地低头说是。
周宴舟闻言挑挑眉,掐灭烟头,转头上了车。
车子开出院子,周宴舟踩着油门钻入车流。
徐敬千站在门口看着那辆消失在车流的奔驰,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没想到,他年近四十,竟然还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上了一堂课。
陈西并不知道周宴舟做了什么,她换完衣服发现手机没电了,怕收不到消息,连忙找出充电器充上电。
怕有人闯进来发现,她特意将手机藏在了枕头底下,用被子盖住。
本以为小舅会对昨晚一夜未归的事儿讨论一番,没曾想一个下午过去也没见小舅问一句。
下午吃饭,舅甥俩坐在饭桌上吃着饺子,陈西看着满脸愁容的小舅,好奇询问:“小舅,舅妈去哪儿了?”
徐敬千还在琢磨事儿,闻言啊了声,抬头看一眼满脸乖巧的陈西,他解释:“说是去她娘家住几天。”
陈西其实猜到了。
平时舅妈只要有一点不高兴就会收拾东西带着表弟回娘家告状,每次都要小舅亲自去接才回来。
只是这次惹舅妈生气的是她。
陈西咬了口饺子,看着徐敬千,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徐敬千一愣,联想到周宴舟临走前说的话,徐敬千叹了口气,为难道:“西西,你怪不怪小舅偏心?”
陈西迟疑地摇头。
徐敬千放下筷子,柔声道:“你舅妈从小被父母宠大,性格难免有些娇纵。再加上前两年生了你表弟后身材走样,精神压力大,所以……难免脾气比较大。”
“我知道她有时候做得过分,小舅替她道个歉好不好?”
陈西只觉嘴里的饺子变了个味似的,怎么也不像之前那般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