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舟闻言,神情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他想起江迟爆的料,再联想到那份丢在办公室的资料,忍不住蹙眉:“你喜欢他?”
陈西骤然抬头,脸上露出三分不可置信:“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周宴舟被陈西突如其来的激动逗笑,他吸了一口烟,弹tຊ了弹烟灰,侧头盯了两秒神色认真的陈西,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别激动,我随便问问。”
陈西被他的反应弄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察觉他的意图,她当即冷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我谈没谈对象,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谁啊?我跟你熟吗?”
话音刚落,陈西就后悔了。
她想不通,她为什么总在周宴舟面前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永远收不住脾气。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出了差错,陈西终于安静下来,不肯回答周宴舟任何问题。
周宴舟也不生气,他耐心似乎很好,一路上讲了不少笑话逗陈西开心。
可陈西还在气头上,压根儿听不进一个字。
车子开到南锣鼓巷附近,拐进一条巷子,停在了一家四合院门口。
那地儿游客众多,不少外地人举着相机在胡同里打卡,停车的附近刚好是一处名人故居,不少人排队参观。
陈西坐在车里看着那游客,第一次发现站在周宴舟的角度看他们是多么有趣。
当初来北京,他是不是也是用这副看戏的神情看她?
陈西不敢多揣测,害怕真相太过丑陋。
四合院门口立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刷着红漆的金柱大门紧闭着,看不出里头是否有人。
周宴舟捞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后,默默坐在车里等着。
陈西搞不懂他,也跟着耗在车里。
等了不知多久,那扇紧闭的红门突然从里开了一条小缝,紧跟着里头钻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
对方看到停在门口的保时捷,一脸恭敬地走过来,弯腰敲响玻璃,邀请周宴舟进去。
周宴舟解了车锁,推开车门,朝人态度虔诚地叫了句钟叔,接着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岿然不动的陈西,语气平和地喊:“愣着干嘛,下车。”
陈西一脸混乱地松开安全带,跟着周宴舟走进那扇神秘的大门。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荷香,陈西还在纳闷哪来的荷香,结果刚拐进那道拱门就看见院子中间围了一片荷花池。
正是开花的季节,池塘里的荷花几乎开遍了。
红的白的粉的映衬在绿叶之间,没来由的雅静。
陈西被荷花池吸引,看了好几秒,周宴舟注意到这幕,回头跟钟叔交代:“剪几支荷花插瓶儿里。”
钟叔连说好。
陈西回过神听到这话,抬头诧异地瞄了眼周宴舟。
这地方周宴舟似乎常来,已经轻车熟路。
他走在前面,绕过荷花池,直接拐进一旁的东厢房,陈西跟着进去,才发现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里头布置得古色古香,家具全是红木为主,连摆在中间的屏风都是徐悲鸿的骏马图,入门处的花瓶仔细看好像是明清时代的。
陈西惊叹这套四合院的主人财力丰厚时,周宴舟已经拉开椅子坐下,这会儿正拿着菜单,耐心十足地查阅上面的菜品。
见陈西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周宴舟合上菜单,掀眼轻笑:“看傻了?”
那一幕太过熟悉,陈西没由来地恍惚两秒,差点以为回到了从前。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抽身,接着故作镇定地走到圆桌,往旁边走了两步,单手拖动周宴舟对面的凳子,面不改色地坐下。
周宴舟将菜单推到陈西面前,示意她点菜。
陈西瞄了眼菜单上贵到离谱的价格,皱着眉没有动静。
周宴舟等了半天没见她点菜,蹙眉询问:“不满意这里的菜品?”
陈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故意说:“哪儿敢。我一个穷学生不配吃。”
周宴舟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故意膈应他呢。
他不明意味地笑了下,捞过菜单,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吩咐服务生送一壶茶水。
等餐途中,陈西坐在椅子里格外不自在。
她很想找个借口抽身,可抬眼对上周宴舟那双淡漠的眼,突然没了勇气。
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一道无形的墙,即便面对面坐着,也看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周宴舟试图找个话题打破沉默,可陈西每次都不接茬。
到最后,东厢房里只剩下轻微的、挪动桌椅的声音。
菜上到一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突然走进来。
刚还一身懒散的周宴舟看到人立马站起身,满脸虔诚地伸出手与对方握手,态度温和地叫着:“顾叔。”
叫顾叔的人国字脸,留着平头,胸口别着一枚醒目的红色徽章,给人一股很严肃的感觉。
陈西下意识站起身,目光呆滞地看着周宴舟跟人打招呼。
男人拍了拍周宴舟的肩膀,脸上的严肃散去两分,多了三分随和,“你这小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你老子最近身体还好吗?”
提到家里,周宴舟褪去刚刚的懒散,神色正经了许多:“养着呢,最近精神不错,还有功夫出去旅游。”
男人爽朗地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眼腕表,说:“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先吃着,有时间再聊。”
“你小子别忘了正事儿。”
说罢,男人转身离去,期间没往陈西身上看一眼,仿佛拿她当空气。
陈西多少有些难堪,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
男人一走,周宴舟便抬眼瞥向陈西,神色自若地介绍:“刚刚这位是唐媛的继父,目前身居要职,这四合院就是唐媛她妈留给她的。”
陈西一脸茫然,搞不懂周宴舟为何突然跟她科普这些。
况且,她跟唐媛又不熟,她什么家世,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宴舟一眼看透陈西的小心思,趁着服务生上最后一道菜的功夫,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碗里,神色平静地说:“我这表妹从小性子跋扈,家里人都紧着她,她妈更是宠到要什么给什么的份儿。”
说到这,周宴舟顿了顿,目光落在对面的姑娘脸上,轻飘飘地说:“她看上的,没一样不抢到手的。”
陈西陡然意识到,周宴舟是在提醒她,唐媛喜欢谢南州?而且势在必得?
不对。
唐媛是周宴舟亲表妹?为什么之前没听他说他还有一个表妹?
正想着,一块糖醋排骨突然落在了她碗里。
陈西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周宴舟那双夹杂着戏谑的眼眸,他好像很喜欢看她惊慌无措的模样。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喜欢。
周宴舟敲了敲桌面,提醒:“先吃饭,别想了。”
陈西胃口全无,哪还吃得下去。
这顿饭吃得她不是滋味,本以为这事儿没后续了,没曾想吃到一半,谢南州突然打来电话。
陈西没静音,摆在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周宴舟距离陈西不远,稍稍往那手机屏幕瞥一眼就看到了来电人是谁。
谢南州。
名正言顺的现男友。
比他这个没有名分,还没有未来的过去式有用多了。
周宴舟陡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陈西,想要看看她怎么办。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最后几秒,陈西终于捱不住地接听。
电话里,谢南州焦灼的声音穿透屏幕,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响起来:“西西,你在哪儿?我找了你半天,你没在学校呀?”
陈西猝不及防地对上周宴舟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他在看她笑话,想看她怎么回。
“西西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我以后保证不再把你逼到那个份儿了。”
电话里谢南州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而对面的男人却不慌不忙地捞起打火机,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满桌的山珍海味似乎在向陈西耀武扬威地表露她此刻的心虚。
陈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望向院子里的荷花池,有些后悔接通这通来电。
谢南州半天没听到陈西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音量:“西西,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
陈西闭了闭眼,下意识撒谎:“国贸附近,我刚面试完。”
谢南州不依不饶:“你发个地址,我去接你。”
陈西本能拒绝:“不用,我跟室友在一起。”
“我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说罢,不等谢南州回应,陈西着急忙慌地挂断电话。
转过身却对上周宴舟揶揄的目光,他微抬下巴,故意拆穿她:“跟室友在一起?”
“我见不得人还是你心里有鬼?”
第56章
“当然是你见——”
陈西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到一半,陡然发现不对劲,她立马止住了声。
周宴舟却笑得一脸坦荡, 他侧身坐着, 一只手反搭在椅背,翘着二郎腿, 微抬眼梢, 饶有兴致地瞧着突然tຊ反应过来的陈西。
“怎么, 我见不得人?我哪儿见不得人?”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莫名有股偷情的错觉。
陈西双颊滚烫,没有任何威慑力地瞪了眼周宴舟。
周宴舟笑得更厉害, 他微微弓着背, 笑意布满整张脸, 眼尾眉梢都夹杂着几分愉悦。
陈西看他笑得停不下来,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嘴里嘟囔着:“有这么好笑吗?”
周宴舟没听清。
他笑得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手扶着檀木桌沿, 好一会儿才止住。
陈西突然有点饿了, 她看着满桌的好菜, 重新拿起筷子, 故意拨开周宴舟夹她碗里的排骨, 给自己盛了碗热腾腾的汤。
几口热汤下肚, 顿时将她的胃熨烫得舒舒服服, 她不自觉地扬起眉头。
对面的男人瞧了,赏她一个“没出息”的眼神。
陈西也不理, 继续喝自己的汤。
这顿饭陈西吃得肚子鼓鼓的,走出四合院还在打饱嗝。
周宴舟看她撑得不行, 提议在附近转转,消消食。
陈西闻言警惕地瞄了眼人,想知道他什么打算。
周宴舟见状,不禁冷笑一声,“你脑子里装的是水?”
陈西:“……”
装的是你。
—
周宴舟没开车,两人沿着胡同口走出去,避开人来人往的南锣鼓巷,往另一条偏僻的巷子走。
胡同里的国槐树长得正盛,头顶葱葱绿绿的一片,遮挡了不少太阳。
巷子里除了几家面馆,大多都关着门,偶然路过几个游客,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古老的建筑,试图从这一砖一瓦中看出点老历史。
陈西不愿跟周宴舟并排走,故意落后两步,一个人背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张望着这古朴的建筑。
碰到一个穿着橙黄色的阿姨将临停的垃圾车搁在一旁,拿着扫帚在扫地,陈西特意停下脚步,想等阿姨扫了面前这块儿再过去。
周宴舟没停,一双大长腿很快跨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困惑地回头,却瞧见陈西乖巧地站在不远处,正在默默等待清洁工清理地面的落叶。
怎么说,周宴舟觉得这画面挺眼熟。
他像是习惯了陈西突如其来的举动,竟然也没催促,只是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兜,半抬起眼皮,静静等着。
好不容易等阿姨将地上的落叶全都扫干净,让出一条路来,陈西才抬起腿,快速地穿过垃圾车。
周宴舟等人跟上来,上下打量一圈陈西,煞有介事地说:“看不出来,还挺有礼貌。”
“怎么到我跟前就换了副面孔?”
陈西:“……”
你自己没点数吗?
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钻出去,竟然到了什刹海。
湖边的荷花开得正艳,苍绿色的柳条纷纷斜入湖面,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好似洒了层黄金。
附近的酒吧已经开始营业,里头传出的靡靡之音令人不自觉地驻足。
周宴舟见了,竟然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喝杯酒。
陈西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故意恶心他:“你不是说我在外面不能喝酒?”
周宴舟没想到她还记着,他挑挑眉,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可以。”
陈西:“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周宴舟挑了她一眼,满脸无奈地说:“你何必跟我这么针锋相对的呢。我们俩到底是能坐在一张桌子吃饭的人,你说是不是?”
陈西词穷,抬头盯着周宴舟那双玻璃般清澈干净的瞳孔,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
那是一个很平静的下午,陈西短暂忘却了他们的身份,忘却了他们这几年的隔阂,与他漫步在什刹海,目光澄净地看着安静的湖面。
她那时候在想,要不要跟这样没心没肺的男人纠缠到底。
反正,她这一颗心早就献祭给了这个男人。
只是这一次,她不愿意做随波逐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