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一片哀嚎,纷纷喊老杨太狠了。
陈西没参与其中,默默将那八张卷子翻折一起塞进书包。朱晴见她没有半点怨气,忍不住感慨:“果然成绩好的都不怕写卷子。”
陈西点头,淡淡开腔,“我平时周末也这个量。”
朱晴禁不住竖起大拇指:“你不第一谁第一!”
陈西笑了下,纠正她:“我上次月考第二,不是第一。”
朱晴一副受伤的模样,捂着胸口道:“我的大学霸,你能别刺激我吗?”
陈西被朱晴滑稽的表情逗笑,低着头边拉书包拉链边说好。
那天天气不好,天上云层压得很低,还下着绵绵小雨。
陈西老是忘带伞,放假前班主任找她信息表,从办公室出来,学校空了大半,只零零散散几个人,陈西背着书包走在烟雨蒙蒙的校园,任由雨点落在身上。
绕过操场,陈西正准备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刚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陈西回头看,猝然撞进何煦温和的目光里。
他没穿校服,只一件白t、黑裤,背着灰色书包,举着一把黑伞不慌不忙地从A栋教学楼口走出来。
陈西摸不透何煦的目的,默默站在原地没动在,直到何煦走近,陈西才发现他举着伞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块电子手表。
苹果最新款,班里很多男生都在讨论,对它情有独钟。
何煦长得很干净,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好学生那种。
陈西只跟他有过两次交流,算不上熟悉,所以听见何煦叫她的那一刻,陈西挺惊讶。
何煦其实挺紧张,他看陈西没打伞,默默将那把黑伞往陈西头上倾斜,神色淡定道:“回家吗?”
陈西注意到头顶多了把伞,垂眸盯了两秒脚尖,小弧度地点头。
何煦紧张地滚了滚喉结,仓促地找借口:“你家住城东是吧,坐五路公交车?我跟你顺路,一起走吗?”
“雨虽然不大,可淋久了也容易感冒。”
雨毫无征兆地地大起来,刚还绵绵细雨,转眼就大雨滂沱,雨水溅在裤腿、浸湿布料,凉意刺人。
陈西看着一脸真挚的何煦,再看这瓢盆大雨没有停息的意思,默认了何煦的提议。
何煦很有风度,从操场到校门口公交车这段路,他一直将伞倾斜到陈西那头,一路下来,尽管雨大,陈西除了裤腿被淋湿一点,上半身干干净净。
反观何煦肩头湿了大半,书包也完全打湿。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车也没来,陈西抱着书包一边等公交一边回应何煦的问题。
何煦余光偷瞄着陈西,默默祈祷公交车慢点来,可看着陈西被风吹乱了刘海,抱着书包,冷到瑟缩肩膀的时候,他又着急,心里祈祷着公交车快点来。
公交车站是风口,风雨无情地袭来,陈西冷得直打哆嗦。
何煦见了,不动声色地站在陈西面前,默默替她承受风雨。
恰巧一辆深色奔驰车和绿色公交车同时驶来,tຊ陈西因为视线受阻,只看见五路公交车,并未瞧见不远处的奔驰。
车一停稳,何煦便举着伞护着陈西上车。
等陈西上车刷完学生卡,何煦才收伞上车,刷完卡,走到倒数第二排,自然而然地坐在陈西身边。
雨水打湿玻璃,雾气罩得外面一片模糊。
陈西看着一旁坐下的何煦,默默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远在北京的老头子发现周宴舟跑到了云南鬼混,一个电话打到了江迟那,弄得江迟闻风丧胆,一口一句:“咱爸也是为你好。”
周宴舟懒得再听,直接定了中午的机票回西坪。
江迟一脸过意不去,去机场的路上一个劲地保证等他忙完这边的事儿,一定飞西坪陪周宴舟呆两个月。
在江迟那,周宴舟这次到西坪历练就跟古时候皇帝流放犯罪的大臣似的,哪儿是历练,就是遭罪的。
周宴舟没眼看江迟两边讨好的行径,眼神警告他适可而止。
江迟敢怒不敢言,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便没再说话。
周宴舟刚落地西坪,陈淮就报备了一堆他即将要做的工作和要应付的饭局,周宴舟听得头疼,脸色也不怎么好。
陈淮见周宴舟心情不佳,默默闭了嘴。
车子开出机场往市里赶的路上,陈淮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开口:“徐总的外甥女说想请你吃个饭,感谢那天晚上您替她解围。”
周宴舟一脸懵,“哪个徐总?”
陈淮见周宴舟不反感,小心提醒:“徐敬千徐总,他外甥女就是那天酒桌上的高中生。”
周宴舟立马想起陈西这号人。
是有几天没见了。
请他吃饭?吃什么?路边摊?
周宴舟没把陈西请他吃饭这事放心上,只是周宴舟一回到这个多雨的地方就觉得胸闷。
车子刚拐出高架桥,即将往酒店开,周宴舟看着前面的分叉口,及时阻止:“去西坪一中。”
司机愣了下,还是听从周宴舟的话往另一条道走。
刚开到学校路段,雨势突然大起来,周宴舟暗自后悔,觉得这次来错了。
正当他生出回去的念头时,车子已经开到学校门口。
周宴舟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谁知瞧见陈西跟一个男生共打一把伞的画面。
他看着站在公交车站躲雨的两人,漆黑、寡淡的眼眸里生出一丝玩味。
早恋?家里人知道吗?
瞧着挺乖,私下胆子不小。
公交车就坐了几个人,司机还在等待,想看看还有没有学生。
陈西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下意识看向窗外。
模糊的雨雾中,她好像瞧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车子,搭着双闪、开着雨刷器,外形有点像周宴舟的车。
陈西下意识看向车牌,可惜距离太远,只瞧见一抹蓝色。
正当陈西准备下车看个究竟时,公交车突然关上门,发动引擎,开出站台。
陈西只能失望地收回视线。
下一秒她却惊讶地瞪大眼,只见刚还停靠路边的车子加速超过公交车,扬长而去。
擦肩而过时,陈西看清了车牌号---京A66666
陈西满脸惊讶,是周宴舟吗?
他是来找她的?
第7章
陈西忍着下车的冲动,一直看着那辆黑色奔驰消失在雨幕中。
何煦察觉到陈西的情绪起伏,敏锐地问:“你怎么了?”
陈西回过神,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残留着诧异、惊喜过后的失望,回头对上何煦疑惑的目光,陈西后背仿佛被一盆冷水泼过,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咬唇说没事。
何煦见状也没好再问。
车厢很安静,本来就没几个人,再加上雨声哗啦哗啦响,彻底湮没了两人的动静。
后半段路陈西一直在琢磨那辆黑色奔驰里坐的人到底是不是周宴舟。
她像着了魔似的,在名为周宴舟的怪圈里横冲直撞。
最后偃旗息鼓,认命地放弃胡思乱想。
五路公交到达三元宫,陈西在这里下车。
何煦来还要过两个站,却面不改色地举着伞跟着陈西下车。
过往行人很多,雨也有停息的迹象,陈西站在站台,低头看着湿润的地面,跟何煦告别:“谢谢你今天的伞,我快到了,再见。”
何煦看着绵绵细雨,不舍道:“雨还在下,我送你到家门口?”
陈西在某些方面挺迟钝,又或者她不太敢深究某些细节,害怕自己会错意。
她眨眨眼,摊开掌心接了几滴雨点,仰头同一旁的大男孩说:“不用啦,这点雨淋不死人的。”
何煦被拒绝,表情顿了一下,而后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黑伞塞进陈西手里,嘴上满不在乎地说:“伞你拿着吧,我一个男生淋淋雨没关系。”
说着,何煦不等陈西回应,直接走进雨里。
陈西举着手里多出来的伞,看着少年挺拔、干净的背影,心底微微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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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家门口陈西就在停车区域瞧见那辆黑色奔驰,陈西当即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盯着车身。
确认里头无人后,陈西试探性地走进大厅。
往日这个点舅妈一定在麻将馆搓麻将,今天却罕见地在家。平时闹腾的表弟也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看漫画书,厨房里传出饭菜香,陈西瞄了眼厨房,只见吴妈拿着一只龙虾利落地处理。
雨伞还在滴水,陈西怕打湿地毯被舅妈责骂,默默将伞搁在玄关。
换下鞋,陈西背着书包走进去,准备回卧室换衣服。
刚走到楼梯口就被舅妈叫住,“西西,你等等。”
陈西听话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脸乖巧地望着舅妈,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舅妈招了招手,压低音量道:“家里来了客人,现在在书房跟你小舅谈事情,你上去小声点,别打搅了客人。”
陈西惊讶舅妈今日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好到她有点不习惯。
安静两秒,陈西乖巧地点头。
上楼时陈西刻意放轻脚步,双手握着肩带,慢吞吞地走上二楼。
书房和陈西卧室的方向相反,陈西走到二楼转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径自回卧室,而是蹑手蹑脚往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
书房门半开,光从门缝倾倾泻出来,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
陈西背着书包静静靠在墙面,集中注意力听着里面的动静,大部分都是小舅在说话,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有些词语、人名太过陌生,陈西并没听懂。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传出一道懒散、夹着倦意的嗓音:“就按你说的做。今儿就到这,下次再说。”
陈西听到这句,立马挺直脊背,背着包转身往卧室走。
周宴舟从书房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穿校服、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姑娘快步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脚步凌乱慌张,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宴舟视线落在书包上挂着的小兔子挂件,再想到刚刚在校门口撞见的那幕,周宴舟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忍不住想:到底是个小孩。
陈西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默默加快步子,走到卧室门口,握着门把手逃似地溜进房间。
嘭——
陈西轻轻阖上门,虚脱地靠在门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西缓缓站起身,故作平静地将书包放在床上,然后走到衣柜面前,在一排素净、没有亮点的衣服中挑选出那条她很少穿的粉色公主裙。
这条裙子是去年舅妈国庆节买的,当时换季,各大服装店都在打折,店里有活动,凑两万送只品牌猪仔。
猪仔是表弟想要的,最后这条公主裙被舅妈一眼看中,当做陈西的生日礼物。
陈西就在现场,舅妈指着那条裙子给她看时,陈西仰头笑着说好看,可拿回家陈西一次也没穿过。
这是陈西第一次取出裙子,站在镜子前细心比划,想象中穿上后会不会好看。
或许是太过紧张,陈西最后并没有穿那条公主裙,而是重新挂回原处,选了平日穿的白t、牛仔裤。
今天刚下过雨,有点冷,陈西又加了件灰色拉链款卫衣。
小舅得知陈西放假归来,特意上楼叫她下去吃饭。
陈西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片刻自己的打扮,满意地答应小舅。
等她收拾好下楼,吴妈已经将饭菜都盛到了餐桌上。
或许是她太过磨蹭,舅妈看到她下楼,下意识地埋怨一句:“收拾这么久,在房间躲懒吗?”
陈西脚步微滞,只因她瞧见周宴舟坐在她常坐的位置,掀起眼皮,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被舅妈一顿埋怨,陈西小脸滚烫,埋低脑袋快步走到餐桌最末端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那么一瞬间,陈西庆幸的想,还好没穿那件公主裙。
舅妈看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忍不住跟小舅嘀咕:“你这外甥女真是厉害,不知道的以为谁欺负了她,不就是说她几句,又没打她骂她。”
“我平时照顾她一日三餐,结果到头来还是个闷葫芦,没一句好听的。tຊ我就是养条狗看见我也得汪两声——”
陈西眼见舅妈仗着有外人在,丝毫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而是一个劲儿数落陈西。
小舅是妻管严,平时舅妈说什么是什么,如今见舅妈当着周宴舟的面还改不了她的习惯,忍不住阻止: “吃饭就吃饭,你说这些干嘛。”
舅妈第一次被小舅吼,怔愣了两秒才发脾气:“好好好,你这外甥女是我一个字都不能说了!”
说着,舅妈不管不顾地丢下筷子,抱起坐在儿童椅里的儿子气冲冲地走出家门。
小舅又气又无奈,一时间左右为难。
陈西抿了抿嘴唇,抬眸看向满脸担忧的小舅,懂事道:“小舅你去追舅妈吧,家里有我。”
周宴舟也在一旁开腔:“不用在意我,家里人重要。”
徐敬千看了两眼陈西,同周宴舟歉意地笑笑,起身追出去。
小舅一走,偌大的餐厅只剩陈西、周宴舟。
陈西不敢看周宴舟,也不敢揣测他现在是什么心态,只能咬着嘴唇,眼神迷茫地看着满桌子的菜。
周宴舟其实并没饿,目睹了一场闹剧,他其实也不大自在。
只是不找点话题,多少有点尴尬。
这种场面周宴舟家里经常上演,他并没觉得稀奇,只是看着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陈西,周宴舟多少生出一点同理心。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陈西碗里,不经意地询问:“你一直住你小舅家?”
陈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排骨,下意识望向周宴舟拿筷子的那只手。
他人高,手也长,手指骨节分明、均匀,手背脉络清晰可见,仿佛绿藤般钻进雪白的皮肤。
朱晴是独生女,家里是开超市的,父母很宠她,上个月刚给她买了台苹果手机。
那时国内韩流盛行,韩团exo个个都是帅哥,朱晴是忠粉,经常给她看吴世勋的照片。
周宴舟跟吴世勋并不像,可陈西莫名觉得他俩是同一挂的。
陈西不算颜控,可每次见周宴舟都忍不住为他的颜值着迷。
十六七岁的年纪,真的很难拒绝周宴舟这样的坏坏的,又透着成熟的男人。
不管是出于羞耻还是其他缘故,陈西并不想周宴舟知道她的生存现状,可惜今日的闹剧,由不得她装饰。
她抬起头,笑容恬静地望着周宴舟,坦然道:“年前我爸妈在高速路口出事故双双去世,除了小舅,我没有其他亲人。”
“舅妈从小在爱里长大,嫁给小舅算是低嫁,小舅之前在老丈人面前承诺这辈子会好好对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