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儿没发现扶她的人是何煦,她捧着脸挡住自己,麻木地说了声谢谢。
何煦不敢碰她,怕一碰就碎了。
他够长脖子看了眼病房,见一个瘦得不成样的中年人躺在病床上,旁边还坐着一个神态疲倦的女人。
这应该是陈西的小舅吧?
何煦曾在学校远远地见过一面,只是彼时的男人穿着一身修身笔挺的西装,留着漆黑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温柔儒雅、帅气逼人。
跟现在,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样子。
何煦呼了口气,蹲下身凑到陈西面前,一脸温柔地询问:“陈西,我能进去看看你小舅妈?”
陈西缓过神,目光迟疑地落在何煦身上,她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何煦怕陈西拒绝,紧张地说:“我来看看病人。”
陈西的目光落在何煦怀里的康乃馨上,轻轻点头:“我陪你进去。”
何煦激动地答应:“好。”
陈西站起身,快速整理好情绪,握着门把手,推门进去。
徐敬千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扭过脸看向门口。
李琴音在给徐敬千剪手指甲,瞧见徐敬千缩了缩手指,李琴音握住丈夫的手指,低声提醒:“别乱动。”
徐敬千看了眼妻子,提醒:“有客人来了。”
李琴音这才放下指甲刀,回头望向陈西身后的何煦。
何煦突然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将在楼下买的水tຊ果、鲜花递给李琴音,站在床边,战战兢兢地解释:“叔叔好,我是陈西的高中同学何煦。刚刚在楼下碰到,听说您病了,想说上来瞧瞧您。”
徐敬千上下打量一圈何煦,见他眉目清秀、谦虚有礼,忙不迭地招呼:“别客气,坐。”
何煦强行镇定下来,接过李琴音递过来的塑料板凳,姿势板正地坐在徐敬千对面。
徐敬千看着何煦,突然开口:“你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陈西见了,凑上前提醒:“15年高考,他是西坪市的理科状元,您当初还夸过他。”
徐敬千眼前一亮,连忙夸张:“小伙子真不错。现在在哪儿上学?”
何煦听到徐敬千夸过他,唇角翘了两分,态度恭敬地回答:“北京,t大。”
徐敬千听了,轻笑道:“咱俩还是校友啊。”
陈西看徐敬千精神好了挺多,默默退到角落,帮忙小舅妈洗衣服。
两人聊了一上午,何煦什么话题都能接上,逗得徐敬千哈哈大笑好几次。
一直聊到十二点,徐敬千瞌睡来了,何煦才停止。
陈西送何煦下楼时,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
何煦面对陈西,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他说:“……你舅舅今天精神还不错。”
陈西闻言笑了笑,感激道:“今天谢谢你。我小舅其实挺喜欢跟人聊一些时事,只是我跟舅妈都不太懂,所以……”
何煦下意识回复:“那我后面常来。”
陈西愣了两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刚去世的那个病人今年才25岁,是家中独子,他爸妈为了给他治病,卖了房卖了车……”
“那天我走错病房,碰到他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我本来想转身就走,他叫住我说了挺多。”
“他说他不想死,他还没交过女朋友。他刚刚研究生毕业,刚刚考上公务员,美好的人生才刚起步,结果就检查出肺癌。”
说到这,陈西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一脸痛苦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就没了。我一想到小舅可能……我就害怕。”
何煦一脸心疼,想要抱抱陈西,手落在半空,又觉得不太妥当,最后收了回去。
他摸了摸后脑勺,笨拙地安慰:“肯定不会的,相信医生。”
陈西憋住泪,停下脚步,勉强笑了下,说:“我就送到这,你回去吧。”
“今天谢谢你。”
何煦舔了舔嘴唇,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好。”
—
回到病房,护士过来量血压,小舅又被吵醒了。
小舅妈躺在陪护床睡着了,看到陈西进来,小舅比了个手势,让她动静小点。
护士刚量完血压,又被其他家属叫了过去。
陈西端着板凳坐在病床边,撑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小舅。
徐敬千被吵醒,暂时睡不着了了。
他费力地坐起身,拿枕头垫在背后,打算跟陈西好好说会儿话。
“你那同学瞧着人挺不错,品性也好。应该对你有几分心思,以后要是谈恋爱,找这样的不会错。”
陈西神情一滞,她震惊地看向小舅,不解道:“……我只把他当普通同学。”
徐敬千笑了笑,了然于胸地说:“这孩子不错,我瞧得上。”
“当然,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愿。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小舅都支持你。”
陈西不敢在徐敬千面前提周宴舟的名字,也不敢说她跟周宴舟在谈恋爱,只好说:“我会考虑的。”
—
周宴舟半夜赶回北京,到大院已经凌晨三点。
发现老爷子故意装病骗他回北京,周宴舟气得不轻。
他不顾大家都在熟睡,在院子里折腾一番,砸了不少东西,惹得全家人起床陪他。
老爷子被周宴舟的混账样气到,拿着拐杖狠狠打了几下周宴舟,中气十足地骂:“臭小子翅膀硬了!我要是不装病,你能这么快回北京?”
周宴舟一声不吭地站在院子,由着老爷子揍。
拐杖打在后背,发出清脆的声音,没打几下,拐杖就断成两节,
孟老师披着外套看到这幕,不敢睁眼看。
周宴舟等老爷子打完,脸色阴沉道:“您没事儿装什么病啊?我千里迢迢赶回来,结果被你骗得团团转。您老是真够无聊的。”
老爷子听了更气,年轻时就是个火爆脾气,老了依旧不改。
拐杖被打断,没了工具,老爷子背着手,看着满地的狼狈,一脚踹在周宴舟的小腿,骂骂咧咧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干嘛?”
“骗了你怎么了?你回来就拆家还有理了?还敢摔了你奶奶的陪嫁花瓶!我看你是活腻了!”
周宴舟瞥了眼地面,这才注意到他刚刚随手摔的青花瓷是奶奶当年的陪嫁,老爷子拿它当宝贝疼,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难怪生气。
意识到做错事儿,周宴舟也没再犟。
只是想到他刚刚丢下陈西一个人面对西坪的烂摊子,他就忍不住抱怨:“您说您身体好好的,没事儿装什么病呐?您这不是折我寿是什么。”
老爷子冷哼一声,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我要不装病,你能规规矩矩回来?”
“明儿把时间抽出来,跟我去见司家的姑娘。”
周宴舟一听,头更大了。
他拧眉,不情不愿地拒绝:“不去。”
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威胁道:“不去我打断你的腿!”
周宴舟深吸一口气,表情阴郁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包办婚姻呢?要不您问问我爸妈这些年幸福吗?”
“我有女朋友了,不去。”
老爷子一听,顿时来了火,“不去也得去!”
“真当我不知道你兴师动众请了医院的专家去西坪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看你是皮痒了,做事儿不知道天高地厚,非得落人口实了才作数。”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明儿要不去,西坪那小姑娘——”
“也别怪我不客气。”
周宴舟听到最后,脸色骤然冷下来。
他苦笑一声,闭着眼答应:“您手段这么高明,我还能说句不去吗?”
“不过您要真动她,也别怪我翻脸。”
第78章
国贸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餐厅包厢里, 周宴舟吊儿郎当地坐在靠包厢门口的位置,面色寡淡地看着老爷子拄着一根新拐杖,笑容可掬地同对方家长推销、包装他这个不肖子孙。
一大早周宴舟就被老爷子吵醒, 对方在门口催促他赶紧起来收拾, 半小时后出发去相亲。
周宴舟昨晚闹了大半夜,差点没收得了场。
睡得迷迷瞪瞪时被吵醒, 起床气犯了他, 下意识捞起床头柜的烟灰缸了过去。
哪知这一行为激怒了老爷子, 当场叫人撬了锁, 将周宴舟从床上薅起来。
周宴舟睁眼对上老爷子不苟言笑的嘴脸,吓得当场惊醒。
老爷子年轻时候上过战场, 领兵打过仗, 又当了多年领导, 养成了如今不容旁人置喙的强势性子。
别说周宴舟怵老爷子, 周家没一个不怕的。
周宴舟打小儿在老爷子跟前长大, 从小被老爷子的棍棒招呼。
要说怕, 他是真怕这老头子犯浑。
这不, 一大早就找茬。
周宴舟跟老头子生不了火气, 只能规规矩矩地起床收拾。
不过他生了逆反心理, 打着去饭局上恶心人的准备, 周宴舟换衣服时故意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纯白西装套上, 又对着镜子给自己的头发吹了个造型, 左耳戴上耳钉, 整了副「渣男」形象,想着在饭局上做出点不雅的举动, 惹人姑娘厌烦,自动放弃。
坐他旁边的姑娘长得倒是不错, 可惜,性格不太合适。
周宴舟趁着家长们互相吹捧的间隙,歪过身子,打量的眼神在司瑶脸上溜达一圈,最后慢悠悠地问了句:“您今年多大来着?”
司瑶早听过周宴舟的名号,也听过他的一些传闻。
本以为又是一个浪荡公子哥玩够了想随便找个人结婚的故事,没曾想看到周宴舟真人的那一刻,司瑶觉得,就算那些传闻是真的,她也可以忍受。
所以当男人一脸玩味地跟她搭话时,司瑶压制住心底的雀跃,故作镇定地回复:“不知道问女孩的年龄很不礼貌吗?”
周宴舟抬抬下巴,睨了眼人,敷衍道歉:“对不住,我这人就这性子。您要看不惯,直说。”
“当然,你要能忍受,也是你的福气。”
司瑶被周宴舟的话噎住,她缓了两秒,忍不住质疑:“……你跟女孩子都这么说话吗?”
周宴舟手搭在桌沿,察觉到司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周宴舟勾唇,俯身凑到司瑶耳边,轻描淡写道:“您这儿,我就这态度。”
司tຊ瑶脸色一僵。
她如果再看不出周宴舟对她没意思,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想要征服眼前的男人,司瑶咽下胸口的气,当着周老爷子的面儿,笑意不减道:“爷爷,舟舟哥哥真有意思。”
周老爷子见司瑶对周宴舟印象不错,满意道:“你俩年轻人多聊聊,培养培养感情。”
“舟舟,吃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带瑶瑶出去走走,逛逛街。年轻人不都喜欢看电影嘛,去电影院看个电影也成。”
司瑶朝老爷子乖巧地笑了笑,嘴甜心善道:“爷爷您真好,舟舟哥哥肯定愿意陪我玩儿~”
周宴舟听了,当即冷脸。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司瑶,皮笑肉不笑地憋出一句:“挺有本事啊,拿长辈压我。”
司瑶装没听见,言笑晏晏道:“舟舟哥哥,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我们待会儿去看吧。”
周宴舟在周老爷子的眼神威胁下,神色寡淡地答应:“行。”
吃完饭,周宴舟礼数周全地送司父、周老爷子离开。
没了长辈的约束,周宴舟彻底放飞自我。
结了账,他一个眼神都不给司瑶,回包间拿了手机、车钥匙,径直走出餐厅大堂,周宴舟给谢师傅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准备坐车去机场。
司瑶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周宴舟,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地钻上后排。
周宴舟冷眼瞧着跟上来的司瑶,声音凉了四五个度:“下车。”
司瑶丝毫不怕周宴舟的威胁,反而笑着提醒:“爷爷让你陪我去看电影,你要敢走我只好给爷爷告状了。”
周宴舟被逼无奈,只好让谢师傅去最近的电影院。
司瑶赌赢,得意地笑出来。
车厢内气压很低,谢师傅不敢说话,默默升起隔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宴舟翘着二郎腿,手肘搭在车窗,手指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耳钉。
他不怎么戴这玩意儿,多少有些不习惯。
司瑶一上车就盯着周宴舟的一举一动,见他一直摸着耳钉不放,司瑶又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笑眯眯地说:“舟舟哥哥这耳钉挺有个性啊。”
周宴舟懒得搭理,别过脸看向窗外。
女人身上的香水太浓郁,周宴舟鼻子不舒服,忍不打了两喷嚏。
他皱眉降下车窗,忍不住问了句:“你喷的什么牌子的香水?”
司瑶低头嗅了嗅手腕,满脸笑容问:“香奶奶的,怎么了?舟舟哥哥也想要?我送你一瓶?”
周宴舟捂住鼻子,没好气地说:“差不多得了。你这香水太浓,闻得我想吐。”
司瑶短暂呆了两秒,迅速调整心态道:“这样啊,那我下次见你不喷这个味儿了。”
周宴舟:“……”
察觉到这姑娘是铁了心地想要跟他扯上关系,周宴舟寻思一番,打算实话实话。
他抬抬下巴,偏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司瑶,语气严肃道:“今儿这事儿是我们家老爷子自作主张,我纯粹是被逼无奈。”
“还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目前为止,没有分手的打算。你也不想当第三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