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废物,两面宿傩在心里想。
被他切开的倒霉蛋村民,逐渐复原成了今早,也可以说是这辈子唯一的模样,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一滴一滴远路返回。
先是仿佛有许多根看不见的血管,殷红的新鲜血液被它包裹着流动,然后慢慢出现血管的组织,整个器官,皮肤的真皮和表皮。
一个活生生的人又被投射出来了。
“真是无趣。”宿傩打了一个哈欠。
他不是自己主动抢夺虎杖身体控制权出来的,而是被传送到某个人的领域,一个虚拟的反转世界,他和虎杖寄宿与被寄宿的关系就换了过来。
他冷冰冰地看向真奈,“喂,柊家的小鬼,下次要是不能愉悦我——”
“就杀了你。”
空间忽然被猛烈地切割,所有的场景好像都猛地被挤压揉成了个小点,巨大的吸力把空间的一切存在,死的,活的,全都吸了进去。
一瞬间,她们就回到了来时的村庄里。
能看出,以煮粥的大锅为正中心的村庄,房屋建筑的位置、朝向都像镜面反射过一般。
——一直保持着人类形态的村民们,在宿傩那样强大的咒灵的攻击下也能保持不死,回到现实世界中,却纷纷变成了蠕虫般的怪物。
它们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着,发出或是痛苦的怪叫,最终叫声消失,它们也从人类变成模样可怕的生物。
有人是接近完全的咒灵怪物,有人是半人半咒灵的怪物,有人是外表极度接近人类的咒灵,只不过要么是多了一双翅膀,多了一只手臂,要么是长着三只眼睛,多了一颗脑袋。
村长是其中进化得最完全的怪物,他拥有像活干尸般的皮肤,以及几乎类人的五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一只咒灵,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长相稍微可怕了一点的人类,或者说是咒术师。
对,就是咒术师。
对在场的咒术师来说,村长变成的怪物,给人的感觉就是构不成威胁的普通咒术师,绝对不会往咒灵的方面联想。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生物混入到非咒术师的世界里。
真奈调动全身的咒力,凝聚出最精纯的火焰,用咒具发射出去,瞬间,可怕的火焰像是池塘荷叶上溅起的小水珠,被调皮地弹了过去。
村长干枯的手臂精准抓起地上蠕动着的几个村民,企图用他们当作肉盾,没想到在接触到水珠状火焰的一瞬间,小小一团的火焰膨胀起来,化身吞噬异形的恶鬼,将他们都包裹了进去。
高温的火焰把他们的皮肉烤得滋滋作响,四处蔓延着一股难以形容,恶心得像是把快要腐烂成水的肉块,以及上面的蛆虫与废弃的工业塑料放进大锅里一起熬汤的气味。
村长的喉咙烧得变了形,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像是尖锐的暴鸣声。
他如梦魇般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我是最成功的实验品,我是绝对不会死的,就算被火烧成灰我也会恢复原样,我是最成功的实验品,我是不会死的...就连我的儿子孙子都没有我这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厉害,所以我是不会死的...”
伏黑和钉崎分别托住倒下的虎杖的身子,不约而同地用另一只手捂住鼻子。
“呕...我要吐了。”西村捂着胃在的地方,弯腰往地上吐出彩虹瀑布。
感觉到嘴里有异物,他呸呸呸吐了好几口,“什么东西在我的嘴巴里,好多沙子和石头,居然还有虫子!我什么时候吃了这些东西。”
他脸都绿了,而最恶心的还在后面。
他忽然感觉到体内胃这个器官里,多出了一种东西,像是有手有脚的活物般,用力抓住胃的内壁,他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那团东西还是在肚子里。
多半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西村大吾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在才村子里,他就是像着了魔般,就是莫名渴望村长给的那碗粥,不仅如此,还想要强迫不愿喝的柊真奈和他一起喝。
幸好他只来得及喝下一碗,就被真奈打发去找三郎来,刚才他还在心里偷偷埋怨她是不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吃。
自小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不知道喝下过多少碗粥的三郎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村长称为残次品的他,空有一颗人类的头颅,身体底下全是各种诡异的肉块拼凑成的身体。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就在刚才,他听见那个看起来最厉害的女咒术师对另外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小声说,如果发现有人只是四肢或者身体部分器官是什么“咒灵”的身体,可以通知她,这些人说不定还有救。
可是,事实他也看到了,村里看起来唯二有理智的他,实际上是比绝大多数混沌的村民还要血统纯正的怪物。
他已经没救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只剩下一颗脑袋还能活下去的人。
他无声地看着不断放出火焰来救赎他人的真奈,猜测着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了。
总爱在窗边吵他的那个小孩,原来和他一样是个怪物,怪不得从小就总爱缠着他,知道他要去大都市了,便傻傻地用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伎俩,想让他留下来陪他。
现在那个小孩从世界上消失,只留下一截瘦弱的手臂。另一个夸奖过他有读书天分,将来会在大城市活得很幸福的村民留下一大半身体,缺失的另一半被火焰包裹,不至于立马因为流血休克至死。
看来最先去成大城市的人会是他,而自己也可以和这个调皮的孩子一直呆在一起了。
三郎突然就有些后悔,要是他没有和旁边这个叫西村的男人一起从屋子出来,他是不是还可能有一丝机会偷偷逃进东京。
东京那么多人,只要他不害人,应该不会有人来找他吧?大不了他像普通人一样,活到了一定岁数,就自己找这些人自首好了。
三郎胡乱地想着,醒过来的粉发男孩一声呼喊,让他的梦彻底破碎。
虎杖打开一间关上的屋子,说:“柊老师快来,这里好像还有人,我听见有人在求救。”
被他叫住的柊真奈望过去,看见了一团模糊的肉团,她奇怪地问:“这是什么,既不像动物的肉,也不像是咒灵。”
只有三郎在看到的第一眼是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里是村长家的储物室,平时总是被看得很紧,他有一次想偷偷进去,却发现里面完全被堵死了,储物室的门根本就是一闪假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那扇假门又成了真的门。
里面那团肉,叫了一声三郎的名字。
村长一直和他们说,村里的肉是经常来村里度假的那群客人们带来的,因为怕坏,用特殊的方法腌成了肉干,所以味道鲜美,又可以存放很久。
那些人说,如果他们是来考察的,如果他们村满足条件,以后会在这里开腌肉厂,给村子里的人增加收入,这样他们村也能通公路并入外面繁华的小镇了。
……
三郎呆在原地,那团肉根本就没有五官,只是一块肉团,怎么可能能说话呢,绝对不可能。
肉团还在试图叫他:“三郎、三郎,不要出去,村长是骗子。”
三郎喃喃说:“不,不是的,你在骗我,肉团是不会说话的,我太怕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肉团没有解释,只知道重复自己的话,它没有嘴巴,这些话就好像是它肌肉里储存的记忆,肉块每蠕动一次,就会说出一句叫三郎不要离开的话。
三郎还在否认,他没想到自己窝囊到这个程度,居然还能幻听那个被村里人骂出去了就没良心的邻居家大哥哥。
他们说:“三郎,你可千万要有良心,最起码要回来看我们一次,哪里像阿诚,出去十年了都没回来过一次。”
他们都错了,阿诚没有不回来,他一直都在,一直在他们的胃里,器官里,身体里。
他们每天都能见到阿诚。
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柊真奈。
没有一分一秒是留给她感伤用的,她必须要在变故出现之前尽可能减少痛苦地抜除这些和咒灵融为一体的村民,正当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消失已久的五条老师终于舍得出现了。
“我回来了,小真奈!呀,刚刚真是抱歉,突然有急事被叫走了,于是我把虎杖他们叫过来帮你了。”
“…谢谢你。“
真奈发现三郎挡住了她的去路,尽管注意到了三郎的痛苦,但保留有理智的他因为被认定为危险程度极低,她只好极力让自己忽视这个人的存在,去解决那些几乎没有情感的村民。
有时候身边有个可靠的人确实会轻松一些,有了五条悟的加入,真奈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私心,她稍带不忍地看向低着头的三郎。
短短几个小时,他那张最多只是被称作阴郁的脸,已经变得可以用失去了生气来形容。
就像植物那样,枯萎了。
三郎说:“能求你用刚才那样的方法,烧掉那团会说话的肉吗?它太诡异了,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真奈没有回答他,这是不可能的。三郎的表情让她更加确定,那并不是一团肉块,而是一只咒灵,而且极有可能是村长之上的优秀实验品,她必须要带回去交给高层。
就算她变成以前那个她,即使被通缉也要同意三郎的请求,五条悟也不会同意,何况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三郎点点头:“我知道了。”他闭上了眼睛,“能把我房间里的车票一起烧给我吗?至于那些那些习题就扔掉吧……算了,还是给我留着吧,都快做完了,扔掉就太浪费了。”
三个学生连忙冲进去,虎杖找到了车票,伏黑找到了厚厚一本关于在东京的大学的介绍书,钉崎找到了入学试题,三郎用他的手,一对巨大的鸟类的蹼那些东西,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像刚出生的大型婴儿,在一团被包裹的火焰里得到了新生。
迦具土的火焰是最强大的火焰,眨眼之间,一切都结束了,马上高层就会派人封锁这片区域,并进行彻底的研究。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那被绷带包裹着的肉还在蠕动,只是不管用火烧,用刀砍,再做出任何尝试,它都再也发不出声音。
自然也不会再诡异地叫人逃跑。
即使是能够净化诅咒的强大咒术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它迫切想要拯救的那个人已经不再需要了。
第15章 不被人接受的真相(完)
休假日的早晨,高专的操场上空无一人,打扮时髦的女青年蹑手蹑脚地跑到一棵大树旁边,躲在粗壮的树干后。
不一会儿,另一位精心打扮过的少女也出现在了操场上,同样躲在了那颗树的树干后。
“我这边一切正常,你那边情况如何?有人注意到你了吗?”
“没有,我这边也一切正常,虎杖和伏黑他们昨晚一直在玩电动游戏,很晚才睡着,肯定还没有起床。所以他们绝对没有发现我出门了。”
“很好,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执行。”
“明白!”
一道影子出现在低声交谈的两人面前,禅院真希双手抱臂,无奈地说:“柊老师,野蔷薇,你们两人在干嘛呢?干嘛弄得这么神神秘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高专盗宝的诅咒师呢。”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树木遮挡不到的地方,简直就像一块人形告示牌,告诉路过的其他人:我左边的大树后边藏着两个人。
真奈和野蔷薇赶紧把她拉进树后,好在这棵树够大,藏在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钉崎野蔷薇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小声地嘘了一声:“真希学姐你小声一点,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知道了。”
真奈说:“小真希,你想加入我们吗?这是我们三个女孩子之间的约会,一定不能让那些臭男人发现,好吗?这是秘、密。”
禅院真希唔了一声,推了推眼镜,平静地看了一眼真奈:“柊老师,你和五条老师又吵架了?所以要丢下他和我们一起出去,想让他吃醋吗?”
“我才没有和他吵架!”真奈几乎是跟她的话反驳,“不对,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
她混乱地揉了揉脑袋,严肃地对禅院真希说:“真希酱,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但是你应该知道,谣言这种东西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昨天刚出生的小婴儿明天就要3岁哈佛毕业,10岁成为世界首富,并举行90岁的大寿生日了。”
“所以你绝对不要相信谣言,尤其是你现在说的这个好吗?”
有这么夸张吗?禅院真希汗颜,“好了,我知道了。”
两双冰凉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你、你们想干什么,真奈老师、野蔷薇?”
“好了,既然小真希/真希学姐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就赶快进行出门的准备吧。”罪恶的双手们在脸上游走,几分钟之后,真希被打扮成了原宿辣妹,望着另外两个同样涂着美黑粉底的辣妹,内心发出一阵哀嚎——
所以,你们两个刚才打扮得这么时髦是干什么,最后不都是要化妆成辣妹吗?还有,明明只是路过而已,为什么我也非得要参加你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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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给自己放一天假的真希,稀里糊涂地跟着一年级的老师和学生参加了莫名其妙的秘密三人约会。
她替真奈和野蔷薇接过手里成山的奢侈品购物袋,问:“你们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用得上吗?”
在她看来,这些奢侈品华而不实,论质量还不如街边地摊卖的东西,不能用来和咒灵战斗的东西,都是浪费。
真奈和野蔷薇异口同声又激动地回答她:“真希你在说什么呢!购物当然是为了抚慰受伤的心灵,我们咒术师这一行就是高风险高回报,要是任务后不能大肆挥霍好不容易赚来的金钱,那作为咒术师的人生就毫无意义了!”
有这样的道理吗,真希表示怀疑,原来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冥冥吗?她接过乐开了花的导购员递来的新的包装盒,给她展示了什么是超级女人,带着能把她淹没的包装盒,和她们走向下一家店。
到最后,这些疯狂消费后的东西都被商场为大客户提供的豪华配送轿车送走了,真奈和野蔷薇手上只拿着几包隔壁种花家进口的补品和果篮。
“你们认识的人住院了吗?”真希问。
“是啊,有个朋友医院住院,打算去看看他。”野蔷薇回答。
真希狐疑地问:“你们不会是要去看那个被咒灵感染的特殊病例吧?”
“嘘,小声点,这里是大街上,别被别人听见了。”真奈赶紧捂住她的嘴。
即使脱离了禅院家,禅院真希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比如知道一年级的学生们无伤亡完成了一起一级任务,又或者是咒术界高层最近在关注的东西。
其实,她今天恰巧从大树下路过,也算是一种直觉,感觉今天能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于是禅院真系回答:“好吧,那我也去。”
“啊!”野蔷薇失望地说,“真奈老师,你猜得没错,真希学姐果然立马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