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让她与自己「永远」在一起。】
鬼之始祖想要将她吞入腹中,无论在哪里都融为一体的,爱恨不得的、无法填满的欲壑。
食欲,以及扭曲到无法理解的感情。
……事实究竟是哪种,或许没有人会得知了。
两面宿傩面对着最初的始祖——不知出于何种理由、选择被未婚妻吞食的鬼舞辻无惨,咧开一个可怕的笑容。
“我刚才玩得很好……希望你不要扫我的兴。”
*
把梦子变成鬼的那一夜之后,鬼舞辻无惨便隐藏在她的体内。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力量、意识、肉.体和精神都与梦子共享。他能感觉到梦子的心情,无时无刻不与她在一起。
那样的感觉很平静。
可是,总是有人要破坏这一切——
苍白的皮肤下,血肉突兀地涌动起来,眨眼间变成巨大的异形。掌心像怪物的头颅般张开口,朝着宿傩冲去。
“噗呲——”
两面宿傩的斩击冲向无惨的异形巨臂,然而无惨的手却从中间裂开,仿佛分头的巨蛇。
斩击只割掉巨臂断面的血丝便落了空。
怪物般的手臂一口咬下,被宿傩闪身躲开,紧接着又是数条刺鞭袭来,产生的音爆令大地龟裂。
“死吧,死吧,死啊,去死啊……!”
随着情绪的激动,青年的头发渐渐变成白色,红色的诡异血纹爬上他的四肢和脸颊,手臂和双腿都长出了布满利齿的嘴。
虽然同样是鬼的始祖,但鬼舞辻无惨和鹤谷梦子不同。
梦子不能容忍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而无惨早就已经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所以她不会用的手段,无惨都会用。
溅到宿傩脸上的血液骤然爆裂开,将他的面部瞬间变成肿胀可怕的绀紫色,猛毒般的血液疯狂攻击细胞。
普通的人类,在这种程度下早就已经死了。
就算肉.体更强的人,最终也无法在剧毒中存活下来,会在他的血液中融化。
然而——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舞辻无惨皱紧眉头,难以置信又嫌恶地看着毫不犹豫割掉半张脸、用反转术式治好的两面宿傩。
整张脸反反复复被摧毁又再生的宿傩道:“简单的战术而已。”
他的脸部还宛如一团团肉球般鼓动着生长,却毫不在意地咧开嘴角。
猩红的眼睛淹没在肉块中,只能隐隐看到那可怕的目光。
被愤怒和暴虐充满的头脑,在这样的眼神中竟然也渐渐冷却下来,无惨终于迟钝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对。
梦子没有恐惧之心。
无论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会害怕死亡、害怕梦子死亡的,只有无惨而已。
所以,是他被梦子影响了判断。
这家伙绝不是什么寻常的货色,比五条知还要……
“什么?”
只是分神了短短一瞬间,无惨的肩膀倏地一沉,他微微转动眼珠,和四只邪恶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对方随意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在巨大的压迫感下,他听到诅咒之王面带畸形的微笑,低声问:
“你想逃了吗,始祖?”
“……”无惨咬着牙喘息了一声。
他额角的青筋紧绷起来。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为什么这种碍事的怪胎,要出现在梦子的面前?
“你们这种家伙,明明——全部死了才好……!”
血鬼术爆发的瞬间,冲击波将一切都击飞轰碎,白发红眸的鬼怪在月光和烟尘中转身,迅速地朝远方奔去。
逃——
所谓的尊严、脸面,这种东西要活下去才有意义。
然而本该因始祖的血鬼术全身神经系统混乱、痉挛到无法动弹的两面宿傩,却在漫天的烟尘中低低地笑了起来。
鬼舞辻无惨不由得回过头,看见了堪称可怖的一幕:
两面四手的鬼神斩断了自己无法动弹的双手、重新催生了新的四肢,强行让自己行动起来。
他沐浴着鬼血的脸上露出了几乎咧到耳根的笑。
“你完了吗?那该我了——”
巨大的、黑红色的神龛自宿傩身后升了起来。
术式熔断已经恢复了。
黑色的天空,笼罩到了无惨短时间内无法逃离的距离。
地面的血水淹没了他的双脚。
*
无惨会使用梦子不会用也不熟练的血鬼术。
同样的——
梦子也会用无惨不明白的咒术。
因为梦子有着别人没有的咒术才能、轻易就可以学会反转术式。
她能够掌握的弥虚葛笼,无惨就一点也不明白。
他也不明白,要怎样才能在展开的领域中活下去。
会死的。
在极度的恐惧,茫然、憎恨之中,他无意识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梦子。”
在鬼舞辻无惨攀爬着红色血纹的胸口、仿佛挣扎一般,一颗头颅蠕动着生长了出来——
黑色天幕闭合之前的那个瞬间,还未完全成型的头颅张开口:
“「闭——嘴——」”
两面宿傩咏唱咒词的嘴骤然合上。
领域展开被打断,周围一切内心世界的显现又重新归于虚无,黑色的天空像破碎的玻璃般,亮晶晶的黑色碎片纷纷落下。
肉块迅速地填补着她美丽的面孔、发丝和眼睛。
梦子的头颅和手臂从无惨的胸口和腹部一点点钻出来,嘴部和舌尖赫然多出了蛇眼和獠牙的咒纹。
“「不——许动——」”
——来这一招吗?
如果不是被咒言强制闭上了嘴,两面宿傩看着眼前从鬼怪胸口钻出的少女,或许会忍不住地笑出声。
有趣——太有趣了——
一个被斩的话,另一个就会爬出来。
比起未婚的恋人——他们两个看起来,更像是彼此的茧蛹。
梦子和无惨的肉.体既是束缚住对方的茧,也是一种保护的膜。
第24章 无餍鬼餐箱庭
梦子知道她还有机会。
不想在这里Game Over的话, 只要对无惨说就好了——
她的未婚夫会变成一千八百块碎片。任何一块逃走后,无惨就可以带着她重新长出身体,在没有人找得到的无限城中,继续什么也不需要害怕的、无尽的生活。
但是梦子已经厌倦【永远】这个词了。
她想要仅存于这一刻的、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什么都不用在乎的快.感。
*
这短短的几息之间, 梦子的上半身从无惨身体中长出, 腹部以下的半身却还与无惨相连。
明明还维持着这恐怖畸形的形态, 她却不在乎了, 将刺鞭扎进宿傩的口中。
大量的血液被注入他的喉咙。
“「吞下去」, ”梦子红梅色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用咒言强制对方吞咽, “你不是想尝尝看吗?”
【你在做什么, 梦子?】
身后的无惨本以为她要让那些血液爆炸,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一次的存档中,无惨和梦子都没有袭击过彼此以外的人。
所以这是只有两名始祖才会知道的事,即使是正在吞咽的诅咒之王也不知道——
始祖的血液不仅仅是有毒而已,还可以把别的生物变成鬼。
——梦子正在把两面宿傩变成鬼。
【住手,梦子!】
意识到这一点时,无惨甚至来不及开口, 心念急切道:
【即使把这家伙变成鬼,他也会摆脱我们的操控, 只会变得更难杀死——!】
被他握住肩膀的梦子却没有收回手。
‘不对哦。’
她说。
‘无惨不是知道的吗?变成鬼之后, 没有青色彼岸花的话——就和咒灵是一样的。’
‘我要用反转术式。’
【……什么?】
反转术式……将负面的咒力转为正面的能量。
就像阳光一样,对于鬼来说是致命的猛毒。
梦子所说的话,就像是在说要‘去晒太阳’一样。
在他难以理解以至于大脑短暂地空白时,无惨察觉到了梦子体内的咒力运转。
【住手, 梦子!你在做什么啊!!】
鬼舞辻无惨挣扎起来,几乎本能恐惧地想要逃走, 握住梦子肩膀的手不由自主伸长指甲、扎进她的肉里。
对生存的渴求令他无法控制地嚎叫起来:
【住手、住手!】
[无惨无法理解你危险的举动,比起和仇敌一起死亡,他似乎更倾向于逃走。]
游戏选项弹出的瞬间,外界的时间似乎也凝固了,梦子的视野变成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
这里好像是所谓的精神世界。
[面对让你停止使用反转术式的要求,你决定:
A.你在命令我?你也该死!
B.你自己逃走吧。
C.好吧,那我不用了。]
咦。
A的精神状态还好吗?是吃了几个无惨才能变成这样呢?
梦子想了想,还是选了B。
她有点腻了。
“你自己逃走吧。”
梦子对无惨说。
【……】
【…………】
选择的话语说完,精神世界却依然没有消失。
无惨像是死了一样缩在另一头,一声不吭。
梦子看着遍体鳞伤、四肢长满嘴巴,宛如怪物的无惨,感觉到一种长久的恍惚。
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呢。
害怕的话,不要留下来就好了啊。
她划开自己的手臂,将流着血的手伸到了无惨嘴边。
“吃吧,无惨。”
梦子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吃完,然后就从我的身体里逃走吧——”
五条老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处理好一切的。
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红色的血液从手腕滴落,在纯白的空间里漾起一阵涟漪。
……就是这种香气。
那股熟悉的、椿花的气味,好像又和自己身上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药味、腐臭味混合在一起。
无惨看着梦子的血肉,表情僵硬了。
他露出的表情……
怎么说呢,梦子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别人的脸上也看到过。
好像随时都会碎裂般,沉重到喘不过气来的表情。
那不过只是一瞬间,浑身长满嘴巴的未婚夫一把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好像想要嚼碎什么憎恨的情感一般咬了下去。
死死地。
连同那股几欲出口的哽咽也吞咽下去。
外部时间停止的这一刻,他吮吸着梦子的血液,却好像吸进了某种咸涩的液体。
翻涌着,将胃部搅得疼痛无比。
梦子总是如此可恨。
“后悔吗?”
无惨抬起沾满鲜血的脸,问。
“你后悔吗?梦子?成为我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梦子不会遭遇这一切。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中,梦子却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只想问这个吗。
不过,无惨一直都是这样的。
无惨总是很执着。
“……那个时候,我说谎了。”
梦子:“婚约解除的事……我没有答应哦。”
“…………”无惨:“……是吗。”
已经、无所谓了。
害怕会消失的梦子,被自己憎恨着的梦子,想要吃掉的梦子……那些在胸腔中啃噬折磨着他的东西,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的缝隙,只要与梦子在一起就不会再感到可怕。
只有梦子与自己,不会将对方留在黑暗之中。
像是无法呼吸一般,鬼舞辻无惨的背弯了下来。
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
将她紧紧地抱住。
然后,梦子的肩膀渐渐湿润起来。
……
梦子不太明白无惨在想什么。
他的感情总是那么复杂,仿佛无数交错的线头,密密麻麻缠绕着胆怯的心。
就像回到现实的这一刻,身体与自己连接在一起的无惨没有从身后逃走,反而紧紧地贴了上来。
“啊啊——”
他的面部像花朵一般裂开,嘴巴从中间分裂成两半,长出无数排尖利的牙齿,像是异形一样一口咬住了宿傩的半边肩膀。
【不许抢走我唯一的东西】
在最后一刻,无惨完全放弃了人类的外表,放弃了逃走——
只有双手用力地抱住梦子,无论如何也不松开。
血液喷洒。
无惨好像在哭。
梦子没有余裕去思考,在转化宿傩的同时,双手施展了自爆的反转术式。
“下地狱吧,宿傩——”
从她的手臂开始,连接着宿傩腹部、背部、四肢的刺鞭,身后的无惨和自己,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仿佛被灼烧般扬起火星。
两面宿傩不受控地向后倒去,笑了。
“原来如此,”
他感叹似的,声音低沉而极具性张力。
“自爆吗。你努力到这个地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