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零周目的时候没能知道的真相。
绝望的气氛,一点点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
很痛苦吧。
以至于到最后的时候,惠被宿傩夺走了肉身,而为了打败这样的两面宿傩,忧太也舍弃了自己的身体、转移大脑到了视为恩人的老师的尸骸中。
就算是这样,忧太也没有办法赢的。
越是知道这一点,看着他们那么无望地挣扎,越是感到不能接受。
胸口被紧紧地压迫着,想要喘息,眼泪涌出的时候,却连缠绕得自己无法呼吸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梦子知道忧太一定也是这样的。
朋友,恋人,喜欢和同伴们待在一起,讨厌的事是肥肉和独自一人,人们的感情维系着他生存下去的欲.望。
乙骨忧太是为了他人而活的人。
和梦子分开以后,每一天都因那种精神上非人的痛楚和孤独想要寻死,又被里香制止了。
直到进入咒术高专,才一点点好起来的。
月光总是笼罩着身体。
微风和冬天的雪,洒落在咒术高专和同伴的肩膀上。
破碎的梦子,无论健康或疾病,都不会让彼此独自一人。
为了梦子,为了里香,为了同伴和老师,乙骨忧太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他没有办法理解为了第二次人生、成为咒物在现代受肉复苏,不惜成为死灭洄游的泳者,杀死无辜的人。
“你没有朋友或恋人吗?……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这么拼命呢?*”
乙骨忧太说道。
【人如果只为了自己的欲.望而生存,心就会腐坏。】
那副神情,几乎和千年前的身影重合了。
啊啊……
哈、哈哈。
乌鹭咬紧牙齿,勾起了嘴角。
“你,是藤原的后人?!”
无法原谅。
朋友和恋人,可以被那么称呼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就连想要得到的自我、想要被肯定的那份执着,也被人轻易地碾碎。
就算是【乌鹭亨子】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成为替罪羊,所以才得到的东西。
她因为受肉、眼白变成黑色的双目睁大,漂亮的脸颊因为怒意而泛起青筋,
“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懂什么!*”
生下来就有自己姓名的人,生下来就有天分和地位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因为心有不甘,才会在被冠上屠戮族人的罪名后,选择再来一次。
可是即使如此,在死亡之海的第二次人生,她还是没能游到尽头。
乙骨忧太甚至没有取她的性命。
“留着跟自己厮杀过的人一命,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乌鹭碰了碰断掉的那条手臂所在的虚空,低声道:“到极限的是你。*”
这样的乙骨忧太,和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样。
乌鹭已经看得到自己和他们的结局了。
在两面宿傩的面前,这种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无论多绝望,多痛苦,他们都没有办法赢的。
两面宿傩最后,是在土中活埋了自己、成了即身佛而死。
善恶在世界中颠倒、混乱,变成无序的混沌。
乙骨忧太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指责,也没有说那些踩在她雷点上的话。
“你不反驳吗?”
“不……我没有办法反驳。无论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伤害。”双眼带着青黑眼圈、清隽的面容有些苍白的少年温和地说:“请忘了吧。”
啧。
……这不就更像了吗。
乌鹭躺在地上,连悬浮在天空的力气也没有,好像被水面打湿了翅膀的、狼狈的鸟。
直到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
“嘎吱——”
“忧太……啊。”
红梅色的眼睛,从上方看了下来。
她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有一丝从耳侧滑落,在空中晃了一下:
“……乌鹭?”
“……”
“…………”
乌鹭亨子脑子里嗡的一声。
为什么?
大概顿了数秒,她下意识抓住天空,挡住了落在梦子身上的阳光。
“谢谢你。我没事的哦。”
梦子从她的术式中探出头,脸颊被阳光照耀成温暖的颜色,露出了让人晕头转向的笑脸。
“你平安回来了呢……乌鹭。”
“……”
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乌鹭轻微颤抖地抽了口气。
深秋的午后,废墟里还残留着血和灰尘的气味,咒力的残秽布满了空气,把阳光折射成一种幻梦般的色彩。
树枝重新浮到了水面。
乌鹭问:“你被藤原和五条复活了吗,梦子?”
乙骨忧太是藤原的后人?还是说转世?
不然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会见到这两个人?
为什么还可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
刺痛的感觉,好像从断臂一直蔓延到胸口,变得格外难以忍受、必须喘息起来。
“嗯?不是的。”
梦子蹲在她身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条疼痛到不停喘着气才能忍受的断臂,痛苦就迅速地消失了。
“雪鵺已经死了。”
她说道,声音很轻。
……
平安时代的事,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但是又好像只是过去了短暂的几天而已。
乙骨忧太很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双眼始终注视着梦子。
乌鹭亨子怎么看他都很不顺眼。
“那家伙真不是藤原家的人?”
她皱紧了眉毛,像是吃到了讨厌的东西:“你真的总是会被奇怪的家伙包围。”
“乌鹭还在讨厌雪鵺呢?”
“所以说、我只是和那家伙合不来。”
就算知道了千年前背负的罪名,并不是藤原雪鵺想让自己替罪,情感上也难以忍受。
捆缚住自己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怎么挣扎、发怒、不甘,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无意义的行动。
乌鹭亨子拨开散落到眼前的头发。
生下来就是白色的鸟,对黑色的鸟说“白色的羽毛并不重要”,这种话不觉得很虚伪吗?
“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想的。”
梦子坐在废墟的石块上,双脚自然地垂落下来,用手心接住几点被咒力残秽染成淡紫色的碎屑,把它变成了一只蝴蝶式神。
“‘乌鹭’这个名字呢……虽然外面是黑色的,但是,内里其实是白色的鹭鸶。”
围棋也好,人也好,都有着黑色和白色的部分。
同样的语言,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在死亡之海,天空中,结界上分布着精细的咒力,像是海洋的浪潮。
梦子的声音,也像是水面缓缓漾开的波纹,仿佛飘荡在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雪鵺应该是希望乌鹭能够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自如地活下去吧。”
战斗后的余味,想要安睡的午后。
梦子的笑脸。
还有合不来的家伙,一直静静看着这边。
“……是吗。”
乌鹭亨子盯着上空盘旋的纸式神,在那只白蝶落在梦子的肩膀上时,没什么意义地说道。
梦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笛子。
“是的。”
在战斗的狭间,坐在散落着干涸血迹的白色废墟里,慢悠悠地吹起了曲子。
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不得解脱的心瘾,在清澈的笛音里一点点飞走。
闭上眼睛吧。
这种强加的不幸的命运,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第101章 灿烂颠倒梦园
“狱门疆, 胀相应该已经送去东京那边了。”
仙台结界中,梦子和乙骨忧太一起走在破损的废墟中,
“现在只要再解决咒灵,拿到分数结束死灭洄游, 就可以恢复原状了。”
“放着乌鹭小姐不管, 没关系吗?”
“嗯, 没关系……乌鹭很可靠。”
死灭洄游里不仅仅有泳者, 还有没能逃出去的普通人、以及被羂索放出来大开杀戒的不下1000万只咒灵。
虎杖悠仁、伏黑惠他们去了东京结界;真希在樱岛结界;梦子和忧太则是在仙台结界。
能够利用的力量都分散到各地去获取分数、清理咒灵了。
乌鹭在仙台帮忙的话更好一些。
‘我的重生才刚刚开始呢, 你先去玩吧。’粉发的女性重新回到天空里,头发飘起的时候很好看, ‘这次会及时回去找你的。’
真好啊。
“我觉得她打起精神了。”梦子微微笑起来。“忧太, 谢谢你……能够再见到乌鹭,我很开心哦。”
“……嗯。”
嘴角还残留着战斗中留下的伤痕的少年,闻言腼腆地扬起唇角。
他并不对梦子异常的地方提出疑问。
不问为什么会突然得到了咒力,为什么会认识千年前受肉的术师……这一切都不重要。
梦子可以幸福就好了。
只要这样,痛苦和自责的心情就可以得到安慰。
他被梦子的感受抚慰着。
像现在这样可以并肩一起行走的时间,每一次都很珍贵。
若是可以早点结束混乱、早点回去,和梦子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对了……忧太的术式, 是‘模仿’吗?”
“诶、”乙骨忧太愣了下,突然有些拘谨起来, 担心自己吓到她:“你看到了吗?”
他对自己战斗时的样子, 多少有一点自觉。
大概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怕的程度。
不过梦子接受良好:
“嗯、看到了。咒言术和乌鹭的术式用得很好呢。”
虽然从小一直在一起,但是忧太和别人对战的样子,梦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和平时软绵绵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体术的格斗也好,用力挥拳的样子, 撕裂敌人的样子,还有用咒言术的样子……
乙骨忧太很强。
咒言师家族代代相传的高等术式, 学习咒术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就可以使用了。
“我的咒言,是模仿了狗卷君的生得术式。”身边穿着特制的白色制服的少年不好意思地轻声解释,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其实还很粗糙……用了以后喉咙就会很痒。”
乙骨忧太曲起手指,轻轻握了握咽喉的位置。
“喔……”
梦子无意识地看了看他的喉结。
凸起的骨节,在脖颈上很明显,骨骼的线条被皮肤包裹着,让她有点想要从那里咬下去试试看。
忧太说咒言的时候也是。
黑色的蛇眼和獠牙浮现在嘴角和舌头上,说话的时候,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紧盯着敌人,流露出淡淡的杀意和冷酷。
从别人的视角来看,使用咒言术原来是这样的景象吗?
明明都是一样的效果,但是,看着忧太用咒言的样子,总觉得有点……
唔。
她的神情变化,大概没有躲过乙骨忧太的观察吧。
“……梦子。”
少年的声音绷紧了一点,不自觉抬起手,用手背捂了下嘴。
身上庞大的咒力,明明在战斗里一直让人很有压迫感的乙骨忧太,这种时候擦伤的脸上流露出的眼神,让梦子的小腹微微抽紧了一下。
黑发的少年轻轻移开手,嘴角不知何时浮现了两个黑色的圆形咒纹,张开口说话时,舌尖的黑色獠牙纹路一闪即过:
“你「看」。”
蕴含着咒力的声音,传入耳中后就灌入她的身体,梦子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着忧太的嘴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稍微张开了一点嘴,让梦子可以看到口腔里舌头上的咒纹。
因为黑眼圈而显得有些恹恹的黑色眼睛,湿润地垂下,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