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已经不配做王了,他昨天才打了你,你忘了吗?你明明可以还手的,他的机甲就在旁边,它拥有的刀是你最擅长的武器。”
林争渡听到这番话,心中微微一惊,她想要挣开他的手,但是这具身体根本不听从她的控制。
“父亲他……他今天打你了吗?”
“打了,好疼,不过没关系,如果我替你挨了打,也挺好。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哥哥……”
“从孤儿院到绿血再到蚁群,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不过是个半路父亲,他不配左右我们。”
“嗯,只有你。”
“所以,杀了他吧妹妹,”白影贴近,与她额头相抵,“你来做王,唯一的王,独一无二的王。”
“……我现在,已经没有几个朋友了,如果再往上走,他们不会离我越来越远吗?”
“那只能是他们不配,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啊,有我在。”
“……嗯。”
“所以妹妹……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面前的白影陡然开始扭曲、膨胀,犹如鬼魂般尖叫,重复着“杀了他”。
林争渡仰头看着越来越高大的白影,耳畔轰鸣不已,一瞬间她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但是很快,林争渡掌握了身体控制,她站起身,厌烦道:“闭嘴,龙舌。”
“——”
白影忽然停止尖叫,瞬间化作几缕白烟,白烟散去,面前立着一个面容尚且稚嫩的龙舌。
遥遥相望,林争渡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攥住般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她不会再相信你了,也不要,再来骚扰我的梦了。”
少年龙舌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怔怔地流下泪来,“痛,好痛,好痛啊……”他唤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我帮不了你,我也痛,”林争渡说,“你走吧。”
龙舌看着她,一步一步倒退,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林争渡苏醒。
……
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
到目前为止,林争渡做了三场怪异到她不得不注意的梦。
第一场梦发生时,她在赫希星,刚领完任务三不久,第二场梦时她在回到绿堡星的星舰上,第三场时她在蚁群总部基地,后面两场,都有一个无法忽略的人,龙舌。
与其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不如说是大脑在做出提示,经过几个月的灵肉磨合,大脑开始开闸放水,将记忆灌输给林争渡,又或许……
她的眸光一沉,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起先在第二场梦中,龙舌出现时林争渡很不爽,她讨厌他那种甜腻腻的嗓音和柔情,以至于对他的话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两场结合下来,她大概推测出来了这两段记忆的发生时刻。
第二场梦,正是在眼睛开始脱离蚁群时,龙舌以鼓励眼睛证明自己的方式,让她放弃了流鹤,出去闯荡。
第三场梦在更早之前,那个时候领导人并不是眼睛,877年蚁群建立,883年她成为第一领导人,由此可推测是在883年附近,龙舌引诱林争渡去杀死“父亲”,以夺得权利。
自始至终,龙舌都是以温柔、轻和的语气与说辞来“鼓励”她的。
——该死的,他就是个搞心理操控的混蛋。
第144章 药
眼睛, 以至高的战力居于首位,在外人看来她或许是个极度冷血、残忍的人,年纪轻轻就已十分老成。
但其实正是因为她在蚁群中的战斗力实在太特殊, 所以生长环境非常单纯,无非就是围着组织、武装反抗与机甲转。
她并非无情,这一点从白蚁众人对她的态度可以得知,相反, 她是一个重情义到相当纯粹的人。
故而当她重视的人说起“你只能通过改造后的能力来与人交流”“没有无辅助神经连接, 你还算什么”“你还算是人类”这类话的时候,多年聚焦几件事的眼睛被移开了注意力,难免惶然,最终陷入迷思,让龙舌找到可乘之机。
“你还算什么”,真是可笑。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怎么有脸假设“没有它”“除开它”。
林争渡与眼睛之间隔着一层膜, 她无法全然感知到眼睛的过去, 但就算以旁观者的身份, 林争渡也忍不住为她感到愤怒。
碎发上的水珠轻轻坠下,林争渡攥紧手。
一群流氓。
……
林争渡打开房门,正巧克洛在走廊里奔跑, 她看到林争渡, 挥了挥手,笑得分外灿烂,说:“姐, 来看看我的新车!”
机车昨天下午才被打爆, 今天上午不到八点就拿到了新车,龙舌这方面不会耍赖, 把赔款打给了克洛。
粉金色机车停在基地大门外,分外张扬,林争渡凑近了看,说:“好酷的车。”
“是吧!今天带你去兜风!”
克洛说:“为了庆祝你回基地,我和小羊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作战服,现在送去实验室做点小改造,今天晚上就能到你手上。”
林争渡一瞬无言,而后抬起手抱住她,说:“谢谢。”
哪怕是以眼睛的身份,但林争渡切切实实地得到克洛的许多照顾。
克洛拍拍她的背,还要说什么,视线却落到了远处——“有人来了。”
有一架机甲的身影逐渐靠近,克洛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身份,说:“是船长。”
很快,船长的机甲逼近基地,她在行走间解除机甲模式,稳健地落步于地面。
林争渡原本是准备打声招呼,但船长只是肃容走进,对着林争渡勉颜一笑后,一手攀住一人的肩,带着她俩走进基地。
船长轻语:“有要事,把小羊叫过来。”
小羊在收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跑进了他的房间,另外三个人坐在他房间里的沙发上,眼睛握拳抵唇,船长手撑额头,糖果双手捂脸。
小羊暗叫不
好,忐忑问道:“怎么了……?”
船长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小羊又扫了一遍她们的脸色,跑去接了几杯水,又抓了一把糖果过来,才正襟危坐。
船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去祈星城处理了之前的探测仪,但是在街道上突然撞见了胡狼。”
这几个月里,林争渡不断温习蚁群的成员名单,完全掌握了登记的所有人员。
胡狼是红蚁那边的人,而且看名字也能猜得到,他是胡鸠的直系手下。
蚁群的人出现在祈星城,这当然不稀奇,毕竟有人司内,就有人司外,但重要的是……
“这十日,胡狼本应该负责白相城的侦查任务,这个任务他与我们这边的精灵一起负责的,精灵昨日才提交了行动记录,胡狼还与她在一块,今天一大早他却来了祈星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
船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让小羊了解了基本状况后,她点击外脑共享面板,说:“我在这个区域遇见了他,但因为街道错综复杂,所以丢失了他的行迹。”
祈星城人口数量最多,有三个主要的聚居地,而船长展示的这片区域正是其中一个聚居地。
林争渡目光微移,在地图边缘看到了熟悉的景观,“陨石坑……”
“不知道他的行动是否与星联来的那群人有关,”船长说,“我已经通知了精灵,她现在已经赶到了祈星城,还有四个白蚁在祈星城,五人会先注意那里的动向。”
星联的那些代表,今天在祈星城与城长进行沟通。
精灵是中级干部,也是船长的直系下属,她的能力很强,船长才放心交给她。
红蚁收不住心,这是意料之中。但现在如果抓到胡狼,也只能以擅离职守的错误谴责他,白蚁更在意的是他究竟在做什么勾当。
按照龙舌给出的约定,他现在不会打草惊蛇,所以这次大概率是胡狼的“和平”行动。
林争渡想了想,说:“正好,我还有点事,去一趟祈星城。”
船长一愣,说:“你去祈星城有什么……”
“那我载你!”克洛豁地站起来。
船长:“……好吧,那我把地图发给你,还有祈星城里白蚁的名单,注意保持联系。”
林争渡回了一趟房间,在眼睛的衣柜里挑了挑衣服,柜子里都是全黑系,款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她把自己的内搭留着,套上外套,随后出发前往祈星城。
关于祈星城,林争渡对它的探索度是三城里最低的,只有在生存赛前去过。
不过它对眼睛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按照详细档案的说法,林争渡出生于祈星城的前生命所,也是跟着双亲住在祈星城,一岁后进入祈星城儿童福利院,可以说在七岁之前,她都是在祈星城生活的。
眼睛的过去以意料之外的方式闯进了林争渡的脑海中,正是因此,林争渡想去看一看。
很快到了祈星城内。克洛找了个地方停下车,陪着林争渡步行一段路,说:“姐,你打算去哪里?”
“祈星城前福利院。”
“……”克洛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脚步一顿,慢了林争渡几步,又赶紧追上她,说:“怎么突然想去那儿?最近不开心吗?”
“突然梦到以前的事,想去看看。”林争渡说。
“哦……”
林争渡记得蚁群系统里克洛的经历是怎么写的:【870年出生于绿堡星,875年被卖至绿血,877年初加入第五批实验体,未展开实验。同年加入蚁群,880年进入实验室工作,884年升入中级干部,887年升入高级干部。】
克洛是蚁群里年纪最小的成员之一,她不是当年在福利院的孩子,但是对这件事也非常敏感,能不提就不提。
路上趁着克洛在检测监控,林争渡和克洛调整了穿着打扮。
无言间她们走到目的地,福利院在聚集地的边缘,建筑密度小,福利院经历大火后也并未在原地建造其他东西。
福利院外有一道围墙,隐约还能看见原本的绘画痕迹,目光越过围墙,林争渡看到一栋五层楼高的L型楼房,所有房间都满是黑灰色,就像是骷髅的眼窝。一片死寂。
林争渡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说:“克洛,当年那场大火后,你觉得活下来的那些孩子们都过得怎么样呢?”
“死去”的那一半孩子,被带去了绿血,经历多次实验的折磨,后来被救出来,却又加入了蚁群,战斗,复仇,反抗,然后分化,内斗。
那活着的那群孩子呢?
克洛微微叹息,说:“绿堡星的孩子,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批孩子,是绿堡星生命所出生的最后一批孩子,再后来生命所停止运转,体外子宫等器具在星内被一部分垄断,现在还想要新生儿的话,只能进行母体生怀。
绿堡星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
大门落了锁,但是林争渡和克洛靠机甲翻上了围墙,院落里还有些栽着枯萎植物的花盆以及游乐设施,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这栋楼了,于是二人又翻了回去。
克洛:“姐,之后去哪里?”
林争渡说:“这里离发现胡狼的地方挺近,先去那儿看看。”
“好……”克洛点点头,正要跟上,外脑忽然一响,她查看了一下消息,道:“我要帮船长调整一下检测仪,要费上一段时间,姐你先去吧,我搞定后来找你。”
这才是克洛的本职工作,林争渡也就不打扰了,通过福利院旁边的巷子穿进聚居区。
她照着地图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西里亚之前好像也住在这个聚居区。正思考间,头顶忽然有人说话。
“啊,原来是冠军小姐大驾光临。”
久违的声音响起,脑后拂起一阵微风,林争渡反应迅速,抬手挥开了靠近物。
那东西触感冰冷坚硬。
她抬眼瞥去。
那人顶着一头快褪至白色的金发,保持着被挥开了机械臂的状态,手抬在半空,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看她从背对他的姿势转为正对他、又后撤了几步。
亚修·亚克斯利。
自区赛决赛结束后,她就再未见过他了。之前传闻他就此病情加重,一蹶不振,不曾想还有精神这么好的时候。
在她排斥地后退后,亚修神色转冷,又是满眼戾气,说:“真没想到你这位大人物还会回我们这种破地方。”
林争渡面色如常,待他如关系一般的相识者,不咸不淡地说:“有点事,就回来了。”
“我刚刚看到你和另外一个人在福利院徘徊,参观啊?”亚修说。
参观这个词用在这儿,不太恰当。
亚修:“背影看着还挺伤感的呢,冠军小姐,要不是我没在名单里见过你,还以为你也是福利院的孩子。”
林争渡一滞,说:“你是这个福利院的?”
“我是,”亚修咧嘴笑道,“西里亚也是,我们都是从火里面逃出来的幸存者。”他抬抬左臂,说:“我的手臂在那个时候断掉的哦。”
林争渡的目光微微闪烁。
亚修舔舔牙,“唉,可惜了她不回来,要不然我也要想你一样,拉着她去重温一下福利院。”
那只能做梦了。
当时说起回绿堡星,西里亚拒绝得相当干脆,后来段不容磨了西里亚好几次都不成功。
林争渡说:“她跟这里断得干干净净,自然没有动机回来。”
“——断得干干净净?”
亚修绷着声线,重复道,眼里滚过一丝不可置信,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想咧嘴笑又想皱眉的表情,但很快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