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但系统检测到了宿主的意愿, 因此触发该任务。】
真的是肚子里的蛔虫。林争渡也不绕圈子, 说:“有任务就有奖励,这次的奖励是什么?”
【一万能量值。除此之外,眼睛一旦回归蚁群,组织资源都会向你倾斜,以及最高权限会回到你的手中。】
“说实话,‘除此之外’后面那些对我来说吸引力不大, 倒不如能量值来得实在。”但要说资源和权限到底有什么用, 林争渡心里有一定的计划, 但还是要见机行事。
【届时系统会辅助你进行相关认证。】
林争渡抱着花束, 打开面板,克洛在白相城那晚与她共享了联系方式,用独特的技术将其隐藏, 只有特定的手势指令能开启。
她给克洛发送:“糖果。”
“我要参加眼睛的葬礼。”
参加“我”的葬礼?林争渡抿了抿嘴, 在荒诞中又察觉到一丝兴奋。
不多时,克洛回复了:“今晚八点,我来找你!”
—
漫漫长夜总是难熬的, 当穹幕吞下那最后一缕天光时, 乔奇就坐在车间里发怔。
等日光再起时,她就等出席眼睛的葬礼。这太令人糟糕了, 红白蚁派系的争斗让她常常迷惘,但好在她是没什么野心的机甲师,两派对她的态度一向平和,她也无意派系争斗。
然而今晚她总是想起眼睛,那个神秘的人,蚁群曾经的第一领导者,总是罩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那一双迷雾般的眼睛。
十一年前,当乔奇第一次看见眼睛的时候,眼睛已经戴上了面具,总是沉默地坐在花园里,不到十岁的身子矮小羸弱,一束花就能遮住她的身形。待孩子们朝眼睛一一打过招呼,她会准许一个人来触碰她的眼尾的皮肤。
乔奇从未触碰过。
自从眼睛暂时离开组织后,有关她死亡的谣言从未停止,直到有人捡到了她的尸体。
乔奇想,明天的葬礼上,她能看见她的模样了吗?但这无法让她感到任何积极的情绪,因为那双眼睛,她将再也无法见证它再明的时刻了。
乔奇终究熬过了这漫漫的长夜,她回到房间里清洗身体,换上干净平整的黑色衬衫,再沉重地走出去。
关门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乔奇抬头,好几个同伴也离开了房间,他们看见彼此,都勉力笑了笑。
基地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乔奇快步走了过去,胡鸠容光焕发地站在入口,手里、脚下是一大筐的红花——塑料做的,每走来一个人,胡鸠都会分发一枝假花,笑着稍
微皱皱眉头,以示抚慰。
乔奇心中略有不满,可她不想惹麻烦,只是笑了笑。
胡鸠名义上是红蝎的手下,但名义三把手的刑者从来不沾管理事务,因此事实上已经成为了红蚁那边的三把手。这样的地位,胡鸠本不会来帮忙分发“丧花”的,但是死者特殊,也就另当别论了。
乔奇拿着花,两侧已经排列了许多组织同伴,神色却大相径庭,一边是容色肃穆、惨淡,一边是喜上眉梢,中间的道路划开了两类人,而尽头那里摆着一口棺材。
她低着头走上这条小道,乔奇不喜欢蚁群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尽量让自己低调一点,碎步走过去。
低着的头让视线在移过荒土后,流畅地衔接上棺材,目光触及一片惨烈的红花,乔奇好像双目被刺痛了,瞳孔颤了颤,才看向棺材里躺着的人。
这是眼睛的模样吗?
乔奇想,看起来可真不像啊。沉重的心让她无法说出任何悼词,只是将花放在眼睛的身侧。
等她转身,又被吓了一跳。
两侧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死死盯着她,就好像在说“嘿你要选哪边”。
乔奇忽然意识到,她也要走入这些行列里,而这条小道,显然已经为两侧的站位做好的定义,红,或者白,天呐。
“乔奇,我等着你呢。”同为机甲师的白狐跑到她眼前,朝她使了使眼色,拉着她走入了红蚁的队列。
“不、不,”乔奇如芒在背,她低声喃喃道,“不能这样。”
“怎么样?你还想去白蚁那边吗,宝,”白狐低声说,“葬礼结束后龙舌就会拿到权限,你不要犯傻。”
乔奇辩解道:“不是,我只是想说,我不该被强迫选择任何一边,你知道,眼睛在的时候她从来不要求——”
“嘘!他们来了!”白狐急忙止住她的话。
原本低声交谈的队列顷刻间鸦雀无声,在队伍前列,慢慢走来几个人。
冷酷的龙舌,疯癫的红蝎,更疯癫的刑者,以及发完花的胡鸠。
另一边,白蚁的高级干部也站在前列,褐发的船长,白发的小羊……就没有了。
偷眼觑的乔奇有些疑惑,白蚁的干部只剩两人了吗,她偏头冥思苦想,而白狐望着红蚁高级干部的背影,说:“我觉得龙舌也能做好这一职位,你又何必再纠结……”
“啊,”乔奇想起来了,说,“那个粉头发的人去哪儿了?”
“糖果?不知道啊,”白狐淡淡道,“白蚁这边的代号都取得太滑稽了。”
乔奇:“你的代号像是支持白蚁的。”
白狐:“噢,别再提这件事了,这几天已经有不下三十人给我开过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最后出场的是一位中年人,女人慢步走到棺材前,神色淡漠,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开口道:“万分悲痛,我们失去了一位领导者、一位勇猛的战士、一位同胞。十一年前,眼睛是第一个存活的孩子,我们扶持她成为了蚁群的‘蚁后’,不断地接纳幸存者,才有了现在的蚁群。”
“在这悲痛欲绝之时,诸位切勿忘记眼睛从未离去,她的双目就会长久地注视我们,庇护我们,指引我们。”
“唯从此眼。”
中年女人说完这段话,转向遗体,弯下身子,身后队列的人或多或少弯了腰,带起一阵衣料窸窣声。
“孩子,”女人左手捂住心口,右臂一展,指向了刑者,“请你为我们执刀吧。”
奇怪的话。乔奇望着前方,刑者一直耷拉的双肩挺直,“好。”
乖顺的声音,要不是乔奇见过刑者的屠杀现场,她也差点要被刑者的声音给哄骗了。
刑者走到棺材前,双马尾垂在肩头上,她在袖子里一掏,摸出一把刀,再久久凝视着逝者的仪容。
乔奇觉得不对劲,她低声说:“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
刀悬在上空,刀尖正对遗体。刑者趴在棺材边,乖乖道:“你不在,我都觉得无聊了,眼睛。你本来很有趣,死了,就无聊了。但他们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我,眼睛,嘻嘻。”
队伍尾巴的乔奇听见这段话,吸了一口气,说:“他们要让刑者取出眼睛!”她急忙看向白蚁的方向,船长和小羊的侧脸看起来那么平静,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乔奇心口被一团火烧着,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开了口——
一阵风吹过,余光中的粉色飞步迈到前方,一手抓住了刑者的手腕,“住手!”
乔奇差点尖叫了。
是糖果!
候立在旁的中年女人不悦地看着这位迟到且阻扰仪式的人,“糖果,我希望你不要被情绪左右,我们需要这双眼睛。”
“眼睛,”和女人的尾音重叠,糖果喘着气,继续道,“她根本没死,有人做了伪证。”
右侧传来一阵嗤笑声,红蝎捂着嘴,偏头看着左侧的船长和小羊,再指了指糖果,“你们准备了这么久,就拿这个来反击我们?亏我还这么期待呢。”
女人皱皱眉,说:“糖果,你失了心智。”
糖果无需辩解,她的视线越过女人的身后,弯起了嘴角,目光更加坚定了。
行列顿时凌乱了,碎语纷然,刑者看过去,定了定,转而咧嘴笑了起来。
林争渡在驾驶舱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舱门弹开,她跳下灯雪,落在地上。
防毒面罩包裹住了她大半张脸,连鬓角也没有放过,唯独留下一双眉眼和额头在外,黑色假发茂密而厚重,扎了个马尾,总让她觉得自己被提着发顶。
她走过去,一一扫视两侧的组织人员,很轻易地辨别出哪边是自己的派系,长长的队列尽头,为首的两个人掩不住激动,望着走过来的林争渡,欲言又止。
林争渡喊道:“船长,小羊。”
她再转头,对上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随着系统的提示,她恍然大悟,是马上要拿到眼睛权限、手里还有流鹤的武器擒牙的龙舌,再旁边,是差点杀死林争渡、手里有十三针的红蝎,其次是用着幢罗的胡鸠。
原来长这个样子。
“博士,”林争渡无视他们的眼神,复而看着中年女人,淡声道,“这是在干什么呢?”
第36章 指令
面罩中内置的变声器让林争渡的声音有了微微的变化, 多了些沙哑,每一句话就像在地上磨过砂砾般。
被称为“博士”的中年女人仍保持着追悼时那样淡漠的神色,晲着林争渡许久, 眼下的肌肉抽动着。
无声的对峙间,红蝎尖声开口道:“随便找个人就能叫‘眼睛’了?这具尸体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戴着眼睛的面具,龙舌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眼睛。糖果, 你带来一个冒牌货就想戏弄整个蚁群……”
一阵风沙卷过, 红色机甲凭空伫立在丧礼之中,众人为之一震。红蝎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愤瞪双目。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眼睛曾经是第一个幸存的小孩,也是唯一一个实验成功的小孩,唯一一个无辅助神经连接系统就能操控机甲的人,这是她从一开始就独居高位的原因。
红蝎花了七年的时间才走上来, 本以为等到了眼睛陨落的时刻, 却被这个人杀了回马枪, 还当众操控他的机甲, 简直是侮辱!
他瞪着林争渡,身子却隐在了龙舌的身形后,林争渡又再次对上了龙舌的目光。
这位准第一领导者神色真是奇怪, 不像惊异, 不像愤怒,不像恐惧,单纯地看着林争渡, 左耳的金色耳坠都比他的眸光动人。
林争渡不闪不避, 说:“还有问题么?”
“没有,是我认错了, ”龙舌勾起嘴角,把仍握在手里的花递向林争渡,坦然自若道,“欢迎回来,眼睛。”
一声轻响。还在棺材旁的刑者撂下了刀,砸在棺材边缘,咯咯笑道:“眼睛,你还是活着的时候有趣。”
林争渡没有接过龙
舌的花,转过身,眼神纵览葬礼的出席者,说:“女士们先生们,葬礼结束了。”
红蚁的队列里已经有人打算离开了,林争渡掀起眼帘扫了一眼,说:“趁着人齐,就干脆开个会吧。”
她侧过身,朝如冰柱般僵立的博士说:“您觉得呢?”
博士挺直脖子,嘴角敷衍地扬了扬,“不错。”
“好,那就说清楚几件事,”林争渡说,“一,我的最高权限恢复。二,有人知会我近一个月来红蚁行动异常,会议结束后,红蝎提交红蚁的行动记录。三,从权限恢复的这一刻开始,红白蚁所有的行动计划全都作废。”
眼睛的三条指令犹如风卷残云,把蚁群近些日子的存在悉数抹杀,林争渡甚至能听见博士按捺情绪的深呼吸声。
“四,”林争渡说,“有人想把自己的机甲送给我吗?”
“……”
林争渡:“那就给我新的。”
“我相信联络部也知道该如何传达了,全体会议结束,散会,干部留下。”
一声令下,所有人一刻也不停留,急步离开。
博士在离开前,拢了拢发,对林争渡说:“蚁群不能第二次失去眼睛,好自为之。”
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二十几个干部,来自红白双方、机甲部、联络与技术部、监察部……
船长走了过来,一把拥住林争渡,林争渡顿了顿,没推开,任由船长抱着。
昨天约着见面后,林争渡八点从邱家偷偷溜出来,在租约还没结束的图山路20号里和克洛相会。克洛激动地快要落泪,拉着她把眼睛离开组织后的所有事情都顺理了一遍,林争渡自然而然钦佩起扛起重担的船长。
小羊也走来,额头轻挨着林争渡的肩,克洛也笑着扑过来,张大怀抱把三个人都抱住,林争渡被裹在最中心,呼吸都不顺畅了。
林争渡:“……”有点亲密了,不太习惯。
船长低声说:“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
林争渡:“旅游……环球旅游。”
四个人的拥抱只持续了半分钟,白蚁高干们分开,把林争渡留在最前方。
她垂眸,视线落在棺材里的人脸上……完全不像啊,龙舌是怎么“认出来”的?就在刚刚,他们还打算把尸体的眼睛给取出来保存,实在丧心病狂了。
林争渡抬头,红蚁那边围拢成一个圈,沉着脸讨论什么,察觉到林争渡的目光,龙舌看向她,笑了笑,抬手做了个推的手势,圈围又再次散开。
林争渡说:“关于区赛和堡垒的爆炸,给我一个解释。”
龙舌手一松,假花就落在脚下,他说:“没回来,消息倒是灵通。”
克洛闻言,相当骄傲地挺直背,又在船长和小羊的深沉凝视下收敛自己的气焰。毕竟一开始发现眼睛的踪迹后,她是连最信任的两个人都没有告知的。
林争渡不接受龙舌的打岔,说:“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