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倔强的还不肯消失,因为她还强撑着一口气。
在看着她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也会好奇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什么,宇智波鼬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比起好奇,他更为她感到痛心,看到了她的痛苦,更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连帮她分担、听她哭诉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起透过审讯室玻璃看到她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以及空洞无物的眼神,那精神状态似曾相识,他不愿意回忆,可是脑海中几年前的场景与如今渐渐重合在一起,再一次,令他感到绝望。
小葵——
人迹罕至处,前方摇摇晃晃的身影终于支撑不住而倒下。
坠入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某个人的怀抱,眩晕后睁眼的那瞬间,小葵撞入了他担忧的眼神中:“卡卡西……”
“你还好吧?”
她还会好吗?
最初看清面前人时不自觉露出的脆弱动摇的目光,随后却渐渐变得冷硬起来。她决绝的推开他,自己站立起身,避开他的视线,倔强的说道:“如果你是想来问他的事情,我只会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葵的语气很轻,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但却无比的伤人,深深刺痛了卡卡西的心。
“我不是以暗部忍者的身份来审问你,此刻的我……只是你的朋友。”
压抑悲哀的声音。
轻而易举戳破了她伪装的坚硬。
小葵咬着嘴唇,眸光闪烁,心里涌起无尽的悲戚和悔恨:“对不起。”
她在干什么?又丧失理智的迁怒于他,她又伤害了他。
“卡卡西,我真的有朋友吗?天竺葵根本不配拥有朋友。”
“不要胡思乱想,反正此刻我在这里”他强迫自己声音冷静,“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一路的寂静无言,无言表面下两人各自的情绪翻涌。
直到走到居民楼下,卡卡西目送着小葵上楼,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停滞了脚步,一番心里纠结后,转过身对上了他的视线,沉默之下,她还是选择开了口:“卡卡西,那天晚上我只是因为心里烦闷睡不着想去找他说话,可我到了他们族落的时候已经……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见到了鼬,可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那不是我认识的鼬!他的确跟我说了两句话,但跟他的去向丝毫没有关系!他们问我的那些,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是口不择言了,她急切的拉着卡卡西倾吐,哭腔却越来越浓重。
“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世界全变了!多希望有人告诉我这只是个梦,醒了就一切如初了!他为什么要走?他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可我当时怎么求他挽留他都拦不住他离去的身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呀?!”
想不通的千万个问题,反复的纠缠着她,可是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他已经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
她在意的从来不是宇智波被屠族的惨烈,她在乎的仅仅只是自己被宇智波鼬抛下的这件事情。
“我明白。”小葵,我明白。
那犹如噩梦一般的夜晚,带给了她真实的精神伤害。
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气还在不停的散发蔓延开来,逐渐笼罩住整条街道。当小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的不安感一点点的放大,就像无尽的黑洞,在吞噬着她的感知。
她呆住了,感觉到自己仿佛步入了某个可怕的事件中,但在恐惧与好奇心的共同驱使下,又不禁小心翼翼的走入某一家的庭院,一片黑暗的屋子,透过窗户,看见一对一动也不动倒地的男女,渗入地板的一摊血液已经渐渐凝固。
“啊——!!”
一声尖叫,小葵吓得腿软差点摔倒,迅速的逃离开来。可头脑中形成的可怕猜想却使得她鬼使神差般走去另外一家查看情况……直到她发现所有见到的人都已没了生命迹象。
一个活人都没有……
大脑只剩下恐慌,手脚都渐渐冰冷。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鼬……
她要去找鼬。
她要见到他。
绕过另一条街道,她终于看见了鼬,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他的背影,只是露出穿着暗部马甲,可那已经如此的熟悉,她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他。
泛着寒光的短刀在一滴一滴的滚落着血珠,仿佛还带着新鲜滚烫的热气。
第47章 梦魇
“鼬……”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
为什么?明明只要靠近他就能获得安宁,可为什么此刻她看着他的背影只感受得到惶然?
想要刻意去忽略他手中那把泣血短刀,越刻意忽略反而越在意。
她的心在不停的下沉、坠落……
鼬一动也没动,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即使那声呼唤肯定的传入了他的耳内。
小葵向他奔跑而去,猛地从身后抱住了他,只有触及到他的身体,她才能忽略那把刀,只有确认他没事,才足以令她心存侥幸。
可是,与她的战栗相比,他的身体却是冷硬的,萦绕在他周围的是阴沉错杂的气息。
而且,离得这般近才注意到他衣服上的斑斑血渍,那股令她生理不适的浓重血腥气钻入鼻孔,直冲上大脑。
甚至拽着他衣袖的指腹都摸到了未干液体的黏腻触觉……
小葵感受到了,她似乎也猜到了,今晚发生的可怕的事情,也许与眼前人有关,可是她靠在鼬的背上紊乱的呼着气,却只说出:“鼬!你没事就好。”
“你看到了是吗?”虽然很轻,但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蕴含的声音。
他们相识七年多,从在忍者学校的第一面起,鼬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调跟她说过话,他从来只是温和轻柔的,如同春日和煦的暖风。
变得陌生。
可他的的确确还是鼬。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小葵想都没想就摇头否认。
她明明也很清楚,自欺欺人有多么可笑。
却只是双手更用力了,紧紧的搂着他。
“我什么都没看到。”仍旧重复呢喃着这句话,好似在自我催眠。
“你看到了,你也猜到了。”
鼬的低语让仅存的希望破灭,再之后,是无尽的绝望。
猜测的可能。
“不!我不想管那些,我不想知道!”小葵咬着唇,压抑着呼吸,虽然已预料到自己愚蠢行为的可悲可笑,但仍想奋力挣扎,“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还在……”
今晚的事情,她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从来只有他而已。
可是,他说。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看清过我,天竺葵,你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宇智波鼬。”
近在耳边的冰冷的话语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她的心脏,小葵放开了他,倒退了两步,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开口:“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从没看清过你?我不信!鼬,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今晚你到底是怎么了?!”
今晚实在太诡异了,为什么鼬会跟她说这种话?这一切都仿佛被谎言覆盖着。
她确信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鼬是真实的,情感是真实的,陪伴是真实的,他的温柔也是真实的。
她认为的真实,他却只当是幻象。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敢回头看我一眼?”
如果认为一切都是虚假的,为何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的苦涩发问终于让鼬冷漠的背影轻微晃动,在她的视线里,他转过了身,她清楚的看看他的脸上也有斑驳血痕,然而更红的透亮的是他的一双写轮眼。
小葵对这双眼睛极为熟悉,那是几年前鼬为了保护她而开启的二勾玉写轮眼,可是现在,连这写轮眼都变为陌生的纹路,更别说那冷冽的眼神。
过去令她十分安心信赖的眼睛,此刻却强制将她拽入了一个无声的幻术世界。
默剧一样的世界,没有任何声音。
她看到的仿佛就是几个小时之前真实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身入其境。
带上暗部面具的宇智波鼬,化身为刽子手,从木叶警卫部的成员,再到宇智波普通居民,没有区分,手起刀落,一个个的屠戮弑杀。
世界的视角画面和空间随着他的行动而变化、转移。
小葵也被迫跟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一切行动而无法做任何事情。那些人一个个的倒在她的面前,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每一个宇智波族人脸上的惊恐不停地在她面前轮番展示着,令她惊心怵目,令她毛骨悚然。
正因为是无声的世界,反而更加的惶恐,她看到刀刃下的无助的每个人临死前最后定格的表情,她听不到,可是她看得到,无声反而促生了想象空间和强烈真实的代入感。他们的呼救声,惨叫声,尖叫声,□□声……一幅幅扭曲而绝望的面孔,直至死亡一瞬间才终结——
他明明知道自己最害怕面对死亡的场景,可此刻却将真实的人间炼狱赤裸裸的抬到她眼前。
“不要!住手!住手啊,鼬!”
陌生的令人胆寒的眼前人,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嗜血恶魔?
她冲着面前的‘鼬’大喊,可那只是幻境中的幻影,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回应。
她不要看!她不想面对这些啊……
小葵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想挣脱出去,想要逃离,想要黑洞吞噬掉自己所有的感知。可是在幻术世界里,她的五感不受自己控制,捂着耳朵没用,闭着眼睛也没用,哪怕想晕过去都不能如愿。她仍然被强迫着真实的感受着这一切。
无声的世界里,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无能的惨叫。
场景不停的转换,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在胃里不停的翻涌。
最后一个场景,或者说,终点,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在房间一隅看着他的父母似乎在跟他说些什么,然而,那把刀还是无情挥了下去。
住手,住手啊……
连弑亲的场景都清清楚楚的置于她的眼前,仿佛在嘲笑她,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宇智波鼬。
小葵崩溃了。
她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沼泽中。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鼬,这到底是怎么了?
囚困折磨着她的世界终于消散了。
幻术解除后,仍与现实久作纠缠。饱受摧残的精神状态,真实到恶心的知觉,让小葵在那瞬间跪倒在地,就伏在地面上猛然干呕起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体内,呼吸受阻,眼角随之溢出生理性泪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的边呕吐边痛哭呜咽。
“这就是今晚发生的一切,这才是宇智波鼬。”
今晚之后,他就会成为木叶通缉的穷凶极恶的罪犯。
所以,认清这一切,对他恐惧,厌恶,远离。
痛苦只有一瞬。
你的未来还很长。
不,她不信,她绝不会相信。
“我不管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分辨不了!可我知道,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的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仍相信你,”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小葵头疼脑胀,双目晕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支撑起虚软的身体,抬眸望着他,绝望而孤注一掷的哭腔诉说着,“而且我说过的,在我心里,你比木叶更重要。”
近乎哀求。
“不管怎么样,不要抛下我……”
求求你了。
鼬在触及到那哀伤的眼眸时,层层枷锁下坚固的心牢却开始动摇。
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他?
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斩断了过去的一切因缘与羁绊,可在最后都不曾离去,留在原地,便是只为了这一瞬间。
在看着她婆娑的泪眼时,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某一样东西早已被留置在那里。
窒息的黑暗挤压着所有的时空间,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但此时,只有这瞬间,他还能看到属于他的最后的月光。
他能把握的也仅有这一刻。
这一刻就已足够。
“不要拦我,也不要来找我。”
我们回不去了,小葵。
她伸出手去,连风都挽留不住。
决绝消失的身影,不留一丝眷恋和幻想。
他走了。
他抛弃了自己。
他不会回来了。
过去数年他一点一滴帮她重塑的小小世界,随着他的离去,土崩瓦解。
若是晕过去就可以少受些痛苦,晕厥本就是人类自卫的本能手段。
晕厥也可以是逃避,她可以把梦魇深渊当作是虚假的梦,而不是需要直面的现实。
渴盼在醒来的那一刻将一切复原。
也只是个无望的奢求罢了。
寂灭的族落街道,片刻后涌入了大批木叶忍者,暗部与根两大组织皆汇聚于此。
“搜寻幸存者!”
“是!”
“没有活口留下。”
“不,卡卡西队长,这里有个小女孩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小葵?!”
感觉是真实的,想象是虚构的,那梦魇呢?
介乎真实与虚幻中间,她只记得他消失前最后的背影,永远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小葵,我不会离开你的。”
犹在耳畔的承诺,已化作不可追寻的回忆里的风。
没有了鼬,她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去思考这个答案。
当小葵躺在草坪上看着天空的时候,发现,连天空云朵都失去了色彩,似乎只是一种虚无的存在。
连空气中涌动的风都是无情而冰凉的,让人燥郁。
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个灰蒙蒙的世界,梦魇般的世界。
并未刻意隐藏但轻缓地脚步在逐渐靠近。
林原在湖边终于找到了她,躺在柔软翠绿地草坪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安然入睡,林原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知道她没有睡着。
“小葵,原来你在这里呀。”
小葵缓缓睁开了眼,没什么情绪,坐了起来,懒懒的打招呼:“林原。”
林原笑着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你知道吗,小葵,我上个月已经通过了中忍考试,现在已经是木叶医疗队一名正式的医疗忍者了。”
她这时眼神才有了情绪波动,她望向他,挤出笑容:“恭喜你,实现了梦想。”
“谢谢,当年因为你的鼓励,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努力,”林原说着自己脸又红了,“小葵你呢,你的梦想实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