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块?
一个失忆的人干嘛了能赚几万块?
怕不是违法犯罪了吧?
殷容简直惊呆。
她指挥乘屿把电脑拿来老实交代,这才知道她指导他网上冲浪,他乱冲一气,竟还真的冲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刚开始是看到有人在分享和讨论自己的毕业设计――航空救援无人机群、跨界GT车型概念、脑机接口系统等,那些工业概念设计迅速地吸引了他的兴趣,但细看发现内容稚嫩青涩,问的问题也简单浅薄,便迅速刷过。
大数据捕捉到了他的那几秒停留,推送的相关帖子越来越多。后来就开始刷到了求助贴,希望能有大神有偿帮忙指点毕设。
有偿是多少钱?
乘屿发去消息,得到了一个力一般――不只是和我,和教授、学生说话态度也冷冰冰,除了专业沟通以外,几乎不给别人了解你其他事情的机会。所以你的工作应该是坐办公室比较多,应酬比较少,而且与外界沟通也比较少。”
“唔,至于职位嘛……”殷容想起他刚刚给自己讲开会那些事情的顺畅自然,撇了撇嘴,道,“应该是个小领导吧。”
“还有,你的病――”殷容说着,手突然就贼兮兮地去拉了下他裤腿,想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加重,可惜没得逞,被他及时闪避了过去。
她冷哼了一声,道:“肯定是因为你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比如全部业务工作都压在你这里,领导还PUA你之类的,你又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所以心理崩溃了,辞职了。”
辞职了才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到警局报案。
没有任何人,试图找寻乘屿的行踪。
她觉得她好似窥探到了一些来自乘屿过去的线索。
殷容把电脑递还给他,表情一时变得复杂。
那清澈眼眸望了望他,眼神似怜悯,又似洞悉一切的体恤,欲言又止,最后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乘屿微眯双眼睨着她:“有话直说。”
“哎……”殷容又叹气,“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越思考,乘屿过去的轮廓就越清晰。
他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殷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明了了。
乘屿:“说来听听。”
“你不是云城人,至少不是云城市区的。的木鱼,带了根小棒槌。
敲一下就亮,再敲就是调节亮度,有好几个档,把所有档位敲过一遍后就关掉。
殷容“砰砰”敲上了瘾,边敲边没有领导同事来找嘛。家又不在这里,估计和家人联系也少,一年到头打俩电话的类型。这种冷冰冰又总是拒人千里以外的性格……想必朋友也不多。
殷容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一切非常准确,毫无瑕疵。她觉得自己相当有做侦探的潜力,还有点得意:“我说的对不对?”
乘屿似在思索她的话。
他仔细回想着,试图从一片浓雾之中寻觅出线索,可惜无果:“……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咯。”殷容很老成地想拍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慰,无奈她坐着,对方站着,根本够不到。于是她伸手拍拍他的腿,成功让对方迅速后撤了一步,像被触发应激反应的野猫。
她不当回事,把手收回来环在胸前,翘着一只脚,很是沉稳地道:“把过去都忘了吧。以后姐姐罩你。”
乘屿不搭话,把水杯递给她,暗喻着说了这么多话怎么还不渴。她接过吨吨喝了两口,还来了劲,嗓音更甜:“叫声姐姐来听听呀。你叫声姐姐,我以后真的罩你。”
他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冷冷丢下两个字:
“不必。”
第14章
保险起见,殷容后来还是去拍了片子,幸好结果出来仅是崴脚,正如乘屿所说,骨头没什么问题,只需静养两周左右便可下地行走。
宋阿姨花了更多时间和心思照顾她,但她除了洗澡之类必要的事情要宋阿姨帮忙,其他时间还是全部用来使唤乘屿。
总归是怨怪他球打得不好。小公主一声令下动动嘴,乘屿就要跑断腿。
她拄着他送给她的拐杖,也心血来潮在网上给他挑选了一盏小夜灯。
是一个粉色起卫希的汇报――
他说到目跟乘屿说,“快来敲敲试试,可静心养性了,我朋友特别喜欢佛子男主,要不要给你再配串佛珠?”
什么?
乘屿没懂,但理智告诉他不要深问比较好,只沉默地接过了那棒槌。
“害怕夜晚是很
放在抽屉里还是感觉不对劲。总有种隐隐约约的冒犯之感,乘屿犹豫几息,还是起身把灯打开了。
灯火通明,一切无所遁形,任何奇怪的旖旎都消失无踪,他终于稍稍松一口气。
……好吧,他想。有个小夜灯也挺好的。
乘屿把它拿回房间,摆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用棒槌敲了一下,之后又砰砰砰地几下把它敲熄了。
-
陈平之很快出差回来,上门来亲自给殷容换绷带,被她耳提面命,警告他守口如瓶,绝不可以把她崴脚的事情告诉奶奶。
他喏喏应好,说老夫人其实和他联系得也很少,偶尔想起才会问上那么一句两句。还很谄媚地安抚殷容,道:“老夫人其实很关心你的身体。”
“用不着你在这儿当传声筒、润滑剂,”殷容冷哼了声,然后纤纤玉指随意一挥,向乘屿的方向,“给他看看。”
“好嘞。”陈平之起身,又被殷容按下。
她向乘屿招手,“你过来,来,在我旁边看医生。”
乘屿看出她脸上慢慢升起几分“警告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让我丢人”的愠怒,终于迈步过来。
坐在她身旁。
殷容强调:“你好好跟医生说。”
又跟陈平之说:“你认真给他看。”
陈平之其实是外科医生出身,这次出差也是去外地会诊做台手术,他被殷容看上纯粹是因为口碑和服务态度,实则对精神科的内容只知皮毛,来之前还专门向院里的精神科主任咨询了半晌,才稍稍安下一些心。
他温和持重,先说:“我不是精神科的医生,有些想法可能不够专业。不知道我们可以作为朋友聊聊吗?”
乘屿余光看到殷容懊恼地咬了下唇,然后开口:“打电话叫你们院的精神……”
“不用。”乘屿打断了她,他面向陈平之,稳声道,“医生您说。”
陈平之笑着,他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舒展,多一丝则油腻,少一丝则尖刻,是刚刚好那种令人亲近的模样。
他开口时像熟稔的朋友,还带着几丝玩笑的味道:“在殷大小姐这儿住,吃得睡得怎么样?”
乘屿还没开口,已被殷容突兀地打断,她提醒他:“说实话。”
“……胃口一直一般。服药正常的,”她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我小时候也是,看了一个失眠的故事之后,睡觉必须开着灯,生怕等醒来发现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我没有害怕夜晚。”乘屿蹙着眉这样说。
可殷容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她还记得那天黎明她闯入他灯火通明的卧室。不害怕为什么大晚上开着灯睡觉呢?
她根本不搭理他的反驳,只按照自己思路继续安慰他,“你放心好啦――就算我们的世界全部崩溃,第二天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的。”
“不是。我……”乘屿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道,“行吧。”
他叹口气,接过了那个木鱼灯:“谢……”
殷容一记眼刀飞过来,另一个“谢”字被他吞掉,他改口:“我很喜欢。”
可乘屿真的不能算害怕夜晚――揪字眼来说的话。
他只是讨厌完全漆黑的、密闭的空间。
有天阿姨打扫房间,把他的窗帘拉上了,他睡前关上了灯,半晌后站起身,去拉开了窗帘。
月光倾泄而下之时,他觉得夜晚非常美丽,静谧,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月亮也有不出现的时候,所以接下这个礼物也不是不行。
就像殷容闯入的那天。
他本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但乌云飘过来,蒙住了月亮,屋内逐渐降下了黑暗,他在黑暗之中猛地清醒过来。
夜色浓重、沉郁,如泥淖一般,他缓缓地陷入其中,愈发觉得呼吸困难。于是直接伸手,按亮了白天殷容给他的那台手机――没想到,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一样,竟然还是她的自拍照。
幸好反应也会慢一拍。”
殷容有些疑惑地望他。
她可没觉得他反应慢一拍,只觉得他回答得太短:“你不要挤牙膏呀,医生问了才答。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别说漏了。”
她还主动替陈平之发问:“睡不着想什么呢?醒来是因为做噩梦吗?做的什么噩梦呀?为什么要到黎明的时候才能睡着――”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殷容便灵光一闪,自顾自地想明白了。
黎明之时黑暗褪去,想必是不害怕了,才能睡得着。
嘴真硬呀。
这样还说自己不怕黑。
她了然地道:“哦哦,我知道了。那你把我送给你的灯开着呀。”
又用宽慰的语气和他俩说:“没事,不用回答我了。你们聊。”
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乘屿:……
陈平之早已习惯大小姐的跳脱思路,他笑呵呵又开口,和乘屿有问有答,聊得很是愉快,后来变成东拉西扯,还聊到人生的意义,听得殷容昏昏欲睡。
两人聊完,陈平之起身准备离开,给殷容使个眼色,意思是有话要说,请她送一下自己。
殷容打个哈欠,揉揉眼泪:“乘屿,你先进房间吧,陈医生有话交代我。”
陈平之脸上肥肉抖动了一下,僵住。乘屿倒是淡定,点了点头,坦然就回屋了。
“拄拐杖走路太累了,”殷容伸个懒腰,和陈平之道,“你就在这儿说吧。”
陈平之点点头。他思索着,面色一点点严肃起来,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我建议他尽快接受更专业系统的检查和治疗。”
他斟酌着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我只能感受到他对待治疗的态度很消极,而且已经发展到自/残这个阶段了,必须要主动干预才行。不然我怕他……”
怕他什么?
殷容想到了那个字眼,瞬间完全清醒了。
她确实之前和陈平之打电话时听过一句,也在和乘屿的对峙中对“死”这个字眼有些印象。但这距离她还是太遥远了,乘屿又表现得太正常,她早就
“当他认为这笔钱报答您足够了,有可能就会离开,然后……”
“别说了。”她不是比基尼了。
她穿一件红艳艳又亮闪闪的吊带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透明。面前摆着一盘吃掉一半的新鲜草莓,一只手拖腮歪头望着镜头,另一只手拿着银质叉,叉了颗草莓,懒洋洋放在唇边,笑容甜美。
在这黑夜里,独独亮着她的一张照片,乘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于是他按灭了手机。
但手机就放在枕边,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只因为打开便是她的自拍,存在感竟然变得那么强烈。
他辗转反侧,觉得放在枕边也不是很合适,于是干脆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之后吐得很少了。”他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入睡困难,睡眠断续,比较容易醒,醒来后入睡更困难。”
“大概什么时间能睡着?”
“黎明时分吧。”
“那影响白天吗?白天能睡着吗?”
“睡不着。白天比较昏沉,猛地打断了陈平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问,“那要怎么办才好?”
……
陈平之走了。
乘屿仰躺在床上,听到那模糊不清的人声安静下来,大门被关上发出滴滴的声音,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但他一动未动,只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他们在说什么,他没有兴趣听。
他只是觉得好生日快乐,也不仅祝她只是生日快乐,那些祝福语显然是精心准备,年年都变着花样。但她从来都只笑着微微点一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也祝福他的话。
殷容每次错过开口的时机都会有些懊恼,有些遗憾,事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不够大大方方。
但幸好他也从不介意。
她相信,林承雨会在她那个矜持又高傲的笑容里看透她的本质,知晓她的一切。
毕竟他总是第一个祝福她的人。
朋友们喜欢开玩笑,说林承雨记殷容的生日记得最清楚,总要提前几天就提醒大家别忘了祝福。他点头笑,说确实记得最清楚,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注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彼此的生日。
好像人年纪越小,就越容易用“一辈子”这样的度量衡去比较。
殷容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径直关掉对话框。
然后阖上眼睛,重新软软地倚在沙发上养神,脑海里莫名其妙回想起林承雨去伦敦的第一年。
那年殷容的生日过得累。
睁开眼睛就是疲惫,闭上眼睛还是疲惫。说话好累,走路好累,连呼吸都好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人活着,到底……
门外女孩脆甜的声音响起,穿透力很强:“乘屿,你快出来呀!”
到底……有什么意义?
混乱的思绪被打断一瞬,他恍恍惚惚地接上,停顿不过三秒的时间,女孩的耐心便消散了,声音又急切了些:“乘屿――”
他低低地叹一口气,坐起身来。
“来了……”
……大小姐。
第15章
行动不便的殷容过上了晨昏颠倒的日子。
躺着的时间太长了,有时候抱着电脑捣鼓,有时候捧着书,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白天睡多了,晚上又再也睡不着,在床上拖着伤腿翻来覆去烙煎饼。
失眠的时候想的事情杂七杂八,从上任后要如何大展宏图,想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不小心在班门口跌了一跤,最后想到乘屿应该也睡不着,干脆捞他起来共同度过失眠时光。
好一个“怀民亦未寝”。于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毕竟她从来没有任何亲人或朋友离世的经验。在此之前,她觉得“去死”不过是一句有些难听的脏话而已。
如今这个字眼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且开始反复被提及,让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件真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殷容抿了抿唇,冷静地问:“你认真的吗?可他和我相处时相当正常。”
“他有主动要求做过什么事吗?对周围事物有产生过任何的兴趣吗?”陈平之问,他觉得都没有。此刻看了殷容的表情,也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