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之中瞬间缠成蛛网,他手背刚从唇边擦了过去,将唇揉得更红,突然又展颜冲她一笑。
那笑容很不像林承雨了,带着些莫名其妙又很强烈的攻击性,让殷容心里猛地一跳。
她迅速地转回了视线,望着电视,干巴巴问:“……还看不看电影啦?”
“看啊。”他轻声道。
人走过来,懒懒地坐在她身旁。
笑意消失了,又回归成那副平静的,毫无起伏的模样。
他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
身上散发的温度,淡淡的皂香,呼吸的浅浅声响,随意动作时衣服的摩擦声……此时此刻,都被殷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她突觉喉中干渴,那瓶果酒吃饭时才喝一半,她顺手把两个玻璃杯添满,又抬头干了一杯,冰凉液体咽下,勉强压住那股躁动。
殷容清清嗓子:“你想看什么?”
“都好。”他淡淡道。
虽然平日里电影也都是殷容来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她突然很不喜欢他这种什么事情都很无所谓的模样。
“哦,”她用比他更淡的语气,道,“那看鬼片好了。”
作为人类太没有情绪起伏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惊吓过后说不定还能发现正常世界的美好。
能看到这张毫无波澜起伏的冰块脸出现点别的什么表情,应该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呢。殷容想。
她还挺喜欢看鬼片的。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当然害怕也是真的害怕,也会随着剧情惊声尖叫,但是看完爽也是真的爽,会有种直击天灵盖的过瘾舒畅。
殷容选了一部鬼片。
评分普普通通,但评论吸引了她,说这是那种为了恐怖而恐怖,没什么逻辑和道理的无脑恐怖。
恐怖就好。她睨一眼身旁沉静的男人,兴致勃勃地点开了。
这是发生在一栋郊区别墅里的鬼故事。
外面冰天雪地,别墅里停了电,代入感很强。
每次恐怖节点都铺垫得很足,很有反转,殷容看得时不时倒抽一口冷气,也惊声尖叫了好几次。
等她微微平静下来,望向身边男人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极为淡定,明明看着电视,但那模样却像是在出神,眼神没什么焦距,更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意思。
“你在看没?”殷容恼了。
“在看呢。”
“是不是时,强调说有这种痛感的时候就要注意控制情绪,如果无法稳定下来,就要及时服药了。
他本来也坚决不同意沈明雾在这个时候出院,毕竟治疗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果。但沈明雾这次整个治疗过程出乎意料地配合,和以往不一样,连医生也意识到,他现在是真的开始重视自己的病情,也是真的想要尽快痊愈,健康地活下去。
额头是不小心撞的。沈明雾当时淡淡地道:这张脸和这个身体,我以后都不会再破坏了。
医生觉得他用词有些奇怪,但他确实是在关键时刻克制住了自/残的渴望,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想了想,这才勉强同意沈明雾出了院。
不出院也不行啊。医生心想。
沈总病恹恹地看了眼手机,就蹙着眉坐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了,这谁能拦得住啊?
……
沈明雾撑着桌子站起身,缓了会儿,把桌子收拾了,去找他的药。
殷容已经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了。
她随意地按着遥控器,余光看着男人站在餐边柜那里,倒出故意不认真看,在跑神呢?”殷容很不高兴地道,她一边专注地看着,一边责问他,“你说说剧情讲到哪儿了?”
“剧情现在讲到男主发现别墅里有三个长相和自己老婆一模一样的女鬼,她们的记忆不共享,死掉的方式也不一样,吊死的淹死的割腕的,每个人现在都想要处摸,可惜什么都没摸到,下意识地就使唤旁边的男人,“乘屿,找找手机呀,快给物业打电话。怎么搞的,真影响人看电影的心情。”
男人没说话,她顺手拍了他一下:“喂。乘屿?”
手碰在他脖颈,竟然是潮湿的冷汗。
殷容停顿了片刻。
空间安静下来。
她这才听到他急促的几乎无法控制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体在细微地战栗。
“你……”她迟疑地问,“你这么怕黑的呀?”
沈明雾感觉自己好像听不太清楚她说话了。
漆黑如有实质一般攀爬进入他的耳鼻喉口,就像外婆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他回了林家,又离开林家,然后无数次睁着眼睛独自熬过漫长的,漆黑的夜。
那些痛苦和煎熬一丝丝融入了无尽包容的黑夜,在漆黑无边之中不断扩散蔓延,将他紧密包裹起来,终于随着晨曦的阳光出现,一起全部消散,然后到夜里重新卷土而来。
反反复复,再反反复复之后,他开始憎恶黑夜的到来,也开始恐惧黑夜的到来。
沈明雾以为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但可能是刚刚情绪波动,而药物还没起作用的缘故,此刻黑夜重新袭来,她在耳边呼喊着“承雨”,让他觉得痛苦更甚。
他想告诉她他的名字,想让她喊声沈明雾来听一听,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
她在乎真正的他吗?
她只想看见他笑。和哥哥一样的笑。
身子细微地颤抖着,秒针嘀嗒作响,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他放任自己在漆黑之中无限下坠,却不想突然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啦过于了解她,此刻更是心领神会,一只手扣住她脚踝,引着她小腿,扶着她腰肢,让她跨坐在了自己身上。
殷容落定,她迷迷蒙蒙地睁开一瞬眼睛,看到男人正仰头亲吻自己。
他阖着眼睛,漂亮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似地微微颤动着,唇微张着吻她――
她不知道他吻她的表情竟然是如此专注又虔诚,几乎到十分性感的地步,看一眼就让她腰腿都跟着发软,差点就滑落下去,又被他托了住,更深地吻上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诶?”殷容尖叫了一半被打断,她完全不害怕,只是气恼,“怎么回事?看得正高兴呢我!”
“手机呢?”她左右到处看,到一刻突然觉得,就算被她当成哥哥好像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她还是那个她,所以这一切都根本不重要。
有什么所谓呢?是他在她身边就好。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重新能够看到些光亮。他怔怔抬头望她,看见月光皎洁地从落地窗倾泻而下,将她漂亮的面容映得无比温柔。
顺滑长发垂落在他肩膀,她正垂眸专注地望他。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
他甚至能够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和哥哥一模一样的那张脸,那双眸,如今正虔诚地看向她。
是错觉吗?她好像朝他的方向稍稍低下了些,他也完全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
视线连接缠绕成一条线,成一个死结,越缠越紧,线也越来越短,将他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近。
鼻尖几乎触上鼻了口拉手试了产品的助理?
为什么到了饭点还在她家里?
暑假早就过去,这都冬天了,绝对不可能是当时那个“暑假来家里玩”的表弟。
她一次次的“家里有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
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她家里吗?
林承雨薄唇紧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把之前的话题全部跳了过去,只稳声问道:“我刚刚是在问――你在家忙吗?在做什么?”
“我在……”殷容完全注意不到他语气的变化。她刚路过了梳妆台,又拐了回来,撑着台面照镜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绯红的脸颊,水润的眸,殷红的唇,感觉哪儿哪儿脑缺氧,二也实在是没见过,眨了眨眼睛,定定望了半晌,又反应慢一拍地抬眼去看他。
光线无比明亮,视野清晰,她和他离得那么那么近,她清晰地看到男人耳朵被她揉的通红,喉结也被她美甲滑了几道,白皙的脸颊染着绯红,那很好亲的柔软唇瓣水润光泽,唇角被她咬出尖,唇瓣几乎挨上唇瓣,呼吸追逐着呼吸,彼此的模样都变得更加清晰和确定。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原来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殷容转头去望,[小雨]两个字跃然在屏幕之上。是林承雨的来电。
她想要从他怀抱抽离出来,但腰肢却突然被他手臂环紧了些,让她一动也不能动了。
“不要接。”他说。声音喑哑,似乞求,也似命令,“殷容,看着我。”
殷容动作顿住。她慢慢地转回视线。
沈明雾仰起头,吻在她的唇上。
第50章
这是殷容的初吻。
她从不知道原来嘴唇竟然是如此柔软又如此敏感的部位。被陌生的触感侵袭,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唇瓣相接之时,两人同时感到巨大的战栗。电流簌簌窜过后脑,窜过背脊,整个灵魂和身体都一起想要发抖,头脑更是一片空白,只想要更多,更近,更深,想要完完全全地与对方贴合在一起,不留任何一点余地。
他们都生涩,柔,最后那一段。
鼓点愈来愈高昂,男声却越唱越悲伤。
如果有/就让你自由
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
我给你全部/全部/全部自由
……
铃声响毕,音乐声戛然而止。
可吻还没有停下。
安静的房间里,接吻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是很轻的水声,是衣料的摩擦,是她被他吻得无法呼吸的急促喘息,是他被她气急败坏咬了舌头的轻微抽气。
吻到大脑缺氧,意识混乱,殷容下意识地撑着沙发的靠背微微起了身,又被沈明雾扣住后脑,迫使她重又低下了头。
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想要瞪他,威胁他,但借着月光看到他沉醉模样,莫名又软下了身子,这次完全失去了力气,干脆就那么狠狠跌落在他身上。
他却突然蹙起眉,闷哼了一声。
……殷容感觉不知道哪里怪怪来,她几乎是慌张地重又闭起眼睛。
茶几上,手机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音乐的声音很小,很悠扬,是五月天Live版的温拥抱他时的感觉一样。
沈明雾在这按自己的方式杀掉男主――是经费不足吗?一人分饰三角挺辛苦的呢。”
沈明雾淡淡地总结完,他眨眨眼睛:“哦,现在别墅突然停电了,第四个女鬼的脸要出来了,肯定还是她演的。看看这次是什么死法?”
殷容也正提心吊胆地看着呢,电影之中的别墅停电了,诡异的音乐鼓点响起来,突然咣的一声巨响,女鬼的脸露出来,她配合地惊声尖叫:“啊――”
这时,突然啪的一声。
电视屏幕灰掉了,房间的所有灯光在此刻全部熄灭,空调也慢悠悠地合了。
殷容的家里停电了。
夜已经深了,整个房子全部陷入了伸手的。
隔着布料,有些滚烫。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男人瞬间扣住了手腕。
他也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眸浸了水似的,被月光照得皎皎,轻轻一眨,莫名又多夹杂着些委屈无辜的味道。
“你坐到我了。”沈明雾说。声音喑哑,眸色幽暗,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我……”殷容有点迷茫。她想问,我坐你一下有什么的了?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两人之间突突地跳,存在感很强,是完全不容忽视的分量。
就在此刻,灯突然亮了。
空调滴滴地响了一声,重新打开,电视也跟着播放出开屏动画。
殷容正垂眸迷茫地望着自己坐的位置。
裤子是家居服的薄度,很容易就能看出凸起的形状。
被她坐着一半,另一半显得有点可怜兮兮,鼓鼓囊囊地被压倒着。
她一是大一人被留在原处的感觉很奇妙。
像个被人用过就丢,玩过就忘的玩偶一样。
-
……救命啊!
殷容手心出得都是汗,滑得几乎都握不住电话。
怎么就吻上了?是不是不小心碰上了?怎么搞的呢?
她刚坐到他哪里了?是那个什么什么吗?怎么尺寸看着那么离谱的呢?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容容?”林承雨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是很动听的男声,他很有耐心地问,“听得到吗?”
殷容猛地回神,开口:“听……得到。”
三个字说完,立即把嘴捂上了。
天。
她开了一点血,此刻很是克制地抿着,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说。
手机铃声在此刻又响起了。
殷容飞走的神思突然随着铃声如数飞了回来。她几乎是从他身上弹跳起来,一句话也没留,抓起手机就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卧室。
沈明雾听到她慌慌张张地接起电话,声音很哑又很柔地说了声“喂”,然后她卧室的门就被猛地关上了。
面前两个盛着果酒的玻璃杯,殷容的空了,但他的仍满满当当。沈明雾看了会儿,慢慢仰起头,脖颈与喉结崩紧成一条明显的线,倚在了沙发头枕上。
灯光太亮,亮到晃了他的眼睛,他一动不动地放空了半晌,才发觉眼睛干涩又疼痛,只能蹙眉阖上。
视线里残留着影影绰绰的光圈,漂亮到让人晕眩,好像大梦一场。
而见不得光的昏醉梦境,不过是错误罢了,在灯亮起之后,酒醒了,也只能被全数抹杀掉。
沈明雾阖着眼睛,平静地想。
……只是如此激烈地拥吻过,又独自都不像自己。卡壳半晌,她才回忆起来,“我……在看电影。”
林承雨问:“自己一个人看电影,会觉得无聊吗?”
她顿了顿,想起刚刚的场景,语气随意到有点刻意:“不会啊。我喜欢一个人看电影。”
“……是吗。”
林承雨好像轻笑了一声,问题问得像是陈述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殷容手背贴上滚烫的脸颊,敷着降温,随意地问他:“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林承雨很平静地道,“只是我很想你,所以想要打给你。”
这话来得突兀,完全没有任何铺垫,温和的语气,却极猛地冲撞了过来,令她呼吸都跟着一滞。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此刻突然又开始加速,刚刚稍褪去红意的脸颊此刻突然开始升温,但她只轻笑了声,发尾在指尖细细缠绕,慢悠悠地点评道:“挺有意思呀你。会开玩笑。”
林承雨完全没有犹豫:“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