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超大,把整个海滩游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殷容笑得不行,伸手要去打她的时候被抓拍到的。
后来殷容发现这张照片拍的相当完美。
阳光穿过云层散了开,洒落在她身上,称得她肌肤白皙透亮,如润泽的玉。笑容自然又开心,几乎跃出屏幕,完全不作伪。
身材嘛,更是多一分则丰满,少一分则干瘪,完全是刚刚好的完美。
于是她干脆将这张照片换成屏保,以时时提醒自己要坚持锻炼,保持身材,永远都要如此美丽。
现在再看还是感慨呀。
她“啧啧”叹了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漂亮呢?”
身边的男人一声不吭。她胳膊肘撞了撞他,问:“是不是很漂亮?”
乘屿视线透过落地窗,牢牢地钉在窗外嫩黄色的花儿上,半晌又从鼻腔里挤出了“嗯”一声。
“怎么啦,怕什么?”殷容哈哈笑道,“你换掉就好了呀。”
对方还是不肯转过头来。只道:“……你来换吧。”
声音明明平稳,但还是被敏锐的殷容听出来一丝不对劲。
殷容故意歪过身子去打量他的侧脸,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除平静、冷淡、沉稳以外的神情,叫作尴尬――或者也可以叫害羞。
那假面具被撬开了一丝,竟然是这么小的事情,她笑得不能行,唏嘘道:“你没看过女孩子们穿比基尼吗?这都是很正常的穿着呀。下水很舒服的,一点阻力没有。”
她边换屏保边拍了一下脑袋:“哦,忘记你失忆了,看过也忘了吧。”
乘屿想反驳说他从来没看过,又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这个,干脆咽下这口气。
她点击着鼠标,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哇――那我岂不是你见的第一个穿比基尼的女孩子?”
等殷容换好了,他才终于转过头来,感觉脖子都有点发僵,自己伸手捏了两下,被殷容发现,又喜提嘲笑几声。
宋阿姨把饭菜做好端出来,她说话川音很重,叫殷容“乖乖”,让他们快快来吃饭。殷容被香味勾了去,凑在她身旁赞不绝口,软绵绵地撒娇:“宋宋,你的手艺又进步了――今晚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才不和你吃呢,”阿姨笑道,“我现在老了,口味淡,在家和小孙女一起吃过了饭来的。”
殷容撅起嘴来:“什么呀,有了小孙女之后不爱我了。”
阿姨道:“那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
话没说完,殷容立刻撤退:“就聊到这里吧阿姨!”
阿姨得逞,扬眉吐气:“好的,那我上楼收拾收拾就走了哈。”
别墅是三层,但殷容主要的活动空间只在一楼。
刚开始也是住过二楼的,但是她容易忘事,经常临出门了才发现手机忘在楼上,或者上了楼才发现精心制作的水果摆盘忘记端上来。
她懒得总是楼上楼下跑,干脆将一楼按照她的习惯重新修整,变成她个人的专属小天地。
如今,客厅、餐厅和书房已被全部打通,变成开放式的连贯空间。
原来的次卧被改造成了衣帽间,直接和主卧相连,还有一间稍小些的房间,便是乘屿目前暂住的次卧。
这么说起来,乘屿的房间还远不如她的衣帽间大――哦,可能连她的浴室都不如。
毕竟浴室也是分独立淋浴和卫浴的,还有着超大的梳妆台,收纳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她业余是个美妆博主,偶尔拍个视频,就会选在这个区域或者书房。
至于二楼,全部是殷容各种闲置的“战利品”。
很久以前忘记丢的、买回来很快就不喜欢的、爱买却从不爱用的……她几乎不怎么上去,只有宋阿姨会定时帮她归整一下。
阿姨上了楼,两人终于第一次一起坐下来吃饭。
桌上的都是家常菜,鲜亮嫩滑的麻婆豆腐、香气四溢的回锅肉、酸甜爽脆的醋溜白菜……都是殷容爱吃的。
她口味重,爱吃酸、吃辣,又爱吃甜,属于那种饱食一顿之后再加个冰激凌的类型。
还特别喜欢边吃热乎的,边喝冰饮料,饮食习惯相当不健康,有时候吃撑了,又会为了控制体重再饿一顿,被阿姨训斥说这样会胃痛,她嘻嘻一笑说不好意思,本人是被上天宠爱的幸运体质,从来不胃痛。
不仅不胃痛,她经期还可以随便炫冰激凌,还能想怎么运动怎么运动,完全不会姨妈痛。
林隽怡姨妈痛的时候时常嫉恨她,说你小子从小到大连跤都没摔过,就是不知道痛的滋味。
她很同情地望着林隽怡,说确实不知道痛的滋味,这是什么感觉呢,你描述描述我听听吧。于是得到一个滚字。
今天也快到她的姨妈期了。她根本不在意,开开心心地端起一杯冰镇葡萄汁和乘屿干杯:“庆祝你痊愈――”
然后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注意到乘屿只抿了一口,道:“你不喜欢喝葡萄汁吗?阿姨鲜榨的,冰箱里还有别的哦,自己挑。”
乘屿笑了笑:“你最近心情好像一直很好。”
她想到马上过生日就要官宣了,几年的努力不白费,甚至称得上顺利,笑意立马涌了上来,吃得更香:“确实还可以。”
“那就好。”
很平淡的语气,说着好像是关心的话,但殷容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关心。
这么想来,乘屿之前和她聊天时也是这样。
语气很淡,虽然总是带着微笑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感受不到他的开心,甚至总让殷容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堵厚厚的屏障,两人聊不上几句天就没了话说,只不过她那时无心关注,也懒于打破。
但刚刚发生了误看比基尼照片的超・害羞事件后,她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大活人,也会有情绪波动,这让她觉得有趣,主动和他开起玩笑来:“怎么?怕你失业?”
话音刚落,她立即抬眼,状似不经意地望了他一下。
幸好他反应很平常,完全没有被调侃的恼怒,还自然而然地接了句:“可不是么,都用不上我提供情绪价值了,白白拿了这么多衣服。”
殷容想想也有道理。
这几天卫希为了帮他找家人费尽了心力,料想去警察局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她还为他花了钱,给了他舒适安心的环境居住,他理应表现一下才是。
于是她抬抬下巴,指向餐桌中间的那盘清蒸大虾,道:“那你帮我剥虾好啦。”
海鲜里,殷容唯一能吃的就是虾。鱼是最讨厌的,八爪鱼、鱿鱼之类的她也觉得很恐怖,但虾不一样,虾Q弹嫩滑,清蒸之后沾一点点酱油和芥末,是她的最爱之一。
就是剥起来太麻烦,她耐心不行,剥几个就会烦躁,再爱吃的东西也不想吃了。
乘屿明显地怔了一下,听她继续补充:“剥好放在空盘子里哦,不要沾上下面的汤汁,沾上就不好吃了。也不要放在蘸料里,那样就很咸,我要自己蘸。”
他顿了顿,点点头,起身去厨房拿空盘子,问:“有手套吗?”
殷容正吃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过来:“要手套干什么?”
乘屿:……
他饭前已经洗过了手,这会儿犹犹豫豫地站在厨房,终于叹了口气,将手又仔仔细细地搓揉了一遍,洗到指尖都红透了才出来。
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剥虾。
殷容把平板放在支架上,正全神贯注地看一个护肤博主的vlog。
她吃饭慢吞吞,边吃边喝,有时候再吃口水果,中间还要歇上一会儿,直到乘屿出声提醒她“剥好了”,才向他望过去――
一盘虾仁整整齐齐地摆在空盘里,头尾的方向一丝不苟,矩阵似的,看得她“哇”地惊叹了声,问他:“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乘屿起身又去洗手:“……我不知道。”
“肯定有。”殷容夹起虾来蘸了蘸汁,塞进嘴巴,满足地将双眼眯成一条缝,“好吃。”
乘屿回来坐下,正好望到她满足的模样,水蜜桃似的唇瓣被润的有些亮,双颊可爱地鼓起,又咽下,她夸他,“你剥的真好。”
乘屿将有些发抖的指尖藏在桌下,勾了勾唇角,以示接受表扬。
两人安静地继续吃饭,空旷的房间回响着护肤博主讲解产品的声音。殷容慢吞吞地将那一盘虾全部吃完,葡萄汁也喝光光,等几个视频都看完,她心满意足地关掉了平板,擦了擦嘴,然后认真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乘屿,”她慢悠悠问,“你诚实地告诉我――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几乎没有吃饭?”
空气开始凝滞,沉默无声地蔓延,两人视线相接,然后紧绷成一条丝线。
男人没有回答。
殷容一只手撑着脑袋,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他,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叩着:“还有,你的手总是发抖的事情,你告诉陈平之了吗?”
第10章
乘屿当然是个好演员。
在与陈平之会面的短短半小时内,他完全可以适时地忍耐,或通过一些小动作来遮掩,但他做不到风轻云淡地剥完整整一大盘虾。
但他也不认为会明显到被一眼发现的程度――毕竟她全神贯注地在看视频,几乎没有向他这里分过一丁点儿注意力,而且他还刻意多吃了几口饭菜……
“在想什么?”甜美的女声响起来,带着笑意,却又锐利,“不会是在想怎么糊弄我吧?”
乘屿呼吸一滞。听到殷容慢吞吞地抱怨:“你这样真的很像不懂事的小孩子……生了病就要看医生,怎么还能讳疾忌医呢?”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和陈平之打电话,乘屿沉默地坐在原处,听到电话那边医生模糊的交代,和她清清亮亮的声音。
“……嗯,手抖。而且进食困难,应该是完全没有胃口的那种,勉强吃了几口就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了……”
“哦,可能还失眠,睡不着觉,这一段我有事起的好早,但他起的比我还早,就很不像年轻人――等下,我问问确定下哈。”
她眼睛望过来,直直问:“哎,你是不是失眠啊?”
乘屿仍不动作,她那好看的细眉拧起来,嗓音脆甜:“说话呀。”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头,殷容立即白了他一眼,扭过去继续打电话:“对,就是失眠。”
她拿着电话走远:“……哦、哦……啊?是这样的吗……好,我知道了……”
到了最后,可能是耐心消散,步伐又急又快,态度也变得恶劣:“你之前就往这方面猜了怎么现在我问你才说?哦,不确定就不说啦?你真是……”
“……你明天自己过来一趟仔细检查检查!我又不是医生!自己倒是也想点办法,难道没遇到过不配合的病人吗?你专业的事情,还要我来操心?”
“什么――怎么挑这个时候出差?”她在房间里团团转着发大小姐脾气,乘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殷容团团转了几圈,恨恨挂掉电话之后,终于走到了他身前,然后弯下腰,毫不避讳地一把扯开了他的裤子――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今天穿的是那条灰色短裤,裤腿宽松,她手直接拉住了大腿内侧的布料,推上去之后,皮肤上淤青一片,有的地方甚至泛着斑驳的暗紫色,十分可怖。
很新鲜的印记,应该就是这几天留下的。
她顿了顿,伸手又要拉另一条裤子,手腕却被乘屿眼疾手快地握住了。
他握上去才发现她手腕很细,于是尽量放轻力道,松松环着,仅起到制止她动作的作用,然后缓缓往外推了一下,又松开,人站了起来,退开离她几步远。
殷容本来使了力气想拉,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制服自己,于是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不让看拉倒,不看也知道肯定也被你弄成这样了。”
她把手机狠狠拍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生陈平之出差的气,还是生乘屿的气,咬着唇缓了半天,终于道:“你坐下来。”
大小姐惯会下命令,语气理所应当又熟稔,不想对面男人笔直站着,一双乌眸沉沉望她,完全没有听从的意思。
她刚刚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
大腿内侧肌肤被她透亮漂亮的美甲不经意刮过,裤腿被堪称粗暴地拉开一角,几乎到了底,她随心所欲地揭开他不见天日的秘密,用着她一贯冷漠、不耐烦、高高在上的表情。
那如雾般短暂散去的屏障瞬间重新聚起,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鲜明而沉厚的分界线。
她与他沉默地对峙着,交锋着,乘屿的脸色一点一点冷淡下来,像一场下了戏的演员,从刚刚那温和亲近的虚伪之中逐渐抽离出来,变回真实的自己。
男人勾勾唇角,此刻的笑意竟比以往所有时刻都真实,他轻声开口:“……这样还不放我走?”
殷容挑了挑眉望他,一双猫眼微微眯起来。
她反问:“我囚禁你了吗?”
“殷小姐,我很好奇一件事。”他淡声道,“你毫无所求地救了我,为什么?”
珠光宝气的奢华吊灯映在大理石地板上,光线令人目眩神迷,男人孑然一人伫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不见半点谦虚恭谨模样。
因为身高原因,鸦羽微掩着的视线甚至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他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为殷容提供所谓的情绪价值。说实话,他觉得她也并不需要别人为她提供,她自己有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去消耗那些坏情绪。
有时候用钱,买一大堆昂贵的东西回来却看都不看,转头就喊宋阿姨拿走送人;
有时候用美食,集齐所有她最爱的菜系和零食,面无表情地胡吃海塞一通;
有时候用时间,躺在房间里一天都不出门,昼夜颠倒地打上整整一天游戏;
有时候也用人,有些不长眼地男人在她的美妆护肤视频下面留下些颠三倒四的低俗评论,被她一个一个骂了回去,有时还心血来潮甩去几张律师函。
总归用不到他。
她留下他,到底为什么?
不。
在那个雨夜,她救了他,到底为什么?
恕他直言――
她实在不像这么好心的、做事完全不求回报的人。
殷容终于开始察觉出他和林承雨的区别了。
两人的长相或许曾经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但不同的经历和性格塑造了不同的神态,长年累月之下,便会产生细微的差别。就像有人说夫妻俩会越长越像,也是这个道理。
林承雨笑起来时,笑意是直达眼底的,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与善意,就连他生气或伤心时,神色也是温柔而包容的。
而乘屿一直是温顺的、垂眸的、带着轻浅笑容的,那无害神情掩盖了他的凌厉与冷漠,让他无限接近了林承雨的模样。
如今她撩起了他的裤脚,也摔下他的面具,露出那青紫可怖的一片后,才发现,真实的他,眉眼比林承雨要深邃些,也冰冷些,好似更习惯于面无表情的模样,开口随意抛出一个问题,便带着莫名的、上位者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