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哲并没有慌乱。
藤蔓可以包裹渔船，他的雷网也能延伸到藤蔓蔓延的任何角落，眨眼的功夫就将所有植株电得枯藤、失去所有活力般坠落海面。
当然，他也会反击。
庞大的雷球还在酝酿之际，海面之下忽然浮现出一具庞然大物。
“呜——呦——”
幽静空灵的叫声彷佛从遥远的深海传来，这是一头终于回归海洋的巨兽，身形翻转间，便差点撞毁了整艘小渔船。
司哲终于怒了！
他实在厌烦了这一批批不知死活冲上来的家伙！
原本准备抛给另一艘渔船的雷球，猝不及防地砸向海面，七阶的雷系异能穿透海水，精准地落在海洋巨兽的背部，猛地爆发开来——方才空灵的叫声顿时变成了受伤的悲鸣声。
司哲完全没有收力。
他是奔着弄死这头海洋巨兽去的，后者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庞大的身体刹那间不受控制地沉向深海。
“蓝鲸！！！”
曾逐月一头扎进了海面之下，她的水性很好，末世前还考过潜水资格证，如今游动双腿，睁着眼睛就追向了更深的海底。
司哲都来不及再对付这个女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发现前方的鹰王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再耽误些时间，肯定会追丢。
“追上去！”
渔船再度出发，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止司哲了。
他彻底追到了鹰王下方。
雷球毫不犹豫地击中了它的右翼，凄惨的尖啸声响彻天际。
庞灿灿又惊又怕：“黑宝！你把我丢下吧！”
鹰王不同意，硬生生地靠着另一扇翅翼，艰难地带着人类继续往前飞行。
司哲冷笑两声：“不知所谓。”
雷球再度击穿了鹰王的左翼。
双臂重伤的它，再也无法保持飞行的姿态，呈直线往下降落。
砰！
鹰王被第三个雷球袭击，整个身体飞出几十米远，毫无反抗之力地砸入海面，溅起巨大的白色浪花。
至于庞灿灿……她的毒虫在城墙之上被厮杀得七七八八，如今又失去了所有倚仗，正绝望地往下坠落。
司哲的眼底闪过一丝畅快。
他终于得手了。
等苏酥后面赶回来，哪怕一人一蛇已经升到七阶，他倒要看看——她怎么选？是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她面前死状凄惨，还是……砰！
巨响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次并非庞灿灿的落地，而是渔船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海面之下再次出现庞然巨物，通体幽黑的不明物体一个甩尾，渔船就被拍碎成无数零件。
上面的所有人，包括自由落体的庞灿灿，同时坠落海里。
海面之下。
庞灿灿呛了口水，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双手双脚一起往远处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一只短毛斑点海豹从后方追了上来。
它叼住庞灿灿的衣领，身后还背着被司哲胁迫开船的司机，一溜烟儿游出好几海里。
“噗！”
庞灿灿破水而出，忧虑地回头看向后方。
伏在海豹背上的异能者吐出几口水，安慰道：“别担心了，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嗯。”
“豹豹，快游回去！”异能者拍了拍海豹的脑袋。
他们也是战宠工会残余的幸存者，现在的任务，是安全地将庞灿灿带回码头。
那里还有不少异能者需要解决。
海洋的战场，便只剩下了主要的角色。
司哲狼狈地钻出海面，还没趴上漂浮的甲板，一截幽黑的蛇尾精准地拍过来。
啪！
他躲得及时，只有甲板被拍成碎块。
这会儿，也足够司哲看清罪魁祸首的模样——是那条巨蟒！它居然在这里埋伏！
既然它在这，那么苏酥……肯定也回来了！
这是一个诱他深入的陷阱！
意识到这点，司哲很快就冷静下来。
陷阱又如何？
他是七阶异能者，体内的晶石能量堪比同阶段巅峰，难道还对付不了一条刚升到七阶的蟒蛇？
雷光电网瞬间遍布局部海面。
肆意游走的蛇尾被雷球砸中，鳞片被炸得焦黑，幸运地是，并没有被炸翻。
海底的巨蟒怒了！
蛇尾拍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司哲的身体在海面起起伏伏，不停地呛着海水。
不行！他不能任由自己陷入这个地势陷阱！
磅礴的异能凝聚成一张如同实质的电网，铺在海面之上，竟神奇地撑住了司哲的身体。
就算蛇尾拍过来，也只会激起一片电花，电得整具蛇身都在发麻发颤。
不远处的渔船上。
苏酥释放了所有异能。
但眼里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白光，围绕在司哲的周身，纵使潜入他的身体，也无法破开人造晶石的特殊外壳，根本无法调动其中的能量。
苏酥的脸色很难看。
她的猜想被验证了，被科研工会改造过后的司哲，体内毫无污垢，能量也被锁定在人造晶石之中，也就是说——她的异能对他毫无作用！
在这个战场上，她如同废人！
这就是智者派司哲一个七阶异能者过来的底气吗？
苏酥捏紧了船头舱身。
不能让阿玄一个人对付他！
白光倾尽全力地钻进司哲的丹田，围绕着那颗人造晶石，试图找出钻进去的漏洞。
站在海面之上的司哲有了余力观测四周。
他很快就发现了远处的渔船，更看清了站在船头的女人！
“你果然在这里！”
滔天的仇恨溢上心头，司哲想起至今尸骨未存的薇然，一双眼睛已然充满了血丝。
电网眨眼间延伸向渔船。
大量的异能被消耗，但司哲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许多，闪身在海面之上冲刺，唯一的目标便是那个杀人凶手。
“薇然是不是你杀的？！”
吼声穿透距离传递到船头。
苏酥没有任何回应，她还在努力找出人造晶石的破绽。
啪！砰！
巨蟒钻出海面，蛇尾不惧雷电般缠住司哲的身体，誓要将他带入海水之中。
灵光一闪而过。
苏酥扶船大喊：“攻击他的腹部！”让那颗人造晶石暴露出来。
后半句话并没有详细地说出口，但巨蟒已然接收到她的意图，蛇尾直袭男人的腹部。
司哲当然不会让它得逞！
雷电几乎覆盖了巨蟒全身，霹雳破绽炸开花。
他们俩之间还是有力量悬殊的，巨蟒拼死困住司哲的同时，蛇身也被炸得焦黑，甚至有些地方的鳞片已经彻底剥落，露出猩红的血肉。
清澈的海水逐渐染上血色。
苏酥清楚地看见了玄蟒的劣势，那是刚刚长好的鳞片，这么快又变得血肉模糊。
心脏彷佛被一只巨掌捏住，疼得快要落下泪来。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苏酥盯着那颗在海面上起起伏伏的人头，忽然开口：“林薇然是我杀的！”
司哲的身形僵硬了半秒。
他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还有下一句。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司哲很清楚，这是她的圈套，是她引诱他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但他依旧被影响了。
薇然，是怎么死的？
“她保护了戚慧灵，但戚慧灵在生死关头，将她推了出去！”
“司哲，你们加入科研工会时，有想过这一天吗？”
“林薇然为了你，接了科研工会的任务，尽心尽力地保护戚慧灵，最终却死于背叛，你就没有一点点后悔？”
这不是真的。
司哲吼了一声，雷球乱七八糟地砸在巨蟒的蛇身。
与此同时，他也被绞在层层蛇身之中，蓝色的火焰已经烧毁了他浑身的毛发。
“闭嘴！是你杀了薇然！”
“你杀了自己的表姐，还想推卸给其他人！苏酥，薇然待你不薄，你却背信弃义！你这种小人，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关于背信弃义这件事，苏酥已经懒得争辩了。
她只冷笑：“我是小人，那你是什么？是逼着女朋友割血割肉喂养你的吸血虫吗？”
“闭嘴！！！”
司哲被激怒了，也可以说，是破防了。
他是吸血虫吗？
在队友相继离开时，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在加入科研工会被众人明里暗里嘲讽时，他也只是韬光养晦、期待东山再起。
可在他真正恢复力量后，心爱的恋人却死于非命……内心的某一块角落，终于动摇了。
他真的是一只吸血虫吧。
但司哲完全接受不了这个念头！
他本能地抵抗一切的自我悔恨，相反，将仇恨转移苏酥与智者的身上，才能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他们逼的！是他们逼得他与薇然走到了生死相隔的地步！
“司哲，林薇然的死亡，你扪心自问，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苏酥并不否认——她亲手推动了林薇然的死亡。
但她不会让司哲好过。
就如同上辈子这辈子，他们俩亲口施加在她身上的诸多道德绑架以及欺压贬低。
“闭嘴！！！”
司哲再也顾不上纠缠自己的巨蟒，磅礴的雷电朝着苏酥所在的渔船袭去。
“嘶——”
蓝色火球与雷球相撞，电花与火花在空中碰溅，最终纷纷沉落海洋。
苏酥还没有放过他，一边不死心地释放异能，一边继续开口：“知道林薇然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司哲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往后想。
是后悔吗？
后悔背负了他这个重担吗？
他不是故意的……薇然……我不是故意的。
嗖！
漆黑的蛇尾穿透了七阶异能者的腹部，透明的晶石终于暴露了一角。
苏酥抓准时机，白光包裹了整颗晶石。
司哲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狠绝，但等他动用异能时——庞大的能量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冲破白光的禁锢。
海面上的电网瞬间短路。
巨蟒配合默契地将司哲缠到了深海。
苏酥的异能在半分钟后，彻底失去了链接。
天与海之间，所有的浪花恢复平静。
只剩下遗留的血色被不断流动的海水冲淡。
苏酥趴在船头，忐忑甚至惊惧地盯着海面。
她不能跳下去。
跳下去会给玄蟒增加负担。
但……他会赢吗？亦或者失败？
失败的下场就是死亡。
苏酥的心脏好似快要被无形的巨掌捏爆。
担忧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布满全脸。
“阿玄……”
一定要赢。
一定要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苏酥的感官中，这一刻度日如年。
等待得太久，她的理智一点点流失，需要竭力克制，才能让自己待在渔船上，而不是跳下去与玄蟒共沉浮……近乎窒息的氛围中，渔船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趴在船头不断张望的苏酥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栽进了海水之中。
扑通。
咕噜。
苏酥来不及睁开眼，腰身便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
她惊喜地睁眼。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半人半蛇，邪异的外表再加上深海的环境，一时之间竟生出几分摄人心魂之感。
粗壮的蛇尾在海水里奋力游动，带着雌性沉向更深处的海底。
苏酥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从上打量到下，只为了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右臂皮开肉绽。
月要腹间一片焦黑，蛇尾更是没一块好肉。
在苏酥的眼泪溢出眼角之前，玄蟒指了指前方。
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正在自然地下沉。
是司哲。
他的腹部遗留着一个血洞，里面的人造晶石早已不知所踪。
异能全失，又处于深海，用不了多久，便已瞪着眼睛走向了死亡。
苏酥沉默地望着那具尸体。
过往种种在脑海里飞速回放，直至所有画面消弭殆尽。
她忽而扭头，手脚并用地抱住了玄蟒。
“唔——”
她主动蹭到了他的唇角。
墨绿色的竖瞳转动了两下，邪隽的外表中多出了几分汹涌的情意。
玄蟒捧住了苏酥的脸蛋。
唇与唇相贴，空气随之被让渡到雌性的口中。
他们在缓慢往上游。
司哲在继续下沉。
一簇蓝焰适时出现，在苏酥的背后，烧烬了整具尸体。
半人半蛇的凶兽，将雌性揉进了骨血之中。
身体残留的疼痛彷佛已经远去。
即将破水而出之前，玄蟒松开了柔软冰凉的唇瓣。
下一刻，苏酥抱住他的脑袋，不肯放他离开。
蛇信分叉甚至被轻轻地咬了一下。
嘶——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玄蟒看清了雌性眼底的依恋，以及欲求不满的亲近。
是的，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