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
好像扯上金鱼,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她在小的时候,因为经常偷偷去注视着金鱼,所以金鱼死了的时候,弟弟说是被她吓死的,父母居然真的信了。
如今……
又招惹上一个疯子……
疯子……
“唔额……”
好痛,浑身都好痛,好难受,骨头缝都好像被敲散架了一样,邱绿挣扎着睁开眼,下意识用力吸进一口气,眼前昏黑,她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起眼,是刻着金玉的穹顶,富贵堂皇,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阴曹地府原来那么财大气粗吗?
而且她死了,居然还觉得饿。
还很渴。
邱绿咽了一下宛如含着张砂纸的喉咙,疼的她眼眶都发红,攥着身下的被褥爬起身。
好精贵柔软的料子。
邱绿有些懵了,她低下头,看着身下红色绣金丝线的被褥,又盯着自己枯瘦的手。
她浑身都很痛,不想再掐自己了。
她痛的已经很清醒了……
邱绿从床上翻下来,脖子痛到好像快要断了,浑身的痛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邱绿感觉她的发烧还没有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爬下床的响动却惊动了外面耳朵极为敏锐的人。
邱绿撑着发昏的大脑慢半拍反应过来时,她正被人半拖起胳膊,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老奴留着花白的胡子,穿着第一次见时穿着的灰白布袍,邱绿对他印象颇为深刻,他是在明玉川那个疯子身边伺候的老奴。
名字,好像是叫丰充。
“你快回榻上罢。”丰充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就将这瘦弱的小姑娘拦回去,但这小女奴身在病中,却一身的倔强,跟只会抓人的野猫般反抗不停。
“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做什么?”邱绿有些六神无主。
“你如今身上带病,”丰充不知该解释什么,并不是一个多擅长言辞的奴隶,又觉得这小女奴看着可怜,“好好歇息罢。”
“好好歇息……”邱绿呐呐,攥紧指尖摔坐回榻上。
那名唤丰充的老奴见她安分了,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回去,邱绿忙撑着发昏的头喊住他。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又捡回一条命,还被拾来了这里。
但这间屋子的腊梅香味颇为浓郁,而且这样精贵奢华,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身更干净的,这一切都让邱绿极没安全感,她警惕的盯着丰充,抿了抿干裂的唇。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到发痛。
“有、有喝的吗?”
丰充的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你且等等吧,我可不敢喂你。”
说完这话,丰充便回了门口,无论邱绿怎么唤他,他也没有再回来了。
他妈的。
抠搜成这样了,连口水都不给?
邱绿又饿又渴,心里压着火气,想要出去自己寻水,丰充还拦着不让她出去。
她只能又自己躺回床榻上,也没有了再折腾的力气,骂人都有气无力,她太困了,也太累了,迷迷糊糊要闭上眼的时候,听到外头貌似有些下雨。
若她现在有精神,都想跑出去用嘴接雨水来喝。
妈的,倒了什么血霉。
邱绿整个人都在榻上团了起来,人一生病,心便脆弱,她也不例外。
“饿死了……”
女孩的梦呓含着哭腔落到外头,丰充回过头,那小女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声音都含着可怜的意味。
“想吃鸡腿……”
想吃鸡腿。
想死了。
饿死了。
大概是对鸡腿的思念太浓厚。
她居然真的闻到了一股鸡腿的香味。
隐隐约约,还觉得脸上痒的很,像是有根冰凉的羽毛,从她的额头一路掠下来,点着她的鼻尖,眼皮,玩乐一样,痒的厉害,邱绿眼睫颤颤,几次挣扎,才从睡梦里费力的睁开了眼。
外头,正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四下一片昏黑,只余她的头顶放着一盏光亮,清晰映出侧躺在她面前的,少年的模样。
明玉川一手撑着头,暗红色衣摆垂下来,露出大片苍白细瘦的手臂,他像是不太吃饭的样子,人瘦的厉害,却一点都没有脱相,反倒像美丽的琉璃制品,给人脆弱的病美感。
这会儿,他墨发流水般落了满床,正侧躺在她的身侧,指尖轻轻点划着她的皮肤。
见她睁开了眼,他凤眼弯弯,显得越发内勾外翘,灯火将他本来苍白的皮肤映出白玉色,他凑过来,一股子腊梅花的香味几乎将邱绿萦绕,那张美到阴森的脸直勾勾的盯着她笑。
笑得很腻人,像是他们多熟一样。
邱绿一醒来就见到他,下意识的恐惧让她头皮发麻,紧紧咬住下唇,光是看到他这张脸,邱绿就觉得脖子痛,可转瞬回神,眼神又不藏怨愤,用浑身力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瞧见了什么乐子,在邱绿身侧笑成一团,邱绿看着他笑得躺到榻上,笑声像个有些恶劣的少年似的,若非邱绿有被他摧残欺骗的回忆在,都要误以为对方是什么招人喜欢的大好人。
他妈的。
“真有意思,”他笑声停歇,翻过身贴到邱绿面前,冰凉的指尖抚摸邱绿垂落的墨发,将她零碎的发捋到耳后去,“明明看上去像只野猫般可怜,却总是如此凶狠。”
邱绿抬手就将他的手挥了出去。
“你到底要干嘛!”
明玉川眼眸微顿,揽着自己被打的手腕,坐起身垂下视线,眉心微皱,“好痛。”
他穿着身暗红色的衣袍,墨发垂下来落了满身,像是泼洒下来的墨汁,邱绿才望见这厮身上的花哨,他衣裳穿的繁复便罢,还戴着金子打的项圈,下头坠着红璎珞,闷闷不乐的望着她:“你作甚总要打人呢,我最厌恶他人要我疼痛,你再不乖巧,我便砍了你的手。”
这番话他用颇为散漫,甚至还含着些撒娇的腻调子说出来。
吓了邱绿一跳。
她捂住自己的手腕,她知道,明玉川是真的一定会砍了她的两条手。
邱绿虽倔强,却并不是一个喜欢逞强的傻子,相反,她是一个会尽力让自己活的更轻松的人,所以哪怕如今她满心怨愤,也不再做些什么。
“我听丰充说你醒了,”他凑过来,比邱绿高太多,他弯下腰身从下往上抬头盯着邱绿的脸,“你知晓你睡了多久?整整五日呢,我一直在等着你。”
邱绿闭口不言,只是警惕的盯着他。
明玉川朝她笑起来。
“丰充说你饿了,你下来,吃东西。”
好奇怪。
邱绿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能感觉到他好像很开心。
尤其是邱绿先下了床后,他让邱绿蹲下来,然后从后面抱住了邱绿的脖子。
“背着我过去。”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伴着外头的雨声响在邱绿耳畔,不舒服极了。
“我背不动你。”
要是摔了他,他又要责怪邱绿把他弄痛了,这个神经病,邱绿不敢招揽任何过责。
“我很重吗?”
他凑近了问邱绿,那股腊梅花香不住往邱绿的鼻息间窜。
“不是你重,”邱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尽量大声回答,“是我如今身体不好,背不动你。”
“哦,我忘了。”
殿内昏黑,邱绿感觉对方冰冷的手往上捏揉着她的脸肉,视线直勾勾落在她的脸上,就好像她是什么有趣的新鲜物件一样。
这个疯子。
就好像她是被他捡来的猫儿狗儿一样。
“丰充,”他放开她了,坐回榻上,将宫灯抱在怀里,丰充很快就过来了,“在榻上支个矮桌,将吃食备好。”
丰充刚离开,邱绿本站在榻边根本不想再上去,对方冰冷的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又是那种可怕的力道。
邱绿直接被他这一扯摔在了榻上,越发眼冒金星。
她缓了缓,想要缩到一个离他远一点的角落,他却根本不放开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抓过来,邱绿只能被迫坐在他的身边。
他像只水蛇一样黏腻,抱着宫灯,将头倚靠在邱绿的肩上,指尖转着怀里宫灯上的美人图。
他苍白的指头转着那图画转的很快,穿着各色衣裳的美人们在邱绿的眼中频频掠过,她看的眼前昏花,连带着头都晕了,忙闭上了眼。
对方却轻轻笑了起来。
“绿奴。”
邱绿皱了下眉,睁开眼,美人图的图画正转到一个身穿绿色衣裳的美人那扇不动了。
对方苍白的指头点着那美人的脸,忽的用力一戳,在美人的脸上戳烂了一个窟窿。
他伏低身子,转过头朝她笑起来,从下往上注视她。
疯子……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邱绿有气无力。
“听不见,”他没笑了,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下次再这么小声,你的嗓子也没必要留着了。”
邱绿闭了闭眼,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大叫起来,喊的额头都有些冒青筋:“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啊!”
她过大的嗓门让明玉川身子稍顿,邱绿瞧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当下落出点得逞的亮。
跟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
明玉川盯着她,轻“唔”了一声,转过头闷闷不理她了。
第9章
丰充过来,端了一桌子的肉菜。
米饭盛进碗里,邱绿坐在矮桌前,饿了许久的肚子都有些发痛的地步,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拼命忍耐着想吃肉菜的冲动,先端起碗喝菜汤。
食物的鲜香到了口中,长久未得到滋润的喉咙终于喝到了温热的汤,邱绿端起碗一刻不停的喝光了整整一碗,就低下头端起盛着米饭的碗拿起箸筷夹鸡肉吃。
是鸡肉。
邱绿都快要流泪了,太久了,她太久没有吃到一口好吃的饭菜了,米饭的醇香软糯,鸡肉的油脂甫一入口,邱绿吃的越来越大口,再也没理会身边的人。
就算身边是个阎王爷,这顿饭她吃完就会死。
她都不想管了。
呜呜呜。
明玉川抱着怀中的美人宫灯,静静的在一边瞧着她。
她那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扎在桌上的道道肉菜上,枯瘦的脸撑得有些圆,嘴里刚塞了一口,又忙去塞下一口。
倒是一个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明玉川目光微转。
外头正下雨,淅淅沥沥个不停,他因这雨烦了两日,现下瞧着她,倒是心情好了些。
“绿奴,”他凑过去,戳了戳她撑圆了的脸颊,她吃饭倒是不惹他厌恶,奴隶们吃饭时常声音大的很,本想要见她狼吞虎咽便将她扔出去,她倒是没有。
哼……
“有这么好吃?”
“你饿了?”
邱绿咽下嘴里的饭才问,吃了饭她心情都好些了,邱绿虽是现代人,却最怕的就是饿,她转过头,没多想,还对明玉川笑了一下,脸颊两个小酒窝跟小虎牙都露了出来,“饿了你也吃。”
明玉川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邱绿回过神来了,又回过头继续吃,不吭声了。
“你好没规矩,谁教你的,”明玉川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一口一句你,你该喊我殿下,不,你喊我主人罢。”
主人?
呵。
邱绿喝了口汤:“殿下。”
明玉川又不说话了,但视线一直针扎似的落在邱绿的后脑勺上。
邱绿吃了个半饱,她不太敢继续吃了,担心吃太多了饿久的胃会出问题,可又觉得馋,正想着还要不要继续吃,从后头揽过来两条细瘦苍白的胳膊,轻轻抱住了她的脖子。
“吃好了?”明玉川贴着她说话,声音含笑,“绿奴,断肠散好吃吗?”
邱绿指尖一僵,手里的筷箸都砸了下来,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响,她转过头,怔怔望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那张阴美的脸。
明玉川瞧见了她眼底里浮上来的恐惧,放声笑起来。
“你要死了,”他松离开她的脖颈,抱着美人宫灯坐回榻边,笑个不停,“这可怎么办呀?你要被自己带的毒毒死了。”
毒。
邱绿坐在矮桌边,她极快的眨了几下眼,手摸着自己沾了油香的嘴唇。
是杨荞给她的那个小纸包被明玉川给看到了吧。
原来那个是断肠散。
听起来很痛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想象,她觉得肚子已经开始痛了。
邱绿的双手往下,抚摸上自己才有些吃撑的肚子。
感觉会很痛。
但是她吃过的苦痛也不比这少了。
“断肠散一定会死吗?”
这小女奴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大声问道。
和明玉川想的不一样。
他懒散散的靠在榻边,轻皱了一下眉,又对邱绿笑起来。
宫灯被他抱在怀里,光影自下往上投射,显得他一张脸极为阴森。
“是啊,足量的断肠散,会死的很惨,很痛呢,肚中的肠子就像碎裂一般痛,不亚于五马分尸罢。”
明玉川看着她的手指放在嘴唇边,等她跑出去吐。
却见这小女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邱绿的声音很坦然,她紧抿着唇,像是想了想,用力的瞪了明玉川一眼,“你等着吧,我没杀过人也没害过人,跟你不一样,我下了地府就和阎王爷说你这个杀神的事情,你看你到时候怎么死怎么下地狱。”
她说完,抬起手像是想要打明玉川,又一点点放下了手,哑声说了句“算了”,回过头轻轻拾起了筷箸。
直到她又继续埋头吃起饭来,明玉川才回过神。
“你不要求解药吗?”
明玉川从后凑过来,邱绿啃着鸡腿,抬手就把他伸过来的手打出去,明玉川刚皱起眉,抬眼便见邱绿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里含着泪瞪他。
在昏暗的光影里,很用力的瞪着他,泪落了满脸。
“神经病!少打扰我吃饭!”
邱绿大声骂了一句,继续吃自己的鸡腿,根本不搭理明玉川了。
还不如就这样做个饱死鬼。
也好过饿着肚子死去。
她最怕挨饿了,也最喜欢吃好吃的,总想要吃很多很多,但是从前身体不好,没办法吃什么。
邱绿眼前有些模糊,她擦了擦眼泪,吃完了一根鸡腿,又去吃下一个,吃的脸都鼓起来,她一边落泪一边吃,泪落在米饭上了,她也没有管,用筷箸扒拉几口米饭塞在嘴里继续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