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讲理,虞宁也是会的。
李大监抽抽嘴角,目光阴沉,“谢司膳莫要说笑了,这事内侍省已经上报长公主那边了,陛下将内侍省交由长公主管理,上报过的犯错宫人还需审问,岂是能随意放人的,一切还需长公主殿下定夺才是。”
这是讲理说不过,直接搬出权势压人了。
“这等小事,何必麻烦长公主呢,长公主在宫外,进出不方便,不如直接去回了太后娘娘,李大监以为如何?”
其实这事说到这里,真相大家差不多都清楚了,花楹有没有真的偷盗,大家心里都有数。
张尚宫最后拍板定案,终止了这场闹剧,“既是误抓了人,那就请李大监快些放回来吧,莫要让人再受委屈了。”
“……是,张尚宫说的有理。”
最后,李大监实在说不就出来话,抬腿就给了作证的小太监一脚,恶狠狠骂道:“你个不长牙的东西,什么看清楚就敢乱说,害得人家进宫正司走一趟,看杂家回去怎么罚你!”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骂完便对着虞宁赔笑,承诺一会便将人放了。
*
另一边,长公主府摔碎了好几个茶盏瓷器。
李亨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万千宠爱长大的,他无法无天惯了,这些年仗着家里没少做混事,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人会与他作对。
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谢神悦。
山野村妇,也敢与他作对?
李亨正生着气,不一会亲姐姐李昀锦便来了。
“呦,正气着呢?”
“姐,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昀锦端着姿态坐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哪能啊,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啊,怎么,那个撞见你偷qing的宫女没除掉,被谢神悦多管闲事给护下了吧。”
私通后宫女眷是大罪,无论这个人是后妃还是宫女,都是要命的事。
李亨横眉竖眼,对‘私通’两个字极为敏感,但听李昀锦如此说,他只好忍着怒火问:“你有什么主意?”
“我和谢神悦有仇,她害我丢了郡主的名号,我自然要报复,现在她坏了你的事,正好我们一起,报了这口气。
月底就是为李朝使臣办的洗尘宴,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第52章 诬蔑
为了庆祝花楹平安从宫正司回来,杜若几人下厨做了几个菜,虞宁也将从家里带回来的吃食点心都摆了出来。
“如果没有司膳大人顶着压力救我,此刻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花楹双眸含泪,一回到了药膳局就跪下给虞宁行了大礼,声音诚恳,“多谢大人,花楹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大人救了我一命,花楹以后愿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救命之恩。”
“可千万别说这些,你是我手下的人,为你求一个公道也是我的职责。”
杜若几人也是双眸湿润,真心为花楹高兴。
几个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旁坐下,虞宁问起事情始末,花楹便将前几日在御花园看见李亨的场景又说了一遍。
“与李亨私会的女子并不是普通宫女,我没看清楚脸,只依稀瞥见一点衣角……不过,没清楚脸也正好,本是无意撞上,我只求他们别再来找我麻烦了。”花楹胆子小,被欺负了也求李亨别再找她的麻烦了,她只想安稳度日,并没有其他想法。
“没事,花楹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虞宁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草芥人命的事,她才不怕什么李亨,而且她是有太后姑母和谢家做靠山,李亨应该不会光明正大地来找麻烦。
入夜,几人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等众人都歇下,虞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悄悄出了药膳局,往凝辉阁走去。
凝辉阁中灯火明亮,虞宁推开门进来时,烛灯已经燃了一半。
看来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沈拓手持书卷,坐在书案后耐心等待。
“朕听说,你今日在尚宫局大闹了一场,梁德在紫宸殿都听说了你的辉煌事迹了。”
宫里消息传的快,一个下午就人尽皆知了。
虞宁倒在罗汉床上,不服气地反驳着:“什么叫闹事,我这是匡扶正义。”
“是,你这是匡扶正义。”沈拓踱步到罗汉床边,垂眸看着她,轻笑道:“从前知道你拳脚厉害,没想到你口才也可以,朕今日听梁德说时,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在尚宫局给人揍了,要我过去给你撑腰。”
“哼。”虞宁双手撑着罗汉床坐起来,“你太瞧不起我了,咱们也是讲理的人,能动口就不动手。”
不过那个姓李的太监着实可恨,虞宁在跟他争论的时候真的有不管不顾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她现在是高门仕女,宫廷女官,要端庄,要优雅。
哪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穿夜行衣套麻袋去揍人,势必要出了这口气。
“话说……皇帝陛下的外甥是不是有些嚣张了,外姓世子已经可以把手伸进后宫了呢,真是厉害呀。”虞宁故意揶揄沈拓,语气略微有些嘲讽,“啧啧啧,这要是我外甥,我早就打断他一条腿了。”
“哦,原来你是想要朕打断李亨的腿?”沈拓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好,李亨被长公主娇惯得无法无天,秽乱后宫,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了,来人……”
“诶诶诶,等等,怎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好无趣。”
“让娘子顺心如意,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沈拓不是在故意哄她,如果虞宁此时点头,让他惩处李亨,他当真会一道圣旨下去,按律论处。
毕竟李亨罪有应得。
虞宁笑了,慢悠悠说“不急不急,惩治人要有证据的,凭空降罪可不行,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
*
转眼就到了洗尘宴这日,这次的宫宴可不只是为李朝使臣接风洗尘,李朝的花容公主已经在宫中住下,两国联姻究竟如何就看这次宫宴了。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不准这次宫宴上,陛下就要册封花容公主为妃,维护两国邦交。
花容公主将会成为天子后宫的第一位皇妃呢。
整个尚宫局都忙碌起来,唯独药膳局和女医署这边清闲。
许如烟和虞宁还有功夫在院子里闲聊。
“阿宁你这样清闲,你今日没有差事?”
“有呀,这不是还没有到时候呢么,你猜我今日去宫宴上干什么?”
许如烟思考一会,笑着说:“张尚宫是不是安排你御膳房帮忙?”
“不是。”
“那……”许如烟凑过来,小声说:“陛下给你安排事情了?”
“也不是。”
见许如烟实在猜不出来,虞宁才笑着说:“尚宫局那边根本不用我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应该是怕我砸场子吧,阮尚宫只让我在花容公主身边添茶。”
宫里削减了许多宫女,尚宫局每逢宫宴便人手紧张,无论女官还是宫女都会有差事,都要添上一份力。
夕阳时分,天边一大片火烧云延绵,放眼望去,辉煌壮丽,晚霞映衬着皇城的繁华,宫阙的巍峨,让人心生向往。
宫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宫人们进进出出,献上一盘盘鲜果和点心。
“在大邺皇帝面前,公主需改改往日的性子,日后长居大邺,公主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了。”开宴前,李朝使臣对自家公主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花容公主今年十六,名慕容玉,是李朝皇帝与贵妃之女,自小脾气骄纵,目下无尘,李朝皇帝儿子许多,但公主只这一个,本是舍不得的,但为了对大邺彰显诚意,还是将这唯一的公主给送来了。
使臣这些话,慕容玉一路上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好了,本宫知道轻重,自会收敛脾气的。”
没多久,天子和太后入席,歌舞声奏响,李朝使臣和大邺官员相互客套着。
虞宁站在花容公主席位旁边,时刻盯着酒樽,空了就添一些。沈拓偶尔往她这里看,没刻意遮掩,但好在谢太后以为沈拓是在花容公主,没有多想。
花容公主姿容动人,双眸入水,潋滟多娇,她盛装打扮坐在这,便如明珠般熠熠生辉,夺去大多数男人的目光。
而慕容玉一边忍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两方恭维,只觉得烦躁。
不一会,又有一队宫女走进大殿,给每一位宾客献上佳肴。
给慕容玉奉菜的宫女毛手毛脚,不小心打翻了酒樽,害得酒水尽数洒在慕容玉衣裙上,染了一身酒气。
太后呵斥了宫女,让虞宁陪慕容玉去承欢殿换衣。
虞宁带着慕容玉走出宴席,引路到承欢殿。
“花容公主请。”
虞宁推开承欢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中燃着熏香,浓郁的香气弥漫,虞宁闻了闻,没察觉到不对,只是觉得有些熏得慌。
看慕容玉身上的衣裙繁琐,虞宁好心问需不需要帮忙。
慕容玉走到屏风后面,拒绝了虞宁的好意,“谢司膳出去等本宫吧,本宫自行换衣便可。”
虞宁合上殿门,在外面等候。
但不等慕容玉出来,就有一个宫女急忙跑过来叫她回去,虞宁认得这个宫女,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宫女说代替她守在承欢殿外等花容公主,而她则是去祥安宫取太后娘娘的药来。
虞宁知道姑母身体不好,常年备着提精气神的药丸,加上传信的宫女是姑母身边的人,她便信以为真,与殿中的花容公主说了一声,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祥安宫与举办宫宴的宫殿离得不仅,光是一来一回就需要两刻钟,更别说中途遇到长公主,虞宁被华阳长公主绊住脚,不得不回答长公主一些左拉右扯的关心问候。
等她再度回到宫宴上时,天子和太后已经离席了,宴上走了大半的人。
虞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往承欢殿那边跑。
果不其然,此时承欢殿外站着好些宫人,天子身边的,太后身边的,尽数都在这里了。
虞宁从人群中穿过,清楚地听见了一道女声对她的指控。
殿中气氛凝结,天子坐于上首,谢太后和华阳长公主坐在两侧,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谢太后和李尚宫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今日这事,是朝着谢家来的。
太医为慕容玉诊脉后出来,恭敬道:“回陛下,花容公主喝了解药,此时已经睡下了。”
沈拓对太医摆摆手,随后给了梁德一个眼神。
梁德会意,派人将那个宫女拉上来审问。
那宫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的好不凄惨,“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当真不止啊,为花容公主添茶的人是谢司膳,这催情散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只是受谢司膳吩咐,装作不小心打翻酒樽,让花容公主下去换衣,其余一概不知啊。”
就在一刻钟前,沈拓不胜酒意,来承欢殿醒酒,结果一开门就发现殿中香气浓郁,慕容玉脸色潮红,昏昏沉沉躺在榻上。
天子最厌恶这种事,偏偏总有人反复去做。
谢太后顿时沉下脸,冷声呵斥,“住口,你口口声声诬蔑谢司膳,可有证据。”
她主张李朝公主进后宫,与李朝公主交好,是想替谢家寻求一个盟友,以后在后宫有个说话的人。
但沈拓不纳花容公主为妃,怎么都不肯松口,本来谢太后已经放弃扶持花容公主这条路,谁知竟出了这等事。
如此一来,沈拓必会怀疑是她已经和李朝那些使者结盟,然后指使宁儿给花容公主下催情散,设计圆房,逼他纳花容公主入后宫,为谢家铺路。
华阳长公主对谢太后笑笑,温柔说道:“药已经下了,怎会留下证据呢,母后,这宫女既然已经交代了,就别刻意吓唬她了。”
谢太后紧握椅子扶手,盯着华阳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般愚蠢的计策,脑袋坏了才会用。”
可现在,花容公主在虞宁的服侍下中了催情散是事实,只怕无论真相如何,沈拓都要借着这个事情发难虞宁,敲打谢家和她。
谢太后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的沈拓,“陛下,此事疑点颇多,还需彻查。”
华阳长公主已经打定主意与谢家和谢太后为敌了,立马反驳:“太后娘娘与谢司膳是亲姑侄,此事还是不要插手太多,这等时候,当避嫌才对啊。”
两人不互相让,唇枪舌战之后,纷纷看向沉默许久的天子。
此时,皇帝陛下正在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发觉下面两人终于不吵了,他才缓缓掀起眼帘,漫不经心指了指跪着的宫女。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听不到实话,你知道后果……”
宫女浑身颤抖,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外,虞宁已是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