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点点头,“知道了。”
她回了病房,看着啄木鸟和加诺真离开,已经是下午六点,距离换班还有一个小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订餐。”
辛哥塔随口报了两个菜,“那天那个果冻,挺好吃的,再买两个吧。”
青梨打电话给餐厅订餐,并让对方去超市带了几样零食过来,等辛哥塔吃过晚饭,护士们就来查房换班了。
加诺真阳光帅气,嘴甜又会来事儿,来了几次就和这里的护士都相熟了,其中一个还问他怎么没来。
“他来了,不过有事先走了,他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见他落在这儿的蓝牙耳机。”
那个护士笑了笑,“有,你待会儿来找我拿吧。”
过了一会儿青梨去护士台,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她回到病房打开,里面是一部智能手机,基本上就是出厂状态,里面什么都没有,唯独有一条通话记录,国际长途,号码她很熟悉,是兰斯。
“打过去吧。”她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辛哥塔也看到了,对她这样说。
青梨看着手机就好像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打开会得到怎样的痛苦与绝望,她甚至应激般地害怕起来。
如果不知道,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这样平静地待在岳峙身边,只要足够麻木和迟钝,好像也可以获得一定的幸福吧
“打吧。”辛哥塔说,“我以前说有些事情不用想得太明白,但自己不想明白,和被人故意蒙骗是不一样的。”
青梨看了他一眼,回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兰斯的声音中气十足,“我的神呐,你终于有消息了,我他妈以为你被卖到南极洲去了呢,你要死啊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以为你挺聪明的,你真是没脑子啊你!你手机被人动手脚你察觉不出来吗?!”
青梨看向辛哥塔,死寂的神色不掩眼神中的受伤,手机信号被人动手脚,只有辛哥塔能做到了,她在基地关系最好的的朋友,她甚至还拿着手机去给他修。
辛哥塔垂下眼眸,“抱歉。”就像西极要杀他,其他人刻意隔开加诺真和青梨一样,岳氏是老板,他们只是武器,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执行命令。
青梨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痛了,她好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可却不得不面对事实,她甚至还催了兰斯一句,“说正事。”
“我就知道岳峙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我查到你父亲瓦连京·耶格尔的消息了,我甚至还找到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呆着的疗养院。”
“他……还活着?”
“嗯,活着呢,我一直联系你想让你过来看看的,就是联系不到,打电话去岳氏都不行,三个月前,瓦连京又被转移了,现在彻底没有消息,而且我父亲接了岳峙的一通电话把我揍了一顿,让我不要再管这件事,还把我护照给扣了,我想去找你都不行,我跟你说,岳峙那家伙就没安好心,他根本就不想让你们父女见面……”
后面兰斯又说了一堆岳峙的坏话,青梨已经听不见了。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窗外,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争先恐后地拥挤着出来,沾湿了她苍白的脸,冲刷出一条条痛苦又绝望的沟壑。
第73章 73.碎裂(九)
现在的青梨是靠着六岁前虚假的幸福回忆撑过来的。
六岁后她没了母亲,父亲也名存实亡。
坚持到十八岁,她遇到了岳峙,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光没有了母亲,以为是父亲的人也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将她母亲害死的凶手之一罢了。
她到底是谁呢,她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她的父亲又为什么不来找她,父母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这个世上每一个孤儿一样,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渴望着能够搞清楚这一切的疑问。
梁津曾经说过,如果在岳峙身边都不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那么这个世上就没人帮得了她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岳峙确实做到了,他找到了她母亲的老家,她的外公外婆,可是他们并不想见她,更不想要她这个外孙女。
她那个时候很难过,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外公外婆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岳峙还在呢,还会帮她找到她的父亲,她还是可以有亲人的。
他也确定了她父亲瓦连京的真实身份,可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可今天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连她的电话都可以控制,又有什么事不能控制的呢?
她最爱的人,她甚至愿意为之放弃生命的人,嘴里说着爱她的话,手却将利刃一把把插在她的心上,痛得她恨不能在四年前就死去。
如果一开始没有遇到就好了……
辛哥塔的事情她虽然失望又生气,但觉得自己也有错,她不该瞒着岳峙和辛哥塔暗中行动,岳峙控制欲强,才会为此发作。
可这件事她又该怪谁呢,难道也该怪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岳峙帮忙吗,怪自己对他太过信任吗?
“耶格尔家族现任当家,是从旁支抱养过来的你堂叔,你父亲名下有很多财产和股票,基本都是被冻结的状态,如果你回去,就可以合法继承你父亲的财产,对耶格尔家族的发展非常有利,他应该是想和你合作,让你继承财产,然后履行婚约,总之对他来说你回去好处多多。”
青梨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涌出,将她的脸都沾湿,在衣襟上留下了一个个深色的印迹,她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空壳,灵魂和身体痛到分离,灵魂声嘶力竭地大哭,苦涩的眼泪像是要把她淹没,身体却静静坐着做不出一个应对情绪的表情,僵硬地举着手机,还在听兰斯的话。
“但上任家主,也就是你爷爷,他是个非常极端的血统论者,能把自己儿子关起来几十年,肯定是不想你回去,也不愿意承认你的存在,这一点和岳峙不谋而合,岳峙应该就是和他直接联系的,他施加了压力,你堂叔一时也没办法,你父亲也被他转移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新的地方。”
“喂?你给点反应啊,你该不会恋爱脑觉得他这是太爱你了吧?!当然你要说这是爱我也无法反驳的,但这种爱太可怕太畸形了啊,喂?!青梨?!”
辛哥塔看着青梨,垂眸掩下眼中的心疼和愧疚,坐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她现在情绪不太好,以后再详说吧,手机我会偷偷藏在医院,机会合适再让她联系你……除了相信我,你也没有别的办法,有事情可以发消息,我会告诉她的。”说完也不管大喊大叫的兰斯,就把电话先挂了。
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的青梨叹了口气,扯了张纸巾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却一指头戳在了她的眼角,刺激得她颤抖着睫毛闭了闭眼睛,流出了更多的泪水,让她灰色的眼睛变得像是一块沉在河底的粗糙石头,毫无神采。
辛哥塔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他克制地摩挲了一下青梨的额角,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手。
眼前的青梨好像一块上了色彩又被放在沙漠中风干变灰的雕塑,了无生气,若是没有椅背撑着,可能会直接跪倒在地,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好久,还是青梨先张口,她语气平静,眼泪涌进双唇,让她的话也变得酸苦,“再有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去喀麦隆前,我去店里定制了一枚戒指。”
她茫然搓着自己左手的订婚戒指,“我听人家说戒指是要互相赠予的,所以我想我应该给他买一枚,我还在戒圈里刻了我和他的名字的首字母和爱心的图案,虽然很土,但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的。”
青梨的声音开始颤抖,变得嘶哑,“我甚至还想过他收到这枚戒指时的反应。”
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送出了,她甚至想要把自己手上的这枚戒指拿下来。
“他会高兴的。”辛哥塔低声道,即使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即便有过激有欺骗,岳峙对青梨的感情是真的,但爱情是不能用欺骗来巩固的。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青梨看了看自己手机上岳峙打得好几个未接,撑着床边缓缓站起身,“我该走了。”她哑着嗓子说。
辛哥塔看着她,“去哪里?”
青梨摇摇头,没说话,他不会告诉辛哥塔,不会告诉任何人,之后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她不会再连累别人了。
“青梨,你不要冲动。”辛哥塔想劝她,但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青梨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见了,辛哥塔,我不会再过来了。”说完她拿过辛哥塔手里的手机,转身离开了。
医院明亮的走廊下,她的影子是昏暗的,被白炽灯镀上了一层冷色调的光,除了她和她的影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医院楼下,她遇到了因为联络不上她,所以找到医院来的岳峙。
岳峙看到她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担心什么?”青梨抬头看他。
岳峙一窒,语气软了下来,“李潮科这次没得逞,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又发疯,我是怕他对你不利。”
青梨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可岳峙实在太过温柔,眼神太过深情,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她除了爱什么也看不到。
“回去吧,我好累。”她靠在岳峙怀里道。
岳峙眉毛跳动了一下,心跳快了几分,这么多天,这是青梨第一次示好服软,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比回忆中还要美好。
“嗯,我们这就回去。”岳峙拥着青梨上了车。
回到庄园,青梨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主动跟着岳峙上了三楼。
岳峙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的额头亲了好几下,“辛哥塔一好起来,你对我也好了,他这么重要,我会吃醋的。”
“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医院了。”青梨说。
“真的?为什么。”岳峙本来抱着她坐在沙发上,闻言背都挺直了,低头去看她的脸。
青梨闭上眼,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躲开了他探究的眼神,“你不是说我去了也没用,我觉得挺对的,之后他好好复健就行。”
“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岳峙心情不错,打圈绕着青梨的头发。
“再有几天就是你三十四岁的生日,你有什么愿望吗?”青梨忽然问。
她其实送过岳峙很多东西,只要她想,不需要生日或者节日这样的彩头也可以送,她对价值的感知也因为对社会规则认知的不足而显得有些奇怪,贵重的有几十万美元的手表,便宜的甚至有她成绩最好的一张射击练习的靶纸。
“你不说我都忘了,到时候就在基地过过算了,把基地的大家都叫来,开个派对就行。”岳峙说着想了想,笑着说,“如果许愿的话,那就希望明年我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你能成为岳太太。”
他把青梨推开了一点,眼神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青梨看着眼前清俊温雅的脸庞,学着他惯常的样子用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心痛得呼吸困难,就好像被刀扎穿了肺,每一次呼吸都有汩汩鲜血涌出来。
她想说生日愿望从来都不会实现的,可她最后也只是俯下身吻住了岳峙的双唇。
当爱情不再纯粹澄澈的时候,浑浊的欲望也能让男女相拥在一起。
之后的几天青梨都没有离开庄园,她每天目送岳峙去上班,然后在大门等着对方下班。
她也没有去基地训练,像是进入了怠惰期一样,每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去花园转转,她还去过两次植物园,就是为了看看那些梨树,可是梨花还是没有开。
岳峙自然察觉了他的异样,但之前梁津说过,□□的事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也没有多问。
八月十五号,岳峙三十四岁的生日,岳氏的官网发了祝福,公司发了福利,他没有像去年订婚宴那样大办,按照原定计划在庄园里开了个小party。
大家都送了自己的礼物,贵重的有名表珠宝,其他的也有一些一言难尽的东西,比如黑皮送了他一个几千块的花瓶,里面插着好几根鸵鸟羽毛,是他去非洲的时候亲手撸来的。
岳峙不在乎价值,非常高兴地让人摆到客厅里去了,狂欢到近午夜,他搂着青梨先回房了。
“阿梨,我的礼物。”他伸手讨要,语气期待,脸色有些泛红,不似平日稳重,显然有些微醺了。
青梨指了指茶几,“在那儿。”
岳峙转头,看到那个巨大的包装愣了愣,“这是……”
“打开看看。”青梨语气平淡。
岳峙挽了挽袖子,坐在沙发前撕开了礼物的包装纸,其实看形状也能猜出来,那是一幅画,打开后确实是一幅画,一幅风景画,连绵的青山下是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树林,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如雪一般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