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青梨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手指轻触屏幕的声音几乎和枪声同时响起。
子弹贯穿青梨的肩膀,疼痛让她面容扭曲,但她还是在因冲击力而倒地前,利用惯性把手里的手机扔出了窗外,丢进了海里。
岳峙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开枪了,他扑上去接住青梨的时候,视频什么的也已经无所谓了。
“阿梨,阿梨,对不起对不起。”他用手压着她的伤口,想阻止汩汩外流的鲜血,慌得手脚发麻,“别这样,别这样……去找人啊!叫啄木鸟来!”他冲梁津大吼道。
青梨看着他神情沉静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刻,嘴角甚至带着浅笑,她握着住他按在自己肩头血迹模糊的手,“我不生气。”
她看着他的脸舍不得错眼,从第一面她就觉得这张脸好看,现在仍然这样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爆炸声传来的时候,她看着岳峙把自己拥进怀里护着,再次叹息。
“我才该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完成你一直想要的婚礼。
第98章 98.尽头(十八)
爆炸声接二连三,青梨感受到身下楼板的震动,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推开了岳峙。
“阿梨!”岳峙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的名字,扑上去想要抓住她。
建筑倒塌的烟尘四起,他们身下的楼板直接坍塌,让他们直接掉下了二楼。
这间休息室旁边本身就是电梯井,停在三楼的轿厢整个断裂摔了下去,通道变形开裂,青梨掉了出去。
她下意识抓住了什么东西,勉强把上半身挂在了开裂的楼板上,腰部一阵剧痛,有类似钢筋的东西扎进了她的身体。
烟尘烧落,她看到自己的手还被岳峙攥着,被她推开的岳峙在最后一刻重新抓住她的手一起掉了下来。
青梨开始后悔没有戴战术手表了,这样她就可以发信号让其他人过来把岳峙救走了。
她看到岳峙的腿被塌下来的楼板压着,好像有一截骨头直接戳了出来,岳峙的头下来的时候磕到,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岳峙!岳峙!”青梨喊了两声。
岳峙收紧了拉着她的那只手,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满眼都是眼前的青梨,似乎发生的爆炸和建筑的坍塌都不重要,他轻声安慰,“我在,我在……别怕,阿梨别怕,乖啊。”
青梨看着他的腿一直在流血,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是我给李潮科发消息,说我会在今天把视频发出去,我猜到他一定会行动,但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程度,对不起。”
岳峙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想往她身边趴一趴,但楼板实在太重,疼痛也让他动不了分毫,他语气急促,“没事阿梨,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别怕,我马上让人来救我们出去。”
说完就用另外一只手去摸索裤子,想找到自己的手机,可他忽然想起早上他追着梁津出来,只穿了西裤衬衫和拖鞋,根本就没有拿手机。
青梨的面色有些发灰,她缓缓摇了摇头,“别救我了,我肚子上好像扎了一根钢筋,血一直在流,我觉得好冷。”
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低温反应,她判断自己的伤势已经很重了,肯定伤到了内脏,有内出血,就连两处伤口的痛感都在慢慢减弱,她每一句话都说得很累,她知道自己这是创伤性休克了,尽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你别抓着我了,松手,把楼板推一推,把你自己的腿移出来,一直压着不行……”
岳峙听到这句话彻底慌了,他愈发紧地攥住了青梨的手,可手上的血让他们的手都太湿滑了,他觉得自己就要抓不住了,“不行,不行阿梨,你醒着别睡,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的,来人啊!梁津!蒙格玛!有没有人!阿梨,求你了阿梨,你保持清醒……”
说到最后,他已经无法克制地带上了颤抖的哽咽。
一楼的电梯井旁边就是厨房的炉灶,他刚说完,燃气就因为建筑倒塌爆炸,整个将掉下去的轿厢炸得变形,火光瞬间四起,虽然没有烧上来,但只是墙上的破洞也能让岳峙感受到一种灼热,他更害怕了。
奋力从缝隙中拔出另外一条没受伤的腿蹬在石板上,岳峙大吼了一声,半仰着身体,想要把楼板蹬开,就连断骨的那条腿上的剧痛也被他选择性忽略,“啊——”
青梨慢慢挣脱着自己的手,想让他放开,“别救我了,放手吧。”
岳峙吓得心神俱裂,两只手一起抓她的手,恨不得直接自己的腿扯断,扑上去搂住她,他目眦欲裂,眼眶通红,嗓音颤抖,“求你了,阿梨,我错了,你别动,我一定能把我们两个都救出去,你相信我好不好,别放弃我,别吓我。”
青梨没说话,表情淡漠,眼神涣散,手就像冰块一样,岳峙看在眼里,已经急得几乎失去理智了,他疯了一样踹着腿上的楼板,“来人啊!来人!”
“先生……”青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抬起肩膀被子弹贯穿的右手,用几乎被血浸透手指几乎还不能动的手去扒拉岳峙的手。
“阿梨,我求你了,你再等一等。”岳峙也已经没力气了,他自己的伤也很重,要不是被楼板压着阻止了过多失血,他不会比青梨好到哪儿去。
“让我走吧。”青梨气息微弱,贴在满是尘土碎石的地上,往下滑了一截。
“阿梨,对不起,你外公外婆还好好的,我帮他找了最好的医生,我怕你离开我,我打算婚礼结束后才告诉你的,你别放弃,等得救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不会禁锢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自由了!”
青梨露出个虚弱而疲惫的微笑,“是吗……”
她的身体慢慢下坠,和岳峙的手掌也一点点分开,只剩手指还勉强勾着。
岳峙满脸都是绝望的泪水,从未有过的狼狈,恍惚间他听到了枪声,“阿梨,你听见了吗,有人过来了。”
“先生,我没有后悔过。”青梨痴痴地看着他,像是叹息一般说道。
那时候她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岳峙,其实她真的没有后悔过,她只是太伤心也太累了。
“阿梨……”岳峙余光里看到了梁津和西极的身影,可他哭得几乎说不清一句话,嗓子抖得不成语调,“救她,快点,阿梨,求求你。”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梨花开……先生,这样,我们就都自由了……”青梨最后看了他一眼,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松开了最后一根手指,从插在她腹部的那根钢筋上滑下去,坠进电梯井。
“阿梨!阿梨!!”岳峙双手挣扎着,疯狂地抓着地面,指甲开裂也不察觉,断开的腿骨出瞬间鲜血直冒。
他的阿梨掉下去了,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先生。”
“岳峙!”
西极和梁津踩着废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西极看到岳峙身下一滩血,心都慌了,“你别动了!”
“救救阿梨……”岳峙的嗓子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面色苍白,形容惨淡。
西极和梁津刚把他身上的楼板抬松了一点点,他就用手扒着废墟往前爬,表情绝望又癫狂,几乎瞬间就把半个身体都探进了电梯井里,要跳下去找阿梨。
“阿梨你等我……”
西极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往后拖回来,“你别疯了!”
岳峙推搡着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将阿梨吞噬的破口,“阿梨还在下面呢,我得去救她!”
“梁津,去叫人过来!”西极大喊。
可梁津白着一张憔悴的脸,站在原地,“先把先生带走吧,这会儿来再多人都没用。”
他刚说完,像是要给这个结局最后一声丧钟一样,巨响之后,残存的墙壁再次倒塌,四分五裂全都砸进了电梯井里,将那里彻底掩埋了。
三个人都愣住了,岳峙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阿梨……”然后如山崩一般,倒在了地上。
蒙格玛和托马斯冲了进来,“快点离开,一半的建筑都塌进海里了,这里也撑不了多久了。”
“岳峙腿断了,过来抬着。”西极把岳峙交给体格更健壮的两人,拉着梁津就往外跑。
李潮科派来的人被杀了不少,剩下的几乎全跑了。
西极的目光从几乎坍塌成一片的废墟挪到了地上和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岳峙身上,拍了拍梁津,“别想了,找人来挖,也许还……”
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还活着,那片地方现在几乎都坠进海里了,除非青梨掉下去又跑出来,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
梁津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这和他之前和青梨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岳峙被做了紧急处理后就送往了医院,他小腿骨整个断开戳出了皮肤,伤口破破糟糟沾满了灰尘碎石,感染也很严重。
医生和啄木鸟都判断他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可第三天,他们去查房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边上,正在扯呼吸机的面罩。
医生上去阻拦,就被啄木鸟拉住了,啄木鸟看着岳峙涣散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试探着问,“你干什么?”
岳峙淡淡抬眼,左右看了看,“找个拐杖或者轮椅过来,我要去找阿梨了。”
听到动静进来的梁津和西极都被这句话吓到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岳峙看向他们,“阿梨肩膀的伤口怎么样,她是不是在别的病房?”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医生看情况不对,先出去了。
岳峙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阿梨肩膀被子弹贯穿了,她说她肚子也被钢筋扎到流了很多血,她手都还没长好呢,又扒拉建材又扒拉我的手,肯定也得检查一下,是不是要输血,她是B型血,我记得的。”
他声音有气无力,非常虚弱,可还是絮絮叨叨说完了,然后他抬眼看向站着沉默的三个人,“你们去看阿梨,我很好,你们照顾好她。”
啄木鸟觉得这时不宜再刺激他,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
岳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看向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腿,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声音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死寂,“你们找到她了吗?”
啄木鸟他们知道,他这是醒了,反应过来了,也没有再骗下去的必要了。
“还没挖到,海里也捞了,但没什么发现。”梁津说道。
“捞?”岳峙愣住。
“那半边的建筑几乎全都塌进海里了,虽然找到了变形的电梯轿厢,但电梯井已经完全不见了。”
岳峙坐了会儿,伸手取下身上的电机贴片,扒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三个人上前拦他,西极气得骂他,“你别乱动了,你自己也快没了半条命了,能不能冷静点。”
岳峙很虚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三个人竟一时奈何不了他,“放手!我要去找阿梨,她还在等我,我答应一定会救她的。”
他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整个人就撑着最后一口气,啄木鸟没办法,只能给他一针镇定剂。
“怎么吐血了?”西极瞪着眼睛问。
“他那天摔下去断了两根肋骨,肺部和胃部本来就有挫伤,吐血也很正常。”啄木鸟不耐烦地解释,“你还是想想他再醒来要怎么办,再这么闹,他腿就要废掉了。”
可一天后再次醒来的岳峙没有再闹,他躺在病床上就像一个活死人,因为感染高烧将近四十度,面色苍白两颊干红,却不接受任何治疗。
扎针他就给拔掉,不吃不喝也不服药,完全已经放弃了活着,一心求死。
都是他的错,是他害阿梨到这个地步的,不是那么伤心,阿梨不会再最后放开他的手,阿梨不在了,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就该和阿梨一起掉下去的,要是能和阿梨一起死在海里也不错,两个人死在一起,说不定下辈子投胎都能离得近一点,这样他就可以早早去找她了。
除了诱导昏迷给他输液,啄木鸟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虚弱下去,几乎只有一口气吊着。
第六天的时候,梁津拿着些东西走进了病房,“你想死就死吧,你不想知道青梨发出去的视频怎么样了吗?”
岳峙终于有了点反应,缓缓转动眼睛看向他,“警察来了?”
梁津摇摇头坐在床边,“警察不会来,来也不会带你走,因为她发出去的视频和我们以为的,不是同一个。”
“什么意思?”岳峙的眼神清明了些,身体也动了一下,像是要坐起身。
梁津拉过床边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安安静静躺在这里吗,因为李潮科被抓了,我去检查了她的房间,找到了这些,她留了纸条,都是给你的。”
“这是她订购的一枚戒指,这是从辛哥塔送她的打火机里找到的两枚芯片,这是她打印出来的没有公布的李潮科的两份罪证,一个是李潮科残害过的那些姑娘的资料和信息,一个……是和你有关的DNA鉴定书。”
电动的床头慢慢抬起,岳峙勉强坐着,看着桌板上的东西。
良久,他拿过那张像是随便从哪里撕下来的半张纸,只是开头几个字,就让他再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