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不承认呢?我该怎么解释偷拿无量渡的事,说自己只是好奇所以抠下来看看但是发现用不了又放回去了?这倒不是纯粹的谎言,那玩意儿我也确实用不了,但关键是他会相信吗?!】
“真吵。”帝江扫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一句,就能引起她这么多丰富的联想。
僵硬的乐归还在直勾勾盯着他看,像是一只坏掉的木偶,本来就不灵活的胳膊腿儿更笨重了。
许久,她弱弱开口:“对,我拿了。”
“为什么?”虽然知道答案,但帝江还是想听听她要怎么编。
乐归与他无声对视三秒,突然悲愤地捂住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渣男:“你还好意思说?!”
帝江:“?”
“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忘还池里对我做了什么?”乐归眼圈微红,还挺像那么回事,“在我们凡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出那种事,是要对她终身负责的!但你呢?却一直没提负责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你不提,我也不敢要,还不能偷偷摸摸代表你妻子身份的法器吗?!”
面对她的控诉,帝江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本尊倒是没想过还能从这个角度诡辩。”
【什么意思?他不相信我?我看起来难道不贞洁烈女吗?】
贞洁烈女吸了一下鼻子,继而放软了声音:“我就是摸一摸,又给放回去了,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看。”
“没打算偷走?”帝江反问。
乐归心下一惊,面上淡定:“怎么可能呢,我才不做偷东西那种事。”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冷呵:“你最好是。”
乐归讪讪,偷偷瞄一眼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现在晴空万里,连片云朵都没有……她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尊上,你都在后山待三天了,今晚回去吗?”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呜呜,我需要你。】
往日巴不得他别回去的人,这会儿竟然盼着他回,帝江奇怪地看她一眼。
乐归眨了眨眼睛:“回吗?”
“回。”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乐归欢呼一声,狗腿地伸出手,帝江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勉为其难将手搭了上去。
【妈的自己好像个小太监,这破班上的一天比一天没尊严了。】
乐归继续笑脸相迎。
毕恭毕敬地把尊上大人请回苍穹宫后,乐归看看靠在王座上听幽泞盗御马的帝江,再看看空旷的大殿,总算感觉没那么鬼气森森了。
【尊上回来了,脏东西就不敢放肆了吧?】
帝江不解地看她一眼,她立刻目不斜视。
可惜人是个闲不住的,规矩不到片刻,浑身就像长满了刺儿一样开始乱动,十分钟的时间里往门外看了八次,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尊上……”
“滚。”帝江不耐烦道。
乐归马不停蹄地滚了。
大殿再次静了下来,帝江眉眼舒展,竟然觉得清净难得。
从他进殿便一直老实待在镜架上的先知镜,终于忍不住飘到了他面前。经过三日修养镜面恢复许多的镜子里,今日是一盆小雏菊,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帝江也不看它,只淡淡问一句:“为何引她去偷无量渡。”
“想看看她发现真相后会不会发疯,你难道不想看看她意识到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之后,发疯会是什么样子吗?”
它听不到乐归那些心声,对她构想出的所谓的‘现实世界’也不了解,但和帝江一样,都认定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猜想。
三界轮回,岁月流转,千万生灵,有血有肉,又怎会是一本书里的内容?
镜子里的雏菊透着阴沉的气息,沙哑低沉的声音却透着蛊惑,“我记得你之前是想看的。”
“你是想看她发疯,”帝江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还是想看本尊杀了她?”
镜子突然沉默。
良久,它强忍着怒气道:“要不是她,你早就死了,你的灵力也早归我了!”
帝江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向它。
雏菊颤抖一下,再开口透着几分憋闷:“我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帝江没有回应,起身往寝殿去了,雏菊看着他越走越远,忍不住又一次开口:“你真的不死了吗?你是魔气凝聚而生,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好战二字,没有了对手,便等于没有了往下走的必要,岁月亘古无聊,你当真要继续忍受?”
帝江给它的回答,是转眼消失在走廊之中。
“你明知我已经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明知我这次错过他们,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他们,你明知我需要你的灵力!”先知镜不甘地怒吼,镜面内又一次魔气浓郁。
“阿嚏!”
乐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机警地看向周围:“谁?谁骂我?!”
正在吃胡萝卜的橘子高贵冷艳地看她一眼。
“慢慢吃,我还有呢。”乐归又给它拿了一根,“怎么样,姐姐对你好吧?虽然之前占了你不少便宜,但最近全给还上了。”
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橘子喷出一声不屑的鼻息。
“嘿!你不信啊?”乐归不高兴了,“我跟你说,我现在跟之前真的不一样了,就这些吃的,你看到了吧,全是其他人孝敬我的。”
之前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湖边挪到大殿,就成了被整个低云峰巴结的对象,后来跟先知镜聊得多了,才知道她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住进苍穹宫的人,在其他人眼里地位直线上升。
她刚知道的时候收礼收得还挺心虚,后来发现老板没意见,苍穹宫里的其他同事也没意见,她就非常坦然地收礼了。不过她也不白收,就像今天,她不就主动帮戏班子早点下班了嘛,也算是同事之间的友好互助了。
对着橘子吹了一会儿牛,乐归有气无力地瘫倒在草坪上,直愣愣看着魔气浓郁的天空。
三天前,
她冲进寝殿里拿到了无量渡,以为终于可以回现实世界了,可不管她怎么祈祷,那玩意儿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怀疑可能需要个什么术法来激活。
要怎么激活呢?乐归翻个身,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直接去问帝江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自己先乐了。
在湖边待到将近傍晚的时候,乐归磨磨蹭蹭站起来,还是不太情愿离开。
“要不我今晚跟你住吧。”她提议。
橘子看她一眼,突然翻个身露出肚皮。
这是欢迎的意思,乐归嘿嘿一笑,伸手戳了戳它屁股上那圈白毛,又自我否决了:“还是算了,万一我在这里住了一晚之后,尊上觉得我不在还挺清净从此不让我回去了怎么办,虽然湖边也挺舒服的,但我是个人,人都喜欢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
橘子继续躺在地上看她。
“……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乐归终于下定决心,捧着刚才在湖边摘的小花站了起来,“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没心没肺的橘子见她要走,索性跳进湖里游泳。
乐归羡慕地看它一眼,心情沉重地抱着花离开了。她时间掐得很准,到苍穹宫时刚好天黑,身后的山林里风起云动,沉睡了一整个白天的妖魔鬼怪们开始它们新一天的活动。
乐归看看阴沉沉的宫殿,纠结一瞬还是进去了。
“还知道回来啊。”先知镜一看到她就开始嘲讽。
“尊上呢?”乐归问。
先知镜:“寝殿。”
知道帝江没有离开苍穹宫,乐归默默松了口气,然后直直朝先知镜走去。
先知镜突然警惕:“你走过来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现在虽然受伤了但是弄死一个凡人还是很容易的你最好不要……”
话没说完,乐归的花就已经插在了镜子的铜边上。
“还挺好看,”乐归后退一步,满意地欣赏一下,“看你每天变成不一样的花,应该是很喜欢花吧,这个花我也不知道叫什么,送给你了。”
先知镜无言许久,半天才憋出一句:“附地菜。”
“嗯?”乐归不解。
先知镜不耐烦:“蠢货,这叫附地菜,是很常见的一种野花,你这都不认识?”
“喜欢吗?”乐归问。
先知镜:“……”
“喜欢啊。”乐归歪歪头,眼神清澈干净,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
先知镜内魔气横生,转眼把里面的雏菊盖个严严实实。
“我才不喜欢这种蠢东西,像你一样蠢。”它粗声粗气。
乐归懒得跟它打嘴炮,回到窗边躺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晚能不能别睡觉了?”
“为什么?”先知镜不高兴。
【因为殿里有脏东西,你醒着说不定可以震慑一二。】
乐归谨慎地看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就当是我送你花的回礼了。”
先知镜:“……”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但花这么漂亮,也不想还给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花,先知镜经过漫长的挣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乐归默默松了口气,往地上一躺努力让自己睡着。
可惜她越想睡,就越没有睡意,尤其是殿内静悄悄的,叫人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镜子。”她小小声。
先知镜:“干嘛?”
“没事。”听到它也没睡,乐归默默松了口气。
又一会儿。
乐归:“镜子。”
先知镜:“……你烦不烦?”
“没事,我睡啦。”乐归闭紧眼睛。
半个时辰后。
“镜子……”
“我要杀了你。”先知镜语气倏然阴沉。
乐归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要不叫两只幽泞来唱歌吧。】
寂静的夜晚,乐归猝不及防和帝江感同身受了一把。
夜渐渐深了,困意总算降临,她哼唧一声翻个身,正要掉进黑甜的梦境,突然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又来了……
自从三天前帝江去了后山,每天晚上都会响起这种奇怪的声音,第一夜的时候乐归还大着胆子找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她甚至连哪里发出的声音都不知道。
第二晚就更不用说了,声音是弱了下去,可隐隐约约总好像有小女孩痛哼一样的梦呓,她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还敢像第一夜那样找,最后硬邦邦地装睡到天亮。
这是第三晚,帝江已经回来了,本以为有他坐镇,就算有什么邪祟也不敢乱来,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乐归紧闭双眼,可声音越来越大,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镜子。”
无人应答。
乐归咽了下口水,声音又大点:“镜子,你睡、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应。
乐归终于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过于安静的大殿。
也就这一眼,吓得她心跳都快停了。
她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桌案前,正对着先知镜戴花。
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血衣……骨瘦如柴……手里拿着她今天刚别在镜子上的附地菜,慢悠悠地往头上戴,手腕一动袖子下滑,露出五六个小拇指粗细的血洞。
乐归自认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之后,见过吃人不吐骨头的怨鬼、见过鲜血淋漓的厮杀,自己的心理阈值已经到达了最高的标准,但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物理攻击跟心理攻击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好吗?!
乐归颤巍巍捂住小心脏,第一反应就是躺下继续装死,可这样就意味着她彻底被动,万一小姑娘戴完花回头看……她心里一瞬间闪过八百个恐怖故事,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王座那边走。
大殿内静悄悄,小姑娘还在对着镜子梳头,因为镜面模糊,乐归甚至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也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恐怖片里都说了,好奇是死亡的开始。
乐归蹑手蹑脚大半天,终于走到走廊入口,尽管心里默念‘好奇心害死猫,千万别回头’,但在踏入走廊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和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小姑娘对视了……如果小姑娘眉毛底下那俩血窟窿算是眼睛的话。
乐归内心崩溃地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地冲进走廊。
夜色宁静,泡在忘还池里的帝江缓缓睁开眼睛,不出片刻某人便撞开了殿门,一看到他便啊啊啊尖叫着冲了过来。
当看到她越来越近,帝江淡定抬手封了一道屏障,乐归跳进水池,刹那间激起巨大的水花,水花碰到屏障落回池内,帝江脸上没有沾一滴水。
屏障化去,帝江刚要问她又抽什么疯,她便哽咽着扑进了他怀里:“尊上,有、有鬼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