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橘子来的时候,帝江已经立了军令状,今天要是哄不好乐归,她们俩都得完蛋……所以他自己的媳妇儿,为什么要她和一头畜生来哄啊!
阿花敢怒不敢言,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吃饱了就起来走走,总闷在被子里不难受啊?”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被子里闷声闷气。
“静什么静,你是那种能静的人吗?”阿花去扯她的被子,“赶紧起来,我们带你出去玩。”
“我不要!”乐归抓紧被子挣扎。
“不要也得要!”阿花跟她杠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抢了片刻,阿花突然妥协:“这样,你从被子里出来,我们就在屋里玩,不出去了。”
乐归不吭声。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直接用灵力把你带出去了。”阿花威胁。
乐归烦得很,却也知道她说到做到,只能不高兴地松开被子,任由自己暴露在她的视线内:“你真的好烦。”
……你以为你好到哪去了?阿花斜了她一眼,看在她突然变成孤儿的份上,没和她一般见识。
说要在屋里玩,可屋里能玩什么?阿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变出一个球扔出去,正趴在地上打瞌睡的橘子蹭地站起来,两眼放光地朝着球追去。
“怎么样,好玩吗?”阿花得意地问。
乐归:“……它是水羚,不是狗。”
“有什么区……别!”
乐归看着被橘子屁股上的镜子强行拖走的阿花,有气无力地重新倒下。
片刻之后,阿花骑着橘子回来了,一人一羚看起来都有些心气不顺。
“小畜生再敢乱跑就杀你了!”阿花恶声恶气,完全忘了是自己用球引诱橘子在先。
橘子跑到一半眼睁睁看着球消散在空气里,心情也很不爽,故意在她从自己身上下来时突然倒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阿花跌坐在地上,正要挽起袖子教训这只畜生,一回头就看到乐归又半死不活地躺着了。
“喂,你怎么又躺下了?”她皱眉问。
乐归迟缓地扭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问:“你们能出去了吗?”
“……我陪你喝酒吧,”阿花生硬地转移话题,“都说酒是忘忧水,一醉能解千愁,我们今天试试?”
“我不想喝。”乐归默默拒绝。
阿花:“别呀,我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愿意把狸君送的酒和你分享,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她不再给乐归拒绝的机会,直接从镜子里掏出三大坛酒,咚咚咚三下全给戳开了。
酒这东西,一旦开封就得当天喝完,过后就不是那个味道了。阿花抱起一坛递给乐归,见她不想接,便说了句:“是狸君辛苦酿的,你也不想浪费吧?”
乐家人骨子里就不喜欢浪费,她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乐归的死穴,乐归静默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来,干杯!”阿花也拿起一坛。
坛子和坛子相碰,发出清悦的声响,两人不说废话,直接吨吨吨开喝,旁边的橘子看到了,好奇地伸头去喝第三坛。
“小畜生竟然偷喝!”阿花放下坛子时恰好看到橘子也在吨吨吨,眉头一竖正要揍它,一扭头发现乐归也在专注地盯着它看,于是瞬间改了主意,“小畜生喝酒是不是挺好玩的?”
“你说的小畜生……是我还是橘子?”乐归回眸,迟钝反问。
阿花:“……”
漫长的沉默过后,阿花假笑:“当然是说橘子,您现在可是王后,我的女主人,我哪敢骂您呀。”
乐归:“哦。”
“……再喝。”阿花催促。
乐归点头。
一刻钟后,阿花声音含糊:“狸君不是说这酒改良过,酒味没那么浓吗?这才喝多少,我怎么感觉有点飘呢?”
“……度数再低,也经不住像喝水一样喝吧。”乐归捏了捏眉心,“喝醉了容易难受,要不就到这儿吧,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下。”
“你都休息多久了还没休息够啊,再喝!”
乐归:“……”
又一刻钟过去。
乐归从床上滑到了地上,和阿花肩并肩坐着看橘子撒欢。
在橘子的角不小心缠上窗帘,惊慌失措地撞翻花瓶推倒屏风扯坏桌布时,阿花忍不住嫌弃:“它酒品真差。”
乐归:“它好像把一坛都喝完了。”
“唔,那我们也别浪费,全给它喝完!”阿花豪情万丈。
再一刻钟过去。
“呜呜呜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虽然不能回家了,但你好歹被爹娘疼爱过,我呢?我从出生起就被他们敲骨吸髓,七岁就死在他们手里,你看我伤心了吗?你看我哭了吗?!”
乐归痛苦捂脸:“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我什么都明白。”
……
帝江踏进寝殿时,就看到橘子正躺在一片狼藉里打滚,旁边是倒在忘还池里的屏风和一地碎瓷片,至于绑在身上的先知镜,早就被蹭到地上去了。而乐归和阿花,此刻正在抱头痛哭,一个不断地问你明白什么,一个不断地答我什么都明白。
帝江沉默了。
阿花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含糊地问乐归:“那是你丈夫吗?”
乐归迟钝地看一眼:“好像是。”
“长得一般。”阿花评价。
乐归:“性格也一般,今天早上还把我丢进幻境里折磨。”
“太惨了,你怎么这么惨,不能和爹娘团聚就算了,还所嫁非人,被这个混账折磨。”阿花哽咽。
乐归也哭了:“你也惨,都没活几年就被爹娘杀了,到现在都不能离开镜子十步,你真是太惨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抱头痛哭。
帝江:“……”
狸君被叫过来时刚躺到床上,一听到帝江召唤,便急匆匆披上衣服就来了,一只脚迈进寝殿时,双手还在整理衣裳:“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突然停了下来。
帝江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给她们解酒。”
狸君无言片刻,老老实实掏出解酒丹,以灵力捏碎成粉末隔空注入两人一羚的体内。这种方式比直接吞服的效果更好,短短片刻,两人一羚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
尴尬,很尴尬。
阿花吸一下鼻子,默默擦了擦眼泪,乐归低着头抱紧膝盖假装不存在。
帝江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橘子身上:“过来。”
两人一羚同时颤了一下,最后被点名的那个慢吞吞朝他走去。
帝江神色冷淡地等着,待它靠近后顺手一巴掌打过去,阿花和乐归感同身受地捂住脸,连狸君都默默离他远了点。
“滚。”帝江轻启薄唇。
橘子马不停蹄地滚了。
帝江这一次看向了阿花。
“……该我了?”阿花惊慌失措。
狸君轻咳一声:“是叫你滚呢,还不快过来。”
阿花连忙往外跑,跑到一半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镜子,主动交到狸君手里。狸君不多废话,带着镜子转身就走。
偌大的寝殿里,转眼就剩两个人了。
乐归偷偷看一眼帝江,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但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略微一点便形成一团紫白的灵力,将地上的碎瓷片全都清理了,他又勾了勾手指,笨重的屏风被一股力量拉回原位,带起的水
也都尽数回到忘还池里,接着是窗帘、桌布……
乐归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在打扫卫生。
【帝江,在打扫,卫生。】
她惊慌又不安,嘴唇动了几次,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寝殿内焕然一新,帝江的衣角轻轻擦着她赤着的脚,乐归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时,道歉总是对的吧。
帝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俯身将人拖起,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上。
“是我错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竟然觉得那两个蠢货能用。”
乐归:“……”
帝江又看了她一眼:“你等着。”
“你干嘛去?”乐归见他要走,赶紧抓住他的衣角。
帝江:“等着。”
他说让她等着,走了之后却迟迟没有回来,乐归靠在床边都睡着了,突然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惊醒后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突然呆滞。
“乐……道友,你还记得我吗?”百年未见,李行桥再次和她说话,竟然有点紧张。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么多年没见了,会忘了也正常,”见她沉默,李行桥不自在地挠挠头,虽然眉眼长开许多,但依然有年少时的模样,“我也跟师父说了,你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但他不听,非要我来安慰你,师命不可违,冒、冒犯了……”
“你先等一下,”乐归及时制止,“师父?”
“就是尊上,”李行桥不自在地解释,“他前些日子收我为徒了,按辈分来讲,我现在应该唤你一声师……”
乐归:“……”
“师……师……”李行桥‘师’了半天,一句师母愣是没叫出来。
乐归看着他憋成猪肝色的脸,嘴角抽了抽道:“那什么,称呼就不用了,你先进来。”
“会不会不太方便?”李行桥迟疑。夜半三更,她只着里衣,他一个男子不好进门吧。
乐归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袖长裤,叹气:“没事,进来吧。”
【你师父都不介意,哥们你就别介意了。】
得了她的允许,李行桥才动身。
他刚才是被帝江直接送到门口的,现在要自己进屋,首先用满是痂痕的手左手扶住门框,接着抬起腿骨断了三截被绷带强行固定的右脚,然后一鼓作气强行迈过门槛……
“稍等,我再缓缓。”李行桥另一只手艰难抬起,抬到一半就停下了,于是用自己的脑袋去够手。
乐归眼皮一跳,默默看着他的手和脑袋越来越近,直到手上的绷带碰到脑袋,他才飞快地摇了摇头。
【……合着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自助式擦汗。】
擦完汗,又开始迈另一只脚,乐归叹了声气,无奈地朝他走去:“别乱动,我扶你。”
“谢、谢谢……”李行桥不好意思地道谢,等她真来扶自己时,又没忍住偷看她。
乐归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忘记你。”
听到她熟稔的语气,李行桥松了口气,眉眼间又透出几分少年时的欢喜:“我也没忘记你,当初渺茫山之后,你便和师父一起失踪了,我担心你安危,还去了秘境寻你,只是我太没用,寻了二十余年都没寻到你。”
他停顿一瞬,又笑了,“没想到再见面,你已经是魔界的王后了。”
听到他说找了自己二十多年,乐归略有动容:“你找我做什么?”
李行桥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年渺茫山的事发生后,无数人都恨她入骨,他一度担心她只是帝江报复仙凡两界的棋子,利用完之后便不会再管她死活,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寻她,只为在其他人找到她之前,给她一点庇护,没想到帝江非但没有丢下她,还以至高之礼娶她为妻,反倒显得他那些年的担忧是小人之心了。
看到他闪躲的笑容,乐归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好笑:“尊上不会丢下我的。”
“嗯!师父是个好人,是三界第一好人!”李行桥立刻表示认同。
乐归:“……”那也不至于是第一好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到殿内,等李行桥稳稳坐在椅子上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又突然没了话题。
“所以……”乐归打破沉默,“一直住在敝犴台养伤的人是你?”
“对,我一直在敝犴台养伤,只是因为这两三日才清醒,加上行动不便,才一直没来拜访你。”李行桥忙解释。
乐归:“你叫他师父是怎么回事?”
“他说现如今有家有室,不好总出去打架,收了我打发时间,”李行桥一脸感激,“师父救我性命,给我安身之所,还愿意收我为徒,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乐归:“……”
【弟弟,先别急着谢,他就是想给自己培养个对手而已。】
李行桥还在发表对帝江的感激之情,乐归却只顾着盯着他青青紫紫的脸,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才忍不住问一句:“你当初没有把我说的话记心上吧?”
“我记心上了,”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李行桥抿了抿唇,一向明亮的眼睛略有黯淡,“可记心上又能如何。”
有心想冤枉你摧毁你的人,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也一样会将脏水泼在你身上。
乐归没想到自己即便提醒了,也没办法帮他躲过受迫害的命运,一时间有些沉默。
“不说我了,”李行桥打起精神,“说说你吧,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