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腰还握着她的长剑,听到乐归痛苦压抑的哽咽声后回过神来, 第一反应就是同她解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
“你闭嘴,”乐归怒道,“我不想听你说话!”
腰腰愣住。
当初骗她利用她,给她下毒用她威胁帝江,她在知道真相后也没有这般对自己吼过,三界试炼大会时自己在台上追着她打,害得她颜面尽失,她也是一笑而过,如今……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腰腰下意识往前一步:“乐归,我真的……”
“你别过来!”乐归当即抱紧帝江,像一只试图护住首领的小狼,“你要想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他!”
腰腰倏然停下脚步。
帝江的伤口还在流血,一眨眼的
功夫,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察觉到乐归身体的紧绷,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点了点,乐归连忙低头:“帝江。”
“抓住玉佩,我带你回家。”帝江哑声道。
【对,他们还有男主的玉佩呢!】
乐归连忙握住他腰上的玉佩,在她抓紧的瞬间,一道白光在她指缝炸开,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低云峰的苍穹宫里。
阿花和李行桥正焦急地等在前殿,看到二人的身影出现后眼睛一亮,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眼珠便被大片的红刺得生疼。
“阿花!阿花救人!快救人!”乐归声嘶力竭。
阿花猛地回过神来,三两步冲了过去,当看到帝江腰上的剑伤后,她震惊了:“什么人竟能伤你至此?”
“怎么伤成这样?!”李行桥几乎同时惊呼。
“你你先给他疗伤,我之后再跟你解释……”乐归慌张道。
“别怕,不会有事的。”阿花看她一眼,一边抬手给帝江的伤口注入灵力,一边问,“你呢?有没有受伤?”
乐归连忙摇头:“我没有,但是帝江……”
帝江突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乐归忙问。
帝江虚弱地摇了摇头,竟透出几分可怜。
“我带他去寝殿泡忘还池。”阿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以灵力将他托起来,顺手把先知镜扔到乐归手里,“你还能走吗?”
“我能……”乐归当即就要起身,下一瞬却又重新跌坐回地上,她又试了两次,眼圈红得越来越厉害,体力却越来越差。
阿花叹了声气,抬眸看向旁边的李行桥,李行桥赶紧将先知镜拿过来。
“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阿花叮嘱完,便和李行桥一起带着帝江去寝殿了。
乐归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墙上,一股巨大的脱力感涌来,她像面条一样软在地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帝江血淋淋的模样。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强大如他,也不总是战无不胜。
他差一点就死了。
乐归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变成了一团揉皱的纸,痛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时,一点冰凉突然落在自己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小小的幽泞正担忧地看着她。
幽泞思想简单,理解不了她此刻复杂的情绪,但能嗅到她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是不是受伤了?
乐归觉得自己从它眼睛里看到了这个问题,摇了摇头后沉默片刻,道:“是帝江受伤了。”
虽然被养了很多很多年,但幽泞依然听不懂‘帝江’二字的含义,只能读懂乐归摇头这个动作。
摇头代表否认,说明她没受伤。幽泞放心了,蹦蹦跳跳回到架子上。
乐归看着它欢快的样子,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孤独——
帝江以前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她抿了抿唇,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便跌跌撞撞往王座后走。
从前殿到寝殿这条走廊,她时而觉得短暂,时而觉得漫长,今日是最漫长的一次,等她走到尽头时,已经需要扶着柱子才能支撑了。
李行桥一直等在殿外,看到她来了赶紧上前迎接:“乐归,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乐归有气无力,“他怎么样了?”
李行桥抿了抿唇:“不知道,师父没让我进去。”
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突然开了,阿花眉头紧皱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乐归仿佛一瞬恢复了力气,三两步跨过阶梯冲到她面前:“怎么样,尊上怎么样了?”
阿花欲言又止,半晌才小声说:“他……拒绝我给他医治。”
乐归猛然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不知道,”阿花叹了声气,“你进去看看他吧。”
乐归当即冲了进去,李行桥也想跟上,被阿花拦住了。
“尊者,我想去看看师父。”李行桥忙道。
阿花斜了他一眼:“你师父现在有乐归就够了,你别跟着瞎凑热闹。”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你这几天一直帮着找乐归也累坏了,先去前殿睡一晚吧。”阿花拉着他就往外走。
李行桥一步三回头:“那怎么行,师父现在拒绝治疗生死不明,我身为徒弟怎么能去睡觉,要不我守在门外吧,万一师父改变主意,我也好及时为他医……”
“及时什么及时,他要真有需要,自然会召唤我,你还是操好自己的心的。”阿花见他还要磨叽,干脆强行把人拖走。
寝殿内亮着十余颗夜明珠,亮堂得如白天一般,乐归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她颤了颤,顺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越走看到的血越多,当看到敞开衣襟躺在床上、半边身体都被鲜红染透的帝江时,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帝江靠在软枕上,静静地看着她。
乐归咬着下唇走到床边,第一次没有隔着衣裳看他的剑伤……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她只说出四个字,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帝江虚弱地看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不想治。”
“为什么?”乐归仍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帝江轻嗤一声,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我死了不是正好,你就可以拿着无量渡回家了。”
“别胡说!”乐归语气骤然激烈,随即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尽可能缓和下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疗伤……如果你不愿意让阿花帮忙,那我扶你去忘还池怎么样?”
帝江不言不语,躺在那里好像死了一般。
片刻后,安静的寝殿里响起小声的抽泣,帝江眉头微动,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可哭的,”帝江眉眼平静,“我愿意放你走,你难道不开心?”
“你说什么屁话,我该开心吗?!”乐归恼怒不已。
帝江看到她眼角的泪,下意识倾身去擦,只是刚一动,便闷哼一声倒回枕头上。
“你干什么?!”乐归吓一跳,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不要乱动。”
帝江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静了半晌后淡淡开口:“我没在无量渡上用连心咒。”
乐归眼皮一跳。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帝江指尖一动,一直悬挂在房梁上的无量渡便轻飘飘落了下来,主动悬浮在乐归面前。
“你走吧。”他淡淡道。
乐归喉咙干涩,好半天才艰难开口:“你认真的?”
“是。”
“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大概是去望天宗走一遭,突然想明白了,”帝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眼底却没有笑意,“无忧宫对你而言,本质上和望天宗没有不同,都是你不想待的地方,强行将你留下,只会让你心生怨怼,索性放你离开,也省得你我二人将来走到鱼死网破那一步。”
乐归怔怔看着他,本来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我自私残暴蛮不讲理,你又不喜欢我,现在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去,难道不该高兴?”帝江用她说过的话回敬她。
乐归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咬着唇看向他小腹上的伤口。
帝江突然咳嗽,身体震颤时血流得更多了,乐归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手忙脚乱间只好抓起一把纱布帮他摁着。
帝江被她摁得闷哼一声,眉头却只是轻轻皱起:“行了,你走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话间,无量渡缓缓下落,恰好掉在乐归沾了血迹的手边。
乐归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无量渡,颤着手抓住了,却迟迟没有按下开关。
许久,她艰难开口:“我等你康复之后再走……”
帝江别开脸:“区区剑伤,不算什么,你走吧。”
“我觉得我还是……”
“不需要,”帝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酷,“既然决定要离开,我的事就与你无关了。”
乐归静默一瞬:“那、那我叫阿花进来照顾……”
“乐归,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帝江语气平静地打断。
乐归泪眼朦胧地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桃花树下,
第一次面对面时,她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太过漫长的生命,对于觉得一切都无聊的人,其实是一种惩罚。
帝江神色淡淡,往无量渡里注入一点灵力,无量渡瞬间发出耀眼的白光,照得他的五官都不再分明。他缓了缓呼吸,在强光下将手覆在伤口上。
收紧,用力,鲜血涌出。
帝江眼神一凛,指尖刚溢出紫白的魔气,纤细的手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我暂时……不走了。”
看不到彼此的白光中,有人弱弱开口。
帝江静默良久,直到白光散去,眼睛因为过强的光亮只能看清对方轮廓,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我、我暂时不走了,我陪着你……”乐归低着头,小声道。
帝江:“暂时是多久?”
乐归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帝江也不想再逼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两人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谁也没有看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乐归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打起精神问:“叫阿花进来吗?”
“……不用,”帝江看着她的脸,“你去忘还池取一盆水来。”
乐归答应一声,跑到池边舀了一盆水。
“那边有干净的布,沾湿了给我敷上。”帝江提醒。
乐归连忙照做,等纱布敷好之后,又听到他说:“再取一块布来,给我擦擦身。”
“好……”
乐归被帝江使唤得团团转,等到一切都忙完时,夜已经彻底深了。
她怕碰到帝江的伤口,想要随便打个地铺休息,帝江却不同意,争执之后还是在他怀里躺下了。
所有夜明珠都熄灭了,寝殿里再次归于黑暗,乐归静静躺在帝江怀里,许久才睡了过去。
帝江开始卧床养伤了。
乐归每天负责照顾他、给他用忘还池水敷伤口,可一连许多日,伤口的血都没完全止住,隐约看着还有恶化的迹象。
“……不行的话,就给狸君去一封信吧,请他来帮你看看。”乐归担忧道。
帝江躺在床上,看了眼旁边的葡萄,乐归立刻剥好送到他嘴边。
帝江吃完葡萄,才慢悠悠道:“我这两日感觉好多了,没必要再叫他来。”
“可你的血都没止住。”乐归眉头紧皱。
帝江看她一眼:“说不定过两日就止住了呢。”
“但我还是觉得……”
“唔……”帝江突然闷哼一声。
乐归忙问:“怎么了?”
“肩膀有点酸,可能是躺太久了。”帝江蹙眉道。
乐归赶紧给他捏肩。
捏了几下之后,帝江就要求躺下睡觉了,乐归扶他躺好,正要去和阿花讨论一下他的伤情,就被他抓住了手指。
“陪我睡会儿。”他说。
乐归无奈:“我不困。”
“可你不在,我睡不着。”帝江不高兴了。
乐归:“……”伤没有好,倒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不想和流了好几天血的人计较,乐归只好在他身边躺下,帝江心满意足地将人拽到怀里,抱紧之后愉悦地发出一声喟叹。
“我真不困……”乐归小小声。
帝江在她眉心注入一点灵力,乐归顿觉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这不就困了。”
乐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