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唯独没有想过,谢临珩明明早已知道了你想逃离,却静而不动,眼睁睁看着你做无畏的挣扎。”
他直直看向虞听晚。
刻意强调曾经谢临珩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囚在深宫的那些过往。
不知是想不断提醒,谢临珩曾经对她的伤害,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他命不久矣,不甘心她会慢慢忘了他,转嫁别人。
“晚晚,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你离开的计划,却什么都不说,只冷眼看着你抓住希望,再生生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想借此来敲碎你所有逃离的心思,他想彻底将你囚在身边,我又为何,不能如法炮制用他的方法,将你重新夺回来?”
粗重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端午宫宴过后,被召入宫的那天,我故意言语相激,被贬出京,远离天子脚下,寻找机会,开始与北境合作。”
听到这里,虞听晚嗤讽问:
“所以那个时候,你也不怕连累整个家族是吗?你也不怕你计划不成,在还未联系到北境的时候,就先被杀了,是吗?”
宋今砚大笑出声,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不敢。”
“晚晚,他不敢杀我。”
“他还想着与你长相厮守,想着你也能心悦于他,又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杀了我。”
第226章 你有喜欢过我吗?
宋今砚早就看出了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感情。
他利用这一点,一步步让自己被贬官流放。
天子脚下,与北境合作,难于上青天。
只有离开皇城,离皇城远远的,他才有机会。
而且,他一旦远离了皇城,就算日后,谢临珩彻查叛臣,也不会轻易查到他头上。
能够与北境合作的,必然是在朝为官多年,又位居高位的,他区区一个被贬的六品小官,根本达不到资格。
所以那个时候被贬官流放,对他来说,是一道无形中的保护伞。
见她厌恶皱眉,宋今砚心底痛的快窒息,同时却又有了一种似悲似讥的快感。
“公主,只要你在,只要他还想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我这条命,他就必须要留下。”
听完所有前因后果,虞听晚指骨都攥得发白。
她冷笑连连,“好一个宋家!好一个温润世家公子,这等心计,旁人真是自愧不如,也难怪,北境发兵南蜀后,朝中反复彻查,都查不出奸细是谁!”
宋今砚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
他再次后退两步。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唇角扯着一抹僵硬难看的弧度。
眼底悔恨交加,就像两种无法相融的情绪,互相折磨着。
好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
用力压下那些梦魇般的画面。
神色低糜下来,说:
“晚晚,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我真的不曾想过,背叛先帝、背叛东陵。”
“我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刚得知赐下婚约的那段时间,我日日高兴不已,那时日日夜夜都在想,待你到了婚嫁之年,我一定要将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你面前。”
“与你琴瑟和鸣,与你白头偕老,彼此相伴,共度一生。”
“可惜,天从不……遂人愿。”
他们本该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却生生,走到了这一步。
该怨吗?
该恨吗?
他怨过了,也恨过了,更拼尽一切努力过了。
可结果呢?
虞听晚不再多待。
转身往外走。
宋今砚忽的抬头。
急切往前走了两步。
下意识伸手想留下她,却留不住。
最后只强压着酸涩的泪,执着地看向她的背影,唇角颤抖着,喊住她,声音很慢很慢,用尽所有力气,抑着尾音中的酸胀,轻轻问她:
“晚晚,你有喜欢过我吗?”
“有想过……真心嫁给我吗?”
虞听晚停下脚步。
但没回头。
“若是没有那场宫变,若是一切依旧,或许,我们真的会成婚,我对你最初的那份好感,也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转变为喜欢。”
“但一切——”她声音短暂停顿,话中听不出情绪。
宋今砚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只听到,短暂停顿后,她道出后半句:
“回不到最初,人生,也没有如果。”
宋今砚眼中积聚已久的泪,重重落下来。
他握紧铁栏,视线模糊中,看着她一步步往外走去。
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再也,不复相见。
他手中失力,转过身,靠着铁栏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脑海深处,隐约浮现,当初她在跪在大殿上,请旨赐婚,说心悦他的那一幕。
少女坚定的话语,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其实那一天,他便知道,她主动求赐婚,并非是真的为了嫁他。
她只是,想离开皇宫。
而他,与她有着御赐婚约的前未婚夫,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心里清楚,但依旧期待,依旧欣喜。
他那时想,人生那么长,长久的岁月中,他总可以,让她真心喜欢上他……
—
囚牢外,雄伟庄重的大理寺殿宇四周,宫盏角灯接连亮起来,驱散夜幕降临的昏暗。
长阶前,谢临珩立在最前方。
于摇曳光亮中,静静望着朝他走来的女子。
踏上长阶。
她停在他面前。
刚站定,他便微微垂首看着她问:
“说完了?”
虞听晚点头,看向他,“走吧。”
他眸色微动,似想说什么。
眼底深处,漆暗瞳仁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黑暗驱散,带来些许光亮。
片刻后,他余光扫过囚牢的方向,转身,带着她往外走。
出来大理寺,谢临珩停住脚步。
侧首看她,轻声说:
“天色有些晚了,不如,你跟我回宫在阳淮殿住一晚,明日天亮,我再送你回别院。”
虞听晚唇侧挽起一点弧度。
“从这儿到别院,与到阳淮殿的距离差不多,还是今日回去吧,你刚回来,朝中也忙,免得明日再来回跑。”
谢临珩未强迫她,点了点头,便应:“也好。”
就在虞听晚上马车,准备回去的时候,谢临珩几步走过来,忽而握住了她手腕。
“晚晚。”
虞听晚怔了下。
回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对,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但最后,在她的注视下,只是缓缓问了句:
“想什么时候回南江?”
虞听晚想了想,说:“母亲的身体已经恢复,大概,也不会很久。”
他握的紧了些,字音在唇齿间逗留良久。
才于淡淡夜色中,望着她问:
“以后,我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吗?”
他是在问,她还愿不愿意,再见他。
她先前口中说的,让一切回归正轨、回到最初,是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还是……他日后,仍能偶尔地去见一见她?
如水的夜色中,宫盏下,两人相对而视。
他瞳仁很黑,盛放着她所有的影子。
那种怕她拒绝,但又宁愿拼上所有运气,也要问一问她,想得到肯定答复的小心翼翼,在那层深邃的眸光下,不安攒动着。
虞听晚看他好一会儿,接触到他这种眼神的刹那,心口像是有什么酸酸胀胀的东西膨胀开,那股不知名的酸涩,一路往上蔓延,又酸又涩,让人难以形容。
她轻抿了下唇角,垂下眼睑,扫过他还握在她腕上的手。
缓声说:“自然会,殿下于宁舒,有多次救命之恩。”
谢临珩眼底,随着她这句话,有什么东西,如云雾般散开。
他唇边染笑,放开她,陪着她上了马车,“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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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往事尽现
翌日。
东宫。
墨九拿着一封书信,静静候在殿外。
不多时,谢临珩下朝回来。
他立刻抬步,将书信递了过去。
“殿下,大理寺来人说,宋顼昨夜自尽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谢临珩眉头皱了下。
接过信,打开。
里面满满登登写了一整页,全是有关前朝的。
宋顼一直不肯交代的那些往事,在这封信中,一件不落全写了出来。
他说当年北境在试图瓦解东陵的朝政后,确实暗中找上了他,并且是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北境不止想要东陵的城防图,更想借着他的身份和宋家的势,策反朝中其他大臣。
但他从一开始便拒绝了。
并且态度坚决。
北境那些人见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便转而将目标转向了前丞相。
北境刚开始策反前丞相时,他并不知此事,得知丞相叛变的消息,还是在数年后,北境再次给他来信开始。
那一次在信中,北境先是提及了朝中的数位大臣包括丞相在内已暗中投诚北境,后又再次试图劝他投诚。
直到那时,宋顼仍旧没有动摇立场。
建成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有着莫大的信任,不论国家如何,他都不愿,背叛先主的这份信任。
直到,北境在数日后,再次递来一封书信。
这一次,信中内容没有看完,宋顼便脸色大变。
很多年前,宋家因后宅中的尔虞我诈和早些年的世族仇人意外丢失了一位幺女。
宋顼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位最小的女儿,甚至当时一度有人说,那么小的孩子,在寒冬腊月走丢,怕是早就没命了。
但宋顼一直不愿意放弃,只是一连十多年过去,幼女从无半点音信,他心里清楚,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可北境第二次暗中送来的那封信中,却明确说了他那个小女儿还活着,并在信中注明,只要他愿意和他们合作,他们必派人将这位世家千金毫发无损地送回他们宋家。
宋顼动摇了。
他对那个孩子,有太多亏欠。
在近乎绝望之际,乍然听到女儿生还的消息,他久久未能平息下来。
可在良知和建成帝的信任下,他并未直接与北境合作,而是暗中让人,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地点,仔细找人。
不知是北境故意放了假消息,还是他们早先将人藏了起来。
宋顼派出去的人,皆无功而返。
强压下期望又失望的宋顼,恢复理智后,第一时间给北境修书一封。
告诉他们,他绝不会背主投敌。
这一次,见他态度还是如此坚决,北境没再硬啃这块骨头。
他们已经成功策反了朝中多位重臣,若能再有一个宋家,于他们而言,是如虎添翼。
可若是没有,也影响不了大局。
只是那时的宋顼,已然知道了不少北境计划攻伐东陵的消息,北境为避免他将消息告诉建成帝,便以那位幺女威胁他。
就连最先被北境策反的前丞相,也以宋家的前程胁迫他。
并明言挑明,若是他告知了建成帝,他们这些投诚大臣便齐齐反咬一口,说他宋家,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的罪臣。
宋顼不敢赌。
他也需要时间,继续寻找他那个不知生死的小女儿。
再后来,又过了小半年。
经过日复一日的寻找,他确实找到了那位小女儿。
但他找到的时间太晚,那孩子,已在奸人的迫害下断了气。
可还不等宋顼悲伤,北境骤然提前了宫变的时间,在一个深夜,外敌和叛臣里应外合,将整个皇宫,变成了一个血海。
等他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再后来,新朝成立。
谢临珩对叛臣痛恨的态度,让宋顼生了辞官的心。
不管前尘如何,不管新朝如何,他们数百年基业的宋家,不能断送在他手里。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主动辞官,退出朝堂,不再问政事。
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他辞官而成为过去,宋家虽无曾经的无上荣耀,但有当时的声名在,也能护住他们不衰败。
只是他没想到,谢临珩早已怀疑宋家。
也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心生怨恨,主动与北境勾结。
宋顼在这封绝命信中最后提到,他无颜面见先主,无颜面对那些因他们宋家而无辜丧命的普通百姓,他只能,以死谢罪。
看完信,谢临珩什么都没说。
只于一天后,颁下了处置宋家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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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宋今砚与北境合作的那几个月,为瓦解东陵朝政,北境故技重施,在边境散播谢家趁战乱谋权篡位的谣言。
虽大家都有目共睹,所有东陵的子民亦都真心拥护新朝的储君,但为了避免宋今砚这种叛国的事再次上演,
司沅和虞听晚以前朝帝后和嫡公主的身份亲自出面,将这场北境敌寇别有用心的阴谋彻底扼杀在了摇篮中。
与此同时,借着宋家一事,整个朝堂,包括各城池与郡县,再一次全方面肃清了异心之人。
整个东陵,佞臣除尽,上至朝堂、下至子民,终于迎来了朝气和平的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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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司隼白正带着虞听晚看他特意从百香斋搜罗来的珍品,岁欢和若锦突然进来汇报: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司隼白面上浮出意外。
他轻摇折扇,悄悄转眸,看了眼身旁的妹妹,语调中佯作惊讶地说:
“太子殿下?这倒是稀客。”
尾音未落,他便站起身。
一边将这次带来的装匣往虞听晚面前推,一边说:
“朱雀街的秋水阁中听说还有不少好东西,晚晚,在家等着哥哥,哥哥去给你买来。”
虞听晚面露无奈,连声喊住他:
“哥,这半个月你天天往家搬东西,我房里都快塞不下了,用不了这么多,真不用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