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樾瞧着看着她宝贝疙瘩似的将手中的香囊一点点擦干,再小心翼翼地收好,甚至最后系香囊时,特别多打了一个结,防止香囊丢失。
见状,他眸色动了动。
状不经意地提醒:
“楚姑娘,在宫中,尽量不要拿出这枚香囊,也不要提及宁舒公主。”
楚时鸢抬头,看向沈知樾。
有些不解。
“好是好,只是……为什么呢?”
沈知樾瞅着那香囊,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她这句话。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怕她在宫里大咧咧炫耀这枚香囊,以致它保不住啊!
但这话,他要怎么跟她说?
这边沈知樾还没想好说辞,就见楚时鸢轻“啊”一声,恍然大悟道:
“是因为听晚现在身份尴尬是不是?”
沈知樾:“……?”
她回了回眸,像是自己想通了般:
“听晚现在处境尴尬,宫里又人多眼杂,肆意提到她,确实容易给她带来困扰。”
说罢,她朝他看过来,弯了弯眸,笑容明媚。
“多谢沈大人,我记下了。”
沈知樾轻咳了声,顺着她的话音说:“……记下就好,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
同一时刻。
东宫。
墨九冒着雨进入大殿。
对上首殿座上的谢临珩禀道:
“殿下,陛下让您去承华殿。”
谢临珩放下手中密信。
抬了抬眼皮。
扫向外面如雨幕般的暴雨。
问:“有说是何事吗?”
墨九低头,“并未,陛下只说,让您空了过去。”
谢临珩走向门口,清冷的空气中,落下一句:“把信收起来。”
墨九应声,快步走到殿座旁,将密信一一收好。
大殿门口,墨十撑开伞,随着谢临珩走进雨幕。
夏季水汽重,这场雨,又是盛夏的第一场雨,风驰雨骤,雷电交加,看不出几时停歇。
天空黑云翻滚,四周变得昏暗。
除了时不时惊起的粗壮雷电,划过天际,再无其他亮色。
宫道青石路上,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声音又闷又急,溅起无数水花。
墨十稳稳撑着伞。
直到金碧辉煌的承华殿出现在眼前。
踏上台阶,他将伞收起。
承华殿外值守的太监行礼后迅速打开殿门,让谢临珩进去。
墨十拿着还在滴水的伞,候在殿外廊柱下等着。
谢临珩踏进大殿。
一眼便看到了里面殿座上手捻佛珠的谢绥。
自从上一次父子二人因为太子妃册封典礼的事再次谈崩之后,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
朝中大权不在谢绥手中,他又和亲儿子生了隔阂,谢绥便懒得再去上朝,直接明面将所有政务全扔给了谢临珩。
对于朝中那些琐事一概不再管,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之前谢绥身体未愈的那段时间,不管多忙,谢临珩都日日来承华殿在床前侍奉。
如今谢绥身体大好,加上他竭力反对虞听晚嫁进东宫,父子俩见了面也无法心平气和说话,谢临珩便很少再主动过来。
除非谢绥传人召他。
“父皇让儿臣过来何事?”他走上前,率先问。
谢绥看向自己儿子,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让他坐下。
“父皇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跟你提一提,今年宫里举办端午宫宴的事。”
听到‘宫宴’二字,谢临珩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谢绥转了转佛珠,接着说:“前两年因你在外平乱,加上父皇无意这些繁文缛节,所以一概省去了这些繁琐的宫宴。”
“但现在,东陵已定,你也身在宫中,该走的礼制,是时候走一走了。”
听罢,谢临珩垂了下眸。
没直接说办,也没说不办。
顿了两秒,他看向谢绥,直白问:
“是泠妃娘娘劝谏,提议您举办端午宫宴的吗?”
谢绥愣了下。
还没开口,又听到谢临珩说:
“不知泠妃娘娘可有明示,想在何处举办宫宴?”
谢绥皱眉,“司沅深居霁芳宫,无心这等琐事。端午宫宴,是朕的意思。”
“太子,如今国泰民安,宫中礼制,不宜再忽视。”
谢临珩没说别的。
很快起身,语气平静。
“是儿臣考虑不周,五月初七,儿臣会命人补办端午宫宴。”
五月初七——太子妃册封典礼的前一日。
谢绥算了算日期,没说什么。
谢临珩没有多待,离开前,他脚步停住。
握着指上的扳指,静默一瞬,对谢绥说:
“这两日降雨天凉,父皇记得多添衣。”
谢绥眼神复杂几许。
静静瞧着自己儿子离去。
……
承华殿的殿门开了又合。
见谢临珩出来,墨十迅速撑开伞。
男人立在殿前,望着外面的雨幕,漆黑瞳仁微眯,问墨十:
“宁舒公主今日去霁芳宫了吗?”
墨十低头回:“并未,公主一直在阳淮殿。”
谢临珩挥了挥袖,踏下台阶,“回东宫。”
同一时刻。
阳淮殿中。
虞听晚坐在窗前,手肘撑着下颌半趴在窗棱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连绵不停的雷雨。
若锦拿着披风走过来,轻轻披在她身上,轻劝道:
“公主,您在这儿坐了半个多时辰了,去内殿吧,别受凉了。”
虞听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直起身,目光却未收回。
依旧停留在外面。
她掩唇低咳了声,问若锦:
“你说这雨,会下多久?”
若锦看向窗外,脸上同样满是忧色。
“奴婢也不知,只是……若是咱们离开的那天,雨也这么大,怕是会徒增不少困难。”
汾邯湖与护城河交界的地方水流本就急,若是再碰上这种暴雨的天气,自是更加困难。
这个念头还未落,若锦就听到虞听晚说:
“不会。”
若锦低头,看向自家主子。
虞听晚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滴落在手心,她说:
“咱们是要在宫宴那日离开,若是碰上这么大的雨,宫宴不是取消就是推迟,不会冒雨举办。”
她现在担心的,是宫宴还能不能办。
若是办不了,大婚近在眼前,又该如何脱身?
—
半个多时辰后。
东宫。
墨九手中捏着几本奏折,探着脑袋往大殿里面看。
自从他们殿下从承华殿回来,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伏案前。
连他们两个,都不让进去侍奉。
撤回视线,墨九挪到殿门右侧的墨十身边。
小声问他:
“你们去承华殿干什么去了?我现在也分辨不出来主子这会儿心情如何,我手里这些折子,现在能送进去吗?”
墨十瞧了眼他拿着的奏折,“实在不行,待会再送吧。”
说着,他想了想方才去承华殿的情景,无声叹了口气。
“陛下让殿下去承华殿,好像也是为了宫宴的事。”
他话中尽是不解,“今年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端午宫宴,礼部那边催也就罢了,怎么连陛下都惊动了?”
————————————
ps.来啦来啦,宴会逃离倒计时正式开始!!!
咳咳咳,书评,老婆们记得戳一戳哦,爱你们(ɔˆ ³(ˆ⌣ˆc)
第93章 谢临珩猜出虞听晚逃跑的具体地点
墨十这话刚说完,就听到殿内谢临珩让他们进去。
二人迅速转身,进入大殿。
来到伏案前,墨九第一时间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案上。
谢临珩余光扫了眼,没说话。
将所有密信看完,又把案上所有的折子全批完,他才放下笔,脊背往后一靠,冷指搭在眉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墨十正想去倒杯热茶端过来,
还未动作,就听到他们主子随口般问:
“你们觉得,宁舒公主会选在哪里离宫?”
墨十脚步停下,下意识瞅了眼墨九。
两人对视一刹,同时低头,“……属下不知。”
谢临珩短促轻“呵”一声。
起身来到窗前。
望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势。
眸色又深又沉。
声线随意的仿佛在讨论明日的天气。
“既是出逃,就不可能是从皇宫的一座宫殿逃到另一座宫殿。”
“若要逃到宫外,那所选择的水域,必然要在皇宫四方位的边角。”
“而人要想在水中“游”出去,那这个‘水’,须连通皇宫内外。”
“皇宫外的水——”
他话音一停。
殿内忽而间静下来。
一时间只剩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窗枢上的声音。
男人睨着外面被雨打得摇晃的芭蕉叶,眼眸眯了眯,转瞬,薄唇中吐出三个字。
“——护城河。”
听到这三个字,墨九墨十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
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谢临珩摩挲着手中象征着储君身份的玉佩,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来。
嗓音无形中冷了一度。
“皇宫中,唯一又与护城河接壤的,只有东北方的——汾邯湖。”
所以,她选择的,是汾邯湖。
见自家主子三言两语便猜出宁舒公主逃跑的具体地点,墨十只觉得头皮瞬间发麻。
一种许久不曾出现的寒意,迅速从骨头缝中钻出,继而流窜全身。
明明身在殿内,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他却陡然有种,浑身被雨浇透的战栗与冰冷。
墨十简直难以想象,宁舒公主在汾邯湖出逃的那日,被他们主子当场抓住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现下这段时间看似平静的生活,怕是会在顷刻间天翻地覆。
墨十没出息地抖了抖身体。
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闪过去年他追随谢临珩前去柘城边境平叛,大败敌军,活捉敌军将领时对方含恨说的那句:
——宁以多欺少赢得不光彩,也不能和东陵储君比拼城府与心计。
那些狡猾如狐的敌寇都玩不过他们太子殿下,又何况是自小生在深宫、被先帝与泠妃娘娘千娇百宠养大的宁舒公主。
“墨十。”
谢临珩的声音,将墨十杂乱的思绪瞬间扯回。
他立刻往前一步,开口:“属下在。”
谢临珩侧身,清冷幽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声吩咐:
“去告诉礼部,五月初七,举办宫宴,地点定在汾邯湖。”
墨十应声。
转身就要离开。
临行前,又听到谢临珩说:
“把五月初七办宫宴的消息传出去,地点先压下来。”
墨十有些疑惑。
但他没问,快步出了东宫,将宫宴的事落实下来。
墨十离开后,谢临珩看向墨九。
“待雨停了,让人去汾邯湖下面好好搜搜。”
墨九咽了咽喉,迟疑问:“搜……密道?”
谢临珩一记冷眼扫过来,“不然搜什么?”
墨九后背一哆嗦,立刻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
墨十的动作很快。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
阖宫上下,便都知道了初七办端午宫宴的事。
当消息传到阳淮殿时,若锦正服侍虞听晚用晚膳。
岁欢撑着伞从外面跑进来。
来到殿门口,都没顾得上衣袖上的水,将伞塞给门口的侍从,就快步进了大殿。
“公主!宫宴的时间定下来了!”
虞听晚手中的汤勺“砰”的一声砸在碗碟上。
听到这个心心念念的消息,不知怎的,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开心。
反而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她抬眸,看向岁欢,第一句便是问:
“宫宴一直没动静,怎么突然定下来了?”
岁欢回道:“奴婢听说,好像是陛下特意传见太子殿下,让他办宫宴,这才临时定了下来。”
若锦看了看虞听晚,又看向岁欢,“时间呢?宫宴的时间定在哪一天了?”
岁欢:“定在了初七。”
初七……
虞听晚重复这两个字。
“初七?”若锦看向虞听晚,“这不就是……册封典礼的前一天?”
虞听晚握了握指尖。
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前两天谢临珩说的那两句。
【端午并不重要,我们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们的册封典礼顺利完成前,我希望不会有任何突发意外。】
她强行压下心神,让人收了膳食,在殿前伫立片刻,随后去了东宫。
虞听晚到的时候,沈知樾也刚到一会儿。
刚走进大殿,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太子殿下,你这心思还真是多变,不是说好的不办宫宴了吗?”
“你这怎么想的,不声不响的,又突然要办了。”
“初七啊初七,殿下,你定的日子是初七,不是十七,初八还要举办太子妃册封典礼,你觉得时间能来得及吗?”
虞听晚脚步停下。
隔了两秒,内殿屏风后传来谢临珩的声音。
只有短短三个字。
“来得及。”
沈知樾将扇子摇得呼呼响。
坐在他对面,指节在桌面上扣了扣,又问:
“那地点呢?”
“宫变之后,这是宫中第一次大办宴席,你准备在哪里办?”
虞听晚正想听谢临珩的答案。
还没听到,墨十就从殿外进来,经过她身边时,声音如常地喊了声:“宁舒公主。”
随着这四个字一出,内殿屏风后的交谈声瞬间停了。
虞听晚轻“嗯”了声。
抬步往里走。
屏风后面,乍然听到‘宁舒公主’这几个字,沈知樾脸上出现两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