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姬洛的母亲王氏,是琅琊王氏出身,就算世族的权力一再被削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氏清贵,子弟受严格教育,不论朝堂上的势力,依旧受到文人墨客追捧,也是不容小觑。
王家傲气,王家的女儿受天下人追捧,却不曾有嫡系入宫为妃,这也得要有强大的家族底气,才能拒绝皇室的联姻。
善鸢的脸上一红,低垂着眉眼,好半晌才细声细气的说着:“我等着呢……”小女儿家的娇羞表露无遗。
丝韵被竹声从地上拖了起来,她频频地望向凉亭里的人。
不管是谁见了,都得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丝韵不这么认为,她心里燎火似的着急着。
郡主可不能喜欢那姬公子。
如果郡主喜欢了姬公子,那荣王爷可怎么办?
王爷这些年来太苦了。
如果连郡主都被人抢走了,那王爷和贵妃娘娘可真是太苦了。
第三章 宫闱之争
秋日里,天气多变如晚娘的脸,一下子雨下得令人生寒,一下子日冕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晒得人头昏眼花。
时至申时正,善鸢这才依依不舍的与姬洛作别,在丝韵和竹声的陪伴下上了马车,这台马车是五皇子专用的马车。
也是有五皇子作陪善鸢才能够轻易出宫,五皇子是岁敏的胞弟,今年与善鸢同岁,善鸢和皇子女的关系一向不错,和岁敏姐弟感情是最好的。
车里有着女眷,五皇子便骑着马在一旁护送,在城门落钥之前要回到宫里,善鸢有些依依不舍,她悄悄的拉开了车窗,露出了一个小缝隙,从那个小缝隙,她望着外头的车马喧嚣,不禁有些闪神。
这一回出宫玩得还算尽兴。
也不知道下一回会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下一回已经是出嫁的时候了吧。
善鸢的额际出了一点汗,丝韵立刻趋上前将她披风取下,在取下那披风的时候,她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那滚在披风上头滚了一圈的狐狸毛,那狐狸毛质地极好,白色的,一根杂毛都没有。
“这狐狸皮毛可真好,还是去岁王爷寄回来的呢。”
善鸢的目光移到了披风之上,有着一瞬间的闪神。
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想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已经离京很多年了,这些年来聚少离多,不过每一回回来,他都会带回来很贵重的礼物,把她的库房堆得满满的。
明明就不在。
却是霸道的想要渗入她的日常生活之中,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好哄的小丫头了。
“嗯,兄长的东西,没有不好的。”讲到鹿鸣,善鸢的脸色就微微沉下来了。她和鹿鸣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绑在一块儿。
人人都道,他们会成亲。可实际上,就算这样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皇宫里却是迟迟没有动静,不曾订亲,也没有换过庚帖。
外人看不透,可是善鸢知道。
鹿鸣是不愿娶她的,他心高气傲,不愿意走着皇上为他铺的坦途,宁愿自己到苦寒的边境也要躲着这桩婚事。
善鸢是知恩图报的,稚嫩时期的那一点小心思快速消散了,她已决心与他各自婚嫁,各自婚娶。如此一来,嫁到宫外倒是个好选择,选个文官,门当户对,闹不出幺蛾子,或许有昭一日,还能帮衬到他。
至少不会像那人……选了最苦的路。
成了武将。
像她的父亲一样。
哪一天没了都不奇怪。
在她母亲随着父亲出征之前,曾经抱着她在床上垂泪。
这一仗不该这样随随便便地打。
可是她的父亲领了皇命。
他的父亲爱妻女,可也爱天下,他可以为妻女舍身,也可以为天下舍身。
母亲语带埋怨的对她说,“以后寻个文官嫁,千万不要当武官妻,提心吊胆的。”
其实善鸢的母亲自己也是将门虎女,从小就和母亲留在家里为着自己的父兄担忧着,她不希望女儿同她一般辛苦。
那时候的善鸢哪里听得下这些话?
她骑在善固的肩膀上面笑着:“阿娘别哭,阿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然会取胜的!”可那时她没经历过战火,哪里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
在那一战之后,她幼小的心灵、千疮百孔,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心情。
不做武将妻。
如今这般。
很好!
皇家的马车,车头挂了七彩琉璃灯,赶在了宫门落钥之前驶进了皇城,马车上面挂了善鸢的腰牌。
在这皇城里,善鸢的腰牌和已经封了王的鹿鸣是一致的,可以走玄武门,这腰牌甚至还比鹿鸣的还要更泛用,可以直接走大道,驶进后六宫之中。
马车驶到了驻车石,五皇子鹿向亲自给她搭了一把手,“阿鸢小心。”
“谢谢五哥哥。”善鸢甜甜的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有着渲染力,能够把其他人的嘴角也带上扬。
“说什么客套话,不把我当兄长了?”鹿向龙章凤姿,长相不是那种特别出众的,但是笑起来特别有魅力,他有个浅浅的梨涡,瞧着会比本身的年纪在小一些,所以他总是特别挺着胸,好像是想让自己显得更成熟、高大一些。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多在意自己的形象一些,因为笑起来显幼,鹿向老是板着一张脸孔,可是面对善鸢,鹿向就像冰雪遇上了骄阳,怎么都只能消融。
鹿向的母亲是贵妃的陪嫁,在潜邸时期被扶植为妾室,所以岁敏和鹿向姐弟俩和善鸢特别亲近。
“颂仪姑姑来接阿鸢妹妹了,那咱们就此作别了。”远远的,贵妃的另外一个陪嫁颂仪领着宫人浩浩荡荡地来迎接善鸢。
“感谢五哥哥今天给阿鸢蹭车,下一回还得麻烦五哥哥捎上我。”
“你如今出宫的次数频繁,父皇那么疼你,已经着巧匠司给你打造一台平衡车马车了,我有幸看到图纸,那可真是一台好车,以后是哥哥要蹭阿鸢的车了。”善鸢这般荣宠,其他皇子女暗妒的可不少,不过光是这功臣之后的名头,在这深宫中就要比皇子女的身份更贵重了。
“哥哥哪里的话?我一个女子也不好独自出门,到时候还是得麻烦五哥哥了。”
“不麻烦,三哥离开前,也是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妹妹的。”鹿向想到了鹿鸣,心情陡然间复杂了起来。
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鹿鸣,正想要对鹿鸣劝上一句,却又想起了自己母亲的叮嘱。
异母兄长和生身母亲放在天秤上,天秤马上倾斜了,是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鹿向把到了嘴边的劝诫给收回了肚子里。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颂仪姑姑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五皇子安,郡主安。”
“颂仪姑姑。”鹿向朝着颂仪点了点头,接着温声对善鸢道:“我先回去了。”
当今的皇子之中,大皇子早夭,薨了,二皇子中宫嫡出太子居东宫,三皇子封王,已经在宫外立王府,其余皇子皆无功绩无封号,就连嫡出的四皇子亦然,都居于外五所。
外五所同样有宫禁,不过比后宫晚一个时辰。
“嗯,回见。”
善鸢与鹿向作别后便挽了一下颂仪的手。
如此亲昵的举措是不合宜的,可是善鸢和颂仪的情分并不一般。
“劳烦颂仪姑姑走了这一趟啦,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呀!”善鸢丧亲的时候是鹿鸣抱着哭到晕过去的她回到贵妃的长春宫。
贵妃虽然待她极好,可毕竟身份贵重,不可能事必躬亲,是以一直以来真正在看顾她的生活起居的人是颂仪。
“小祖宗,贵妃娘娘他舍得吗?你这一双小脚,等走回去都起泡了。”
“颂仪,发生什么事了吗?”失去双亲的孩子,总是早熟一些,鹿鸣就算这失亲后的日子因为皇帝的庇护而顺风顺水,可还是比一般贵女更会看人脸色。
虽然颂仪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往的温润,善鸢却是看出了那笑容背后不对劲的情绪。
“哪里的事?小祖宗想多了。”颂仪总是喜欢亲昵的喊他一声小祖宗,善鸢注意到了,颂仪悄悄摸了一下左耳的耳珰,这是贵妃和两个孩子跟颂仪这个心腹订下的暗号。
代表,“人多口杂,隔墙有耳,回宫再说。”
善鸢不动声色,但是仔细看着,就会发现她的笑容定格了,上扬的嘴角始终角度不变,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
这是出大事了!
善鸢踩着杌子,搭着内侍的手上了软轿,因为心不在焉,脚底下一滑。
“哎哟祖宗啊!”颂仪惊呼了一声,只见丝韵眼疾手快,直接把善鸢扶稳了,这才免去了一场灾祸。
“郡主可要小心啊!”竹声在一旁空着急着。
丝韵是善鸢进宫以后长春宫配给善鸢的宫女,连善鸢都不知道的是,丝韵是暗卫,还是鹿鸣亲自给她挑选,万中选一的好手。
至于竹声,那便是从小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子,原本叫阳春,进了宫以后重新赐名,是以丝韵私心不愿善鸢与姬洛走近,可竹声却觉得只要善鸢喜欢就好,两人都是忠心的,只是忠心给了不同的人罢了。
善鸢向丝韵道了声谢,一张小脸雪白,拍着胸口,有了这个变故,倒是方便她卸下笑容,忧心着长春宫里是否有什么不妥。
这样的小变故都有人看在眼里,一个小黄门一闪而过,便通风报讯去了,目标便是凤仪宫。
皇后和贵妃从潜邸时期便已经明争暗斗不止,善鸢也算是从小见识着两个女人的战争。
这一场战争漫长而且永无止尽,没有人明着说,却是会战到至死方休。
从皇帝把善鸢交给贵妃照顾,而非皇后照顾的那一刻起,两宫之间就再没有和平可言。
倒不是贵妃要争,而是皇后始终紧咬不放。
众人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小黄们的存在,而是已经习惯了。
皇后那边的一举一措,贵妃也是了若指掌。
善鸢无心去理会那个小黄门,她一门心思已回到了长春宫。
“义母。”一从软轿落地,善鸢便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往正殿起居室而去,通常这个时候差不多要摆膳了,这时贵妃应当人在起居室。
果不其然,此刻贵妃已经在了,除了贵妃,还有另外一人,“义父!”
南泱国皇帝始亲万机,励精图治,是人们口中的好皇帝,今圣早年登基之时,江山还不稳固,哀帝无能。
对外,长年只顾享乐不顾边防,引北虏南攻,险丢玉门关,割让北边五座城池,并向北虏岁贡,令公主和亲。
对内,哀帝子嗣单薄,仅有三个儿子,大皇子骄奢淫逸,二皇子野心勃勃有反逆之心,最后两个皇子自相残杀,留下的幼子先天不足,灵智有缺失。
今圣为哀帝子侄,于叔伯堂兄弟之间,靠着皇后母家固武侯府兵力成功夺嫡,是以皇后十分骄横。
今圣的后宫并不丰,因为皇后太过善妒,今圣鲜少踏入后宫。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第四章 妄念
堂堂一国之君,每到了官衙散值之时,便会偷偷的飞檐走壁,来到贵妃的宫里蹭饭。
在贵妃的宫里,约莫十天有八九天可以遇到皇帝。
在贵妃的宫殿里,鹿壑就是个普通的家翁,善鸢便唤他一声义父,他还乐呵着。
贵妃对着皇帝的神色淡淡,皇帝也不恼火,对着善鸢招了招手,善鸢内心颇为尴尬地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很显然的,贵妃娘娘今天不想搭理人,可皇帝硬要来蹭饭,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融洽,善鸢的眉毛抖了抖,之后在皇帝殷切的眼神下走到了贵妃的身边,当起了两人之间的润剂。
贵妃瞧见了善鸢,脸色和缓了不少,“怎么毛毛躁躁的?快坐下来净手。”舒染染拉过了善鸢,一双美丽的眸子轻轻地眨着,便让人觉得好似跌进了一汪春水之中。
舒染染独宠多年当之无愧。
就算已经年近半百,书染而依旧风韵犹存,看起来像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有着最动人的女人韵味儿。
“颂仪,吩咐上膳。”
在长春宫里,皇帝的地位还要排在善鸢之后。
有鹿壑在,母女俩也不多说话。正好,天家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等到用完膳以后,贵妃这才正眼瞧了皇帝一眼,“今日是十五,还请皇上移驾凤銮宫,莫给妾身添堵。”
凤銮宫里那个不能对皇帝撒泼,对她可是不会手软的。
“染染……”鹿壑眼神透着哀伤,不过舒染染不为所动,最后鹿壑只得妥协,“明日我再来看看你。”
“不必了。”舒染染冷冷的回应。
在善鸢记忆中,鹿壑和舒染染也是有关系平和的时候,只是在鹿鸣离开之后,这样的平和完全被打破了。
舒染染心中怨着鹿壑。
也只有她敢恨鹿壑。
因为鹿壑爱她,却无法护着她和她的孩儿。女人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可以为了爱情一无所惧,可是在有了孩子以后,却发现男人的无能、无用,可此时已经没了离去的机会。
“阿鸢,多陪陪你义母,义父先走了。”鹿壑无奈,起身离去。
“儿臣遵旨。”这一声儿臣,也是皇帝对她的宠爱。
善鸢望着鹿壑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悄悄叹息。
想来,今日舒染染的心情一定很差,这绝对不是提起她婚事的好时机,毕竟皇帝和舒染染还寄望着她能给她做儿媳妇呢!
真要说起来,这样的话题,就没有一天是合适的!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善鸢很快的就忘了姬洛对他说的那些话,她心中还惦念着,在回到长春宫之前,颂仪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在确定皇帝走远了以后,舒染染握住了她的双手,“囡囡,你三哥哥回来了,可是他在路上受到伏击,受了伤。”囡囡是善鸢的小名,只有舒染染和鹿鸣这么喊她,是个专属的爱称,听着特别窝心。
“兄长归京了?怎么受伤了?伤哪儿了?”善鸢知道鹿鸣定是要回来一趟的,毕竟先皇的国忌日也将至,今年没有战事,他若不现身,会引来弹劾的。
鹿壑的皇位说名正言顺也是,可总有那么点不顺的部分。路壑是先帝的侄儿,在登基的时候先帝已经只有一个智力有伤的孩子,所以鹿壑一嗣过继了一个孩子给先帝延续香火。
为了杜绝流言蜚语,鹿壑强烈要求子孙尊重先帝,以杜悠悠众口。
当年,皇后本来执意要过继的是鹿鸣,也还好鹿壑态度坚定,没让这事儿成了。
想到这儿善鸢秋便感到不平。
舒染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善鸢的表现,善鸢那紧要、关切的模样实在不假,舒染染沉郁了一个下午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两个时辰前传来的消息,义母无法出宫,明日宫门开启,还得劳烦阿鸢出宫一趟,去替我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