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的嗓子低沉,听著有些不近人情,搭上那张神情冷酷的脸,一般人都怵得要死,就是善鸢一点都不怕。
“我起吗?”善鸢歪了歪脑袋瓜,看著有几分娇憨可爱,小虎崽子与她四目相对,似乎看上了她垂下来的珍珠耳珰,就这么跳了起来,一爪子想要把耳珰扯下来。
善鸢的耳珰就这么掉落在地面上,被小虎崽子玩弄着。
“就叫珍珠吧!”这个想法一闪而逝,马上被善鸢捕捉到了,“珍珠不可以,那个不可以吃,吐出来!”
他心爱的小姑娘笑得开怀,就这么近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及,鹿鸣在北境变得冰冷的心房,有温暖的活水流过。
高大的男人在少女身边蹲了下来,把珍珠嘴里的耳珰解救了出来,他眉宇间的冷厉像是刀锋一般,小珍珠却是一点也不怕,还冲着他龇牙咧嘴了起来。
“果然跟她的主子一个样。”鹿鸣没有因为珍珠的反抗而生气,反儿生出了几分的愉悦。
当初他便是看上了这虎崽子像她,如今看起来,当真是像极了!
善鸢和珍珠玩疯了,整个宴乐殿里头全是她们两笑闹的声音,鹿鸣光是在那儿瞅着,内心里头生出了几分的满足,他已经能够想像他的王府里头,有了女主人的样子。
那样的情景,令人欣然神往。
“珍珠真的很喜欢郡主呢!之前珍珠谁都不亲近。”珍珠在,蔚洕和驯兽师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就算珍珠只是个虎崽子,也已经长出小虎牙,如果一口咬下去,善鸢这样的娇人儿可是丝毫无法抵抗的。
珍珠专注的玩乐了一阵,瞅著有些累了,毕竟年纪小。
善鸢依依不舍地目送珍珠离去。
“这么喜欢?”鹿鸣瞧她玩得入迷,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他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这么久不见了,他暗自冀望她能多放一点心思在他身上。
“喜欢。”善鸢笑得见牙不见眼,弯弯的眸子里面以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浩渺星空,编贝一般的牙齿,十分招人喜欢。
“鸣哥哥可真好!”一不注意,亲昵的称谓就脱口而出,“这是我收过最棒的礼了。”善鸢的心思细腻,很快的察觉鹿鸣的情绪似乎比来时低落了一些,虽然摸不清鹿鸣为什么不高兴,可善鸢却是挺能哄人的。
一句软话便快速的抚平了他心中那么一点的不满,他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下来,“你喜欢就值了。”珍珠本身不昂贵,昂贵的是把他养活、养壮实所耗费的人力、物力。
对外人来说那可能是一笔天数,可对鹿鸣来说,只要能换善鸢真诚的笑容,那耗费再多银两都是值当的。
“只是……珍珠能养在长春宫吗?我怕义母会想起宝珠。”善鸢高兴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那一双低垂的眸子里头漾满了担忧。
宝珠是长春宫不可言说的伤痛。后宫里的日子是枯燥乏无味的,宝珠的娇憨、活泼、机灵,为整个长春宫注入了一股活水。
皇后毒杀的不仅只是一只小猫,她还毒害了长春宫众人的心,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因为宝珠的死亡而心里头伤了一块儿。
“别担心,养在我府上。”鹿鸣并不否定善鸢的说法。
长春宫确实不适合再任何动物了。
那一年宝珠死了以后,众人明知道是皇后下的黑手,却无法处置她,那时候,当时皇后的亲弟弟才在江南一代剿匪,立下了赫赫战功,就算知道是她,也只能打杀几个宫人做交代。
那一批打杀的宫人,有好几个是贵妃自己的人,他们吃了亏,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那之后,贵妃和皇帝之间本就破碎的情感,更是跌落了谷底,拼都拼不回原样了,旁观者清,鹿鸣知道父母之间的情感早就是覆水难收。
善鸢想起了自己想要对鹿鸣说的话,心中的喜悦渐渐淡去。
第十五章 不见不散
是该养在鹿鸣的府上的,毕竟只有鹿鸣才有那样的财力,可以在府上豢养珍禽异兽,如果她嫁给一般士族,夫家能让她在深宅大院里面养大猫吗?怕是不能的……
鹿鸣并不知道善鸢心中所想,只想着如若过几个月办婚礼,善鸢就可以天天和珍珠在一块儿了,届时珍珠应该会养得更成熟,不会再贪玩了。他想将珍珠养得护主一些,如此一来他不在善鸢身边的时候,也能安心一些。
鹿鸣鼓起了勇气,打算要对善鸢说,他已经准备好要向皇帝球衣到赐婚圣旨,他已经准备好了,现今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护佑她。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口就涨得满满的。
“阿鸢,三哥有话要对你说。”
“阿兄,阿鸢有会要对你说。”
同一时间,善鸢也打算开口,告诉鹿鸣,她已经有属意的结亲人选。
贵妃和她之间的约定,她一直记得,如果在这个时候开口,想来是最合适的,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你先说。”
“你先说。”
想到即将说出口的话语,两人内心都是有些紧张的,在同时开口说话以后,两人皆是顿了一会儿,接着再次异口同声。
善鸢的脸上有些热,鹿鸣的亦是,这回两人都不敢说话了,沉默慢慢的延长。
“王爷、郡主。”外头传来了丝韵的声音,“贵妃娘娘有请,请两位主子准备赴宴了。”
善鸢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鹿鸣,“我……我……”她的眼神闪烁着不安的光芒,仿佛羞涩的花苞,蕴藏着无限的话语和思绪。她的喉咙微微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盘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困住,无法脱困。
鹿鸣的喉头滚了滚。
就在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情况下,丝韵人已经抵达两人面前。
“等宴会过后,我听阿鸢说。”既然已经决定要向她坦白心意,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善鸢的小模样像个小钩子在他心头上挠啊挠的,那一霎那间,鹿鸣是一阵心旌荡漾。
他心头酝酿了几分的期待,善鸢要对他说什么呢?他两三番两次齐声而语,这样的默契实在太惊人,会不会……他们其实心意相通呢?
没能在当下开口,善鸢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尤其是在瞥见丝韵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丝韵眼底的恳求。
今日,是为了鹿鸣接风洗尘,这才大宴宾客,如今的主角应该是鹿鸣,她不应在此刻拿自己的婚事叨扰鹿鸣。
在想清楚这一层以后,善鸢点了点头,“等宴会回来,兄长先说好了。”
“我离去这么久,都没能好好听阿鸢说话,这一回,让阿鸢先说吧。”
鹿鸣的声音和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善鸢仿佛从鹿鸣的眸底捕捉到了一丝的情意,这样的想法令善鸢的心跳失了几拍,她很快的把这种想法压抑着。
她可不要自作多情。
这么多年了,鹿鸣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表示,她还期盼着什么呢?
金阙千宴乐未央,天子座于首,他的身边自然不是贵妃,而是当朝的皇后,次一席是太子、太子妃、小皇孙和荣王鹿鸣,再次之是善鸢和贵妃,善鸢和贵妃的对面,则是皇后所出的嫡亲公主乐安和贤妃所出的乐琪公主,再来是贤妃和淑妃……依着身份入座,越是靠前,越是身份显贵。
待皇帝宣布开席以后,善鸢的目光朝着乌泱泱的人群往下看,她花了一下子才找到了姬洛的位置,姬洛属于世家,跟着他的父亲一起出席,席位并不算远。
姬洛并不是长子,他的两个哥哥也在身侧,在善鸢的目光投向远方的时候,姬洛也正好在看着她,两人的目光遥遥的对上了。
姬洛是守礼的,他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措,只是对着善鸢微微一笑。
善鸢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下意识的扯出了一个微笑。善鸢并不知道,两人的互动落入了正一错也不错的盯着她瞧的鹿鸣眼底。
“三弟,北境得以长年安稳,多仰赖有三弟将才,冰雪凛凛之地,兄长心心念念,今得见汝回归,欣喜非常,此乃乐事,当浮三大白,兄长敬你一杯。”
太子和鹿鸣之间素有嫌隙,鹿鸣不爱搭理他,可太子却很刻意的和鹿鸣搭话,那祝酒的态度,仿佛他是君,鹿鸣是臣。
鹿鸣收回了目光,目光没落在太子脸上,而是落在桌上的酒觥上。因着鹿鸣总是不爱搭理鹿咸,朝中渐有三皇子恃才傲物、居功自傲的声名传出,鹿咸似乎以此为乐。
鹿鸣不屑解释,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这样的声名也就广为流传。
善鸢的位置离鹿鸣并不远,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太子的声音引走了,她知道鹿鸣向来不耐烦太子,不禁有些担忧。
鹿鸣又抬起了眸子,这一回他注意到了善鸢明显担忧的神情,他这才应付了一下,举起了酒杯,“太子殿下既然这么说了,本王就先干为敬了。”话说完,鹿鸣便拿起了酒觥,斟了满满的一杯,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
在这种场合上,这样不知节制的喝酒,实在十分危险,善鸢有些紧张的望向了身边的贵妃,贵妃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善鸢不要插手,让鹿鸣自己处理。
不久过后,善鸢已经听不清鹿鸣那一处的声响了,宫中乐师、舞娘上前来助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热气上了身,善鸢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一个由头,善鸢在丝韵的陪伴之下暂时离开了未央殿的主殿,善鸢熟门熟路的绕过了长廊,往偏殿的的方向走去,那儿有个隐蔽的抱厦,正好可以倚着栏杆吹吹风。
这四周有活水浅池,养了一些鲤鱼,最是清凉,不过蚊虫也多,善鸢身上带了驱蚊的香包,倒是一点都不怕。
“呼……”善鸢终于得以喘一口气,丝韵拿出了扇子轻轻为她扇了扇。
忽尔之间,丝韵有些警惕的回头,只见长廊的拐角走来了熟悉的人影,再过十步便到塔楼的楼
“郡主也出来透透气啊!”是姬洛。
由于进宫与宴,姬洛身边没有人,他身上穿的不是常服,而是六品文官的绯色官服,在月色之下他的影子迤逦了一段,随着他缓缓走近,这才慢慢看清他清俊的样貌,倒有几分像是月下谪仙。
善鸢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姬洛,心里头有一些的诧异。
“真巧。”善鸢挤出了笑容。
“是啊。”姬洛嘴里这么应答着,可心里却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他一直关注着善鸢的一举一动,就等着她离席,他才能靠近她。
在皇宫里头,善鸢并不想和姬洛多说太多。
姬洛痴痴的望着善鸢。
平素在宫外,善鸢总是一席常服,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宫装。
姬洛和善鸢的相处一向守礼,他自知唐突了善鸢,遂自行开口说道:“深宫中多有不便,明日未时,桐山书院,不见不散。”
善鸢点了点头,“不见不散。”她的嗓子细细的,弱得像奶猫。
姬洛正欲离去,未料却与鹿鸣正对面迎上,姬洛连忙拱手施礼,“微臣见过荣王爷。”
第十六章 艳曲
善鸢倚着栏杆远眺,从她的角度看不见鹿鸣,当她听到荣王两个字的时候,着实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快速地回头,只见鹿鸣站在那灯火阑珊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善鸢却觉得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必然骇人。
就算没有男女之情,有哪家兄长撞见妹妹和外男私会不恼火的。
姬洛修长的身姿因为下弯腰的动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鹿鸣只要不说话,他就不能动。
善鸢和鹿鸣四目交接,随着鹿鸣缓缓走近,善鸢的心口开始失序,他开始挑拣着字句想要圆一圆场面,“兄长,我在此与姬公子巧遇……”
“巧遇?”鹿鸣像是在品味着这二字。
“是……殿里头太闷了……”殿里头闷,此刻的气氛更闷,都要让人无法喘息了,善鸢本能的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凝滞的气氛,未料只是让气氛越发的干硬了起来。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滚!”鹿鸣的声音低沉,杀场上拚杀出来的杀气让人心惊胆颤。
“臣、臣告退。”姬洛用尽全身上下的力量,这才让自己没因为惊惶失措而失态,可他却是连多看善鸢一眼的余裕都没有。
善鸢望着姬洛的背影,知道这并不能归咎于他,在朝堂之上,就没有不怕鹿鸣的人,连太子都忌惮的人,又岂是姬洛能够轻松应对的?
只是姬洛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是让善鸢有些失落,即使鹿鸣是她阿兄,他是否也该……
也该如何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如今两人八字还没一撇,是这样的表现倒也不意外。
善鸢将那么一点不快抛诸脑后,注意力回到了鹿鸣身上。
虽然没有理据,但她却觉得鹿鸣此刻非常的不悦。
“阿兄怎会来此?”善鸢柔声问着。
这一处抱厦当真是偏远,是善鸢在长时大宴时最佳的去处,抱厦的角落还放了一盏六角琉璃宫灯,和一个放着驱蚊饵料的香炉,善鸢没有特意去注意到,不过这却是鹿鸣提早让人备上的。
天子大宴,少则两个时辰,多到三个时辰都是有的,一般官员想要随意走动的需要向姬洛那样偷偷摸摸的,去一刻、两刻都会被礼官记载,列入考核,也就只有像善鸢这样受偏宠的小姑娘敢随意进出,有时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
鹿鸣注意到了善鸢饮下两杯果酒。
以往她年纪小,自然不会有酒水,可如今她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来瞧你。”如果不是来瞧她,也不会看到其他小郎君尾随着她。
鹿鸣心头似乎有什么在沸腾。
他可以理解,像善鸢这样的小娘子,一定有大批的追随者,就算母妃有意无意地把她拘在宫中,可她的美名已经远播,在他远赴边关的时候,觊觎她的人不会少,所以每当他回到京城,母妃总是各种明示、暗示,他有时都不大敢进宫看母妃,就怕哪天母妃想岔了,干脆下药成事。
可他看见了,他亲眼目睹了姬洛望着善鸢的眼神。抑或者,他观察了其他未婚小郎君的样态,危机感丛生。
鹿鸣拿出了一小包油纸,在掌中摊开。
善鸢不明所以的瞅着鹿鸣,鹿鸣拿了一块,就放在她唇边。
善鸢下意识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比她想像中好很多,就如同她时常对丝韵说的,“阿兄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善鸢咬果子的时候,柔嫩的唇瓣轻轻扫过了路名的指端,鹿鸣心情畅快了,“给什么,吃什么,也不怕被投毒。”
善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露出了眼白来表达她的情绪,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鹿鸣特别喜欢她这样小模样,把她咬剩的果子丢尽了自己的嘴里嚼。
善鸢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脸上微微发红,只是在夜里看不清她的神色,应该是羞赧至极,即将跨入恼怒的程度。
他喜欢她因为害羞而情绪产生起伏,更喜爱这样的情绪因他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