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早川纱奈并不知情,可是【她】是清楚的。
在这只咒灵的体内,其实就是一场意志的对抗,幕后的那些人派来这只咒灵的最初目的一定不是想要杀掉早川纱奈,而是让它把她带走。
只不过早川纱奈这个懦夫,在跟咒灵打上照面的第一眼就放弃了挣扎,这才让咒灵得以入侵进她的身体里,吸收她的血液和力量,以此来壮大了自身。
现在【她】醒了,自然是不允许这只咒灵乱来的。
她在第一时间截断了咒灵吸收她的血液的行为,因为血液流失过多,她的眼前一直在发黑,整个人感觉虚弱到不行,由此可知那只咒灵到底在这极短的几分钟之内夺走了她多少的力量。
早川纱奈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咒术师,身体里的咒力也并没有很多,但如果真的觉得她是这么废柴的人,那可就说错了。
得到她一部分力量的咒灵已经开始往特级的境界迈步,甚至有了一定的智慧,【她】能够听到它在跟七海对话,本人却在咒灵的身体里继续浮沉。
可是时不我待,再这么在这只咒灵的身体里待下去,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咒灵趴在她身上吸血。
“给我——滚出去!”
【她】怒吼一声,抬起手按住了面前的咒灵血肉——这里大致就是咒灵的肚皮的方位,也是刚才裂开一道竖着的开口将纱奈吞进来的地方。
当她的手接触到那里的时候,咒灵开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然后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被吸取的血肉又通过接触的手掌重新回到了纱奈的身体里,甚至她吸取力量的速度比这只咒灵来得更加快速,尽管只抽出了一只手用来反击,却在顷刻间形势逆转,快速蠕动着要逃离的变成了那只咒灵。
可是那手就像粘在了它的身上一样,不管它怎么躲闪,都没有办法挣脱,硬生生地被慢慢地吸成了干瘪的样子。
此消彼长之下,纱奈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就像干渴许久才得到满足的人,对着那吸取进自己身体里的咒力露出了万分餍足的神情。
跟她此刻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在咒灵发出惨叫的那一刻,七海和远山都在第一时间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咒术师的本能让他们迅速地进行反应,却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这只咒灵本来要进入特级的气势在这一变故之后突然开始疯狂降级,他们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握紧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了起来。
还是七海反应更快,他朝前走了几步,试探性地问:“纱奈?”
他其实也不愿意相信纱奈就这么死在了咒灵的肚子里,所以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就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可是咒灵里面依旧没有动静,没有人回复他,就好像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昙花一现,早川纱奈的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下一秒,咒灵身上的巨大动静就证明了那一声不是错觉。
“嘶啦——”
在两个咒术师紧张的注视下,咒灵的腹部重新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七海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纱奈的手。
那只手前不久还抵在他的胸前,纤细又脆弱,也轻轻撕下那些写满了回忆的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早川纱奈在七海的记忆里一直就是一个跟她的手一样脆弱的人,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手掌没有血色到了几乎透明的程度,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让看着的人忍不住担忧起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折断了去。
突然,他的眼睛好像被什么闪了闪,仔细定眼看去,才发现那是纱奈手上带的手链。
还差那个玛格丽特花,在灯光的照射下亮的惊心。
还不等七海有什么反应,纱奈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那只手上还带着明显的伤口,伸出来的时候还在发抖,可在触碰到那道裂口的时候,就迅速精准地抓住了边缘。
然后用力一拉——
咒灵的身上,更大的裂口出现了。
远山伊织期待地摒住了呼吸,她看着从那道裂口里,有人艰难地迈步,从那一具咒灵的“皮囊”里脱离了出来。
远山满心欢喜地要上前抱住自己的好闺蜜,手上的火焰霎时熄灭,可就在她要靠近纱奈的时候,却被七海拦住了。
“不对劲。”七海并没有看向远山,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纱奈的身上离开过。
他看着对面还在扶着膝盖弯下腰喘着气的纱奈,敏锐地感觉到她有一点不一样了。
“既然这只咒灵是因为纱奈的诅咒而生的,你确定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纱奈本人,而不是那只咒灵吗?”他向远山提出了这样的假设。
远山果然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其实她也感觉纱奈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但那一刻知道纱奈还活着的喜悦还是席卷了她,让她忍不住想,万一这就是纱奈呢?
比起她来,七海显然更加的谨慎,他深知在被咒灵整个吞食的情况下,能从内部自救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占了上风,几乎是打一个照面就发现了纱奈的异常。
果不其然,在彻底地从咒灵的体内脱离了之后,早川纱奈转头看向了那只像一件衣服一样铺在地上的咒灵。
她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尽自己所能抽干了这只咒灵的力量,现在这只咒灵的等级或许只能堪比一直蝇头。
感受着身体里空前充盈的咒力量,她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只不过这种不知情在她阴沉的脸上,也只是展现出了嘴角翘起的一点弧度。
这就是【她】跟纱奈最显著的不同点,纱奈其实是很爱笑的,而【她】一直都是表情很少的人,所以差别大到一眼就能分得出差别。
在榨干了咒灵的最后一滴价值之后,【她】才转过身,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眉目间闪过一丝戾气,但还是强行扯出了一抹笑容,努力让这个笑看上去像纱奈一样:“伊织,你怎么了?我活下来了你不高兴吗?”
【她】自认为完美的演技却连远山伊织都没有骗过去,远山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纱奈,缓缓后退了一步,手上的火焰又重新燃了起来。
“你不是她。”
七海站在一边,一语道破了【她】的伪装,他此刻看上去凉薄而理智,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处在这样的场合,【她】会非常欣赏他的这份清醒。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纱奈曾经为此鼓起勇气豪赌一把的男人。
“你很有意思,七海。”【她】赞赏道,“难怪她为了你都不顾一切了。”
这句话说完,七海就皱紧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她做了什么?”
第22章 应答
面对七海的质问,【她】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了那已经干瘪到不成形状的咒灵。
诚如七海所猜测的那样,那只咒灵跟早川纱奈有非常深刻的链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它也依旧在疯狂地追逐着纱奈,觊觎着她的血肉和咒力,并且它只要再次触碰到她,就能够再次进行吸取。
可是纱奈会给它这样的机会,并不代表【她】会。
【她】轻缓的步伐走过去,在那只咒灵的面前蹲下,咒灵用着自己仅剩的咒灵操控着附近的残秽,如同一个具象化的手一样朝着她伸了过去。
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的咒灵仍旧在肖想着眼前的大餐,却完全没有想过此时的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已经产生了逆转,又或者是想要拼死一搏,只要再度接触到纱奈,它就可以重新把那些力量给吸收回来,重新迈入特级咒灵的等级。
可是眼前这个已经大变样的人类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她】嘴角噙着残酷的笑容,伸手精准地在这一堆的如同烂泥一样的咒灵肢体中找到了它的脑袋。
【她】手上一用力,咒灵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可是正在掌控它的人却充耳不闻,手指直接嵌入了咒灵的脑袋中,随着她的动作,这个原本被保护的很好的脑袋也开始萎缩了起来。
咒灵的奋力挣扎并不能换来【她】一丝一毫的目光,她继续抽取着这只咒灵的力量,知道它的声音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这下连咒灵的残秽也消失不见了。
又或者……是被彻底吸干了。
【她】的手张开,掌心躺着的是一个血红色的圆球,【她】似乎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在看到圆球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然后手一番,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远山伊织和七海两个人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见证了这只“棘手”的咒灵在眨眼间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两个人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两个一级咒术师,也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只咒灵给祓除掉,也许也只有五条悟可以用一招把它给轰得粉碎。
可是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那咒术界第一人,而是一个在不久以前面对一只三级咒灵都展现出了极度的惊恐的咒力微薄的咒术师。
【她】可不管这两个人复杂的心理活动,她自顾自站起了身,心情万分愉悦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受着身体里面前所未有充盈的咒力,只觉得被锁了许久的灵魂彻底得到了解放,属于她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她】自认为自己天生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之前被那个懦弱的笨蛋压着,十年如一日地看着她经历的一切,只觉得心里万分憋屈,这下可算出来了,可不能让那些无用的情感了扰乱她的思维。
这具身体归根究底还是由纱奈本人具有高度的掌控度,如果不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的话,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她】跑出来。
【她】有了一种小人得志的快乐,调动着全身的咒力,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两个人。
既然好不容易掌控了这身躯壳,她就要更加牢固地占据着,不让纱奈有一丝重新回来的机会,恰好,【她】是一个非常娴熟的机会主义者,也非常懂得在抓住了出来的机会之后,怎么才能稳固形势。
既然纱奈是因为对世界的绝望而遁入了意识的深渊,那不如就让她更加绝望一点。
斩断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斩断她的“过去”和“未来”,就是【她】现在首要要做的事情。
换而言之,【她】感受着身体里还残存着的情绪,其实跟七海的现状有那么一丝的相似,但【她】做了一个跟七海完全相反的决定。
既然情绪困扰着【她】的行动,那么她就杀了引动那些情绪的人。
纱奈确实是一个非常没有才能的人,她的术式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并不能在咒灵祓除的战斗中做出任何的贡献,而且本身拥有的咒力低微,的确不适合做一个咒术师。
可是现在托了那只咒灵的福,【她】拥有了起码达到一级咒术师水平的咒力量。
而更加糟糕的是,【她】远比那个懦弱的自己,更加知道自己的这个所谓鸡肋的术式到底该怎么使用。
“她为了你,跟我打了一个赌。”鸠占鹊巢的灵魂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东西,并没有率先动手,而是突然回答起了刚才七海问她的那个问题,“她跟我赌,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段可以一直存续的关系,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人。”
“很傻,对不对。”【她】歪过头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讽刺着,“她觉得你可以让她赢下这个赌局。”
“然后结果你也知道了。”
【她】摊了摊手,状似无辜地对着七海眨眨眼:“她输的一败涂地,可是却耍了赖,没有给予我赌局的奖励。”
“所以现在,我自己来取了。”
【她】的语焉不详,可七海却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里面拼凑出了那些真相。
他原本以为这或许就是早川纱奈的秘密,那个被她封印起来的,埋藏在她身体里面的女魔头的灵魂,可是经过了这样一番接触,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不是,其实也不是。
【她】比那个女魔头更加的理性,邪性有余,疯癫不足,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魔头,不可否认的是,这都是属于早川纱奈的其中一部分。
远山伊织当然也听懂了【她】的话语,眼看着现在这个情况居然牵扯到了纱奈跟七海的恋情,她猛地转头看向了自己那一直非常尊敬的前辈:“前辈,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了手?”
她的脑中模拟出了太多种可能性,却怎么都无法把那些分手理由跟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纱奈到底有多么的喜欢七海,她是知道的,她更知道纱奈到底有多么抗拒跟咒术界扯上关系,知道她到底牺牲了什么。
如果说要分手,那么那个提分手的人,在远山伊织看来,怎么着都不可能是早川纱奈。
七海前辈倒是有可能。
在远山的心中,七海前辈是一个做事周全,表面看上去严肃,实则内里非常柔软的人,他很有原则,不可能会在感情中对不起恋人。
但如果是因为要回到咒术界当咒术师,不想要让纱奈参与进来,为了她的安全而提出分手的话,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问题就在这。
刚才在客厅,七海和纱奈的互动她不是没有看到,还有七海新家的布局,书房这一满墙的照片,其实都在彰显着,七海前辈才是那个不想分手的人。
而纱奈一张一张撕下那些照片,已经证明了她是提出分手的人。
这太奇怪了。
远山伊织也算非常有恋爱经验,但对这两个人的情况却怎么都没法分析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她最后选择了直接问。
七海沉吟了一会,回答了她:“纱奈提的分手。”
他也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而现在唯一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因为输掉了赌局,连身体的掌控能力都没有了。
啊,也不对。
还有一个人显然也知道原因。
【她】的掌心已经积蓄出了一团能量,上面危险的气息就连还在对峙的七海和远山都心惊地将目光投射了过来。
“为什么不来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呢?”【她】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看上去比纱奈本人还要来得容易接近,嘴上说的话却截然相反,她满怀着恶劣的作弄心思说,“当然了,你们问我也没有用,我是赢家,赢家怎么会告诉你们输家的信息呢?”
“让你们知道之后来逆风翻盘吗?我又不是早川纱奈那个蠢材。”
那团能量已经越来越大,【她】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攻击方法,在用自己的方式嘲讽了一下对面的人之后,就立刻把那团能量轻飘飘地抛向了远山和七海的方向。
两个咒术师立刻反应了过来,使用自己的术式对那团能量进行了攻击。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
就算是七海那可以在别人身上强行制造弱点的术式,也拿这团能量没有任何的办法。
它就像是一个黑洞,任何东西碰到它,都会被它给吸进去,而每次吸收了那些东西之后,它就会再度变大一点,到了站位比较前的七海面前的时候,它已经就像那只咒灵一样,伸出了自己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