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算她不想面对,这也并不是她自己的世界,很快就有人找了过来。
夏油杰站在商场的门口,他身边站立着不少的特级咒灵,而他笑眯眯地看着纱奈,再一次朝她伸出了手:“休息好了吗,早川,那边两面宿傩已经彻底醒过来了,没有了五条悟,我们马上就要创造我们的新世界了!”
这场筹谋千年的棋局,终于要落下最后一个棋子了。
而在这之前,他必须确认早川纱奈的立场。
这个术式相当麻烦的女人,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杀死她,她的行事癫狂,了无牵挂,是个非常难以掌控的存在。
就连他,也只是拉拢了她进行合作,这才赢得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如果她现在临阵倒戈咒术师那一方,事情就会非常棘手了。
顶着夏油杰壳子的羂索深知这个【早川纱奈】所有的术式特性,就算是以他千年积累的知识来想出一个钳制早川纱奈的方法,似乎也只有用狱门疆来将她封印。
可是狱门疆现在封印着五条悟,好在他早有布置。
他胜券在握地等待着纱奈的回应,纱奈却捕捉到了他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陷入了更加的惊恐之中。
什么叫做“没有了五条悟”?
这个世界,就连五条悟也失败了!
五条悟已经是站在咒术界顶点的人,就连他都失败了吗?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纱奈强装镇定,对羂索扯出了一抹勉强的笑,试探性地问:“现在是要做什么?”
羂索心中的古怪更甚,他仔细看了一眼早川纱奈,却又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样的得天独厚的术式,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拥有,眼前确实就是她本人无疑。
难道她着急了?
羂索心中考量着,还是决定抛出一个饵来,让她尝到一点甜头,立场更加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长谷川先生的下落吗?”羂索顶着夏油杰那张脸,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我带你去见他。”
“长谷川?”纱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没能遏制住自己的迫切,“长谷川慎一吗?”
“是啊。”羂索一脸莫名其妙的说,“最后一个长谷川,在禅院家。”
最后一个长谷川,长谷川慎一。
是爸爸。
是失踪了十几年的爸爸。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嘴上说着不去找父亲的下落,实则是已经灰心了。
这么多年,她反反复复地去回想父亲失踪的那天的所有细节,却无力地发现,那看似普通平常的一次出门,背后却多了那么多阴谋诡谲,她隐约触摸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漩涡,却惶惶然不敢去对抗那些潜在的庞然大物。
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去触碰这些巨大的阴谋呢?
可是如果是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话,她一定也意识到了这场漩涡,在自身实力已经到达特级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会去追查到底。
可是答案是什么呢,是自己所能够承受的吗?
纱奈说不上来。
即将得知的真相让她激动又惶恐,但她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这个答案摆在自己的面前,是这个世界的自己付出了非常多的东西才换来的,她必须要去看一看,这个困扰了她长达二十多年的谜题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到底都有哪些人参与。
是只有禅院家,还是这肮脏的咒术界,一个都跑不掉。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的是何等惨烈的画面,却没想到等她跟着这个“夏油杰”瞬移到禅院家的时候,看到的确实那偌大荒山上独竖立的黄土一抷。
这是一个无字碑。
积年累月的风霜已经将碑的表面消磨得凹凸不平,这个“最后的长谷川”,最终也没能回到长谷川家的墓冢之中。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是他?”纱奈伸手探向墓碑的表面,这块碑石已经竖立在这里很多年了,她也依旧不肯相信,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许久的答案。
羂索耸耸肩:“我有我的信息渠道,没有必要骗你。”
他的确没有必要欺骗纱奈,因为纱奈已经摸到了这块碑石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花样图案,那是长谷川家的家徽。
或许是埋葬他的最后的怜悯,或许是朋友的帮忙,总之这块墓碑终于还是证明了他长谷川慎一的身份。
纱奈胸中蓬勃涌现出无尽的愤怒,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红着眼扭头问:“下手的都有谁?”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所以之前才会发疯追杀所有御三家和总监会成员。”羂索将手揣进夏油杰那件五条袈裟的袖子里,笑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僧侣一样,嘴中却说着无比残忍的话:“长谷川家,传承了百年的家族,又被咒术界称为‘生命仓库’,每一个传承了家传术式的人都会被抽干生命力给高层用来续命,直到生命枯竭而死。”
他对上纱奈愤怒的视线,扯出了一丝恶劣的笑:“当然最后的长谷川也不例外。”
他非常乐意见到早川纱奈的崩溃,她对御三家的恨意越强烈,这样一来,她才不会成为自己千年棋局唯一的变数。
恨吧,多去憎恨他们,你人生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这个腐朽的咒术界,而我马上将要创造一个只有咒灵的新世界——
他在内心里猖狂地大笑着,却丝毫没有发现面前的早川纱奈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感谢你告诉了我真相。”她说,阴鸷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现在,你也可以去死了。”
……
是她,是那个毁灭世界的女魔头。
七海无比确定面前的女人,绝对不是他所爱的那个纱奈。
这样视万物如草芥,仇恨全世界的眼神,是那个女魔头。
她来到了这具身体里,那纱奈呢,她的意识又去了哪里?
七海没来由地感到心慌,沉着眼充满敌意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就算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她们也截然不同。
他见过纱奈的许多面,鲜活的,安静的,自卑的,闪闪发光的。
在他的眼里,纱奈是他愿意放下原则,也要保护的人。
可是面前的女魔头不是,她手染鲜血,草菅人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的灵魂从头到尾都是黑的,在进入了这个身体的第一时间,周身的气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眉宇间的阴郁是她永恒不变的标志。
她比纱奈多了太多的攻击性,全身都是利刃地向外界展示着自己的恶意,一直困苦于承受外界恶意的人,最终还是被世界给同化了。
女魔头纱奈倒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她先是看了一下自己身体里面的术式情况,在看到“心”上面的藤蔓还紧紧地缠绕着的时候,立刻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反手把那叫嚣着要融为一体的【她】一巴掌扇回了木门内。
这一次,【她】倒飞回了木门后,瞬间没有了声音。
【她】直到,这个女人可没有纱奈那个笨蛋好拿捏。
她的灵魂在【她】的眼里,就像一个凶兽,周身氤氲着浓烈的黑,被恶意包裹和腐蚀,任何让她有一点轻微不爽的人,都会被她瞬间给吞吃入腹。
【她】近乎是如同敬畏神明一样看着女魔头,期待对方能够为自己投下视线,却没有想到换来的是对方的厌烦一眼。
但是不要紧,那个懦弱的胆小鬼已经走了,【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女魔头揍完这个身体里的负面人格之后就没有再在乎对方的动向了,她太是知道这个人格在想些什么,又是多么的聒噪,但是好在【她】欺软怕硬,动动手指就能让对方安静下来。
老实讲,她现在心情不错。
她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当解开藤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是她依然怀念自己从前那些安宁的日子。
她的灵魂降临在这具身体里,是没有办法知道原身的记忆的,记忆跟着灵魂已经跟她互换离开,可是就算是这样,聪明的她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分析出了目前的状况。
这个世界的自己,没有解开束缚,有了相爱的人,马上就要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
多么好的结局,一个完全的,全新的人生。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她遇到了七海,得到了拯救。
而自己没有。
女魔头的人生里面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她只能清醒地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面发疯,痛苦并仇恨全世界,誓要把整个世界掀个天翻地覆。
她敛下自己的所有心绪,用一种奇怪并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七海——这个世界自己的恋人。
她随手抽来了一个椅子,自顾自坐下,直接无视了满客厅的玫瑰花,托着下巴对七海说:“我们聊聊吧。”
眼看着七海依旧对自己非常警惕,她耸耸肩:“放心,要不了多久就会换回来的,记忆跟着灵魂走,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也并不感兴趣,我现在已经达成了我的目的,就随便聊聊,可以吧?”
听上去似乎是在邀请七海跟她一起打发时间。
七海依旧不为所动,他太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不讲道理的人。
“看起来,你知道我嘛。”女魔头笑眯眯地感受了一下他的情绪,得到了一片空白的答案,但她还是察言观色发现对方对于自己有着不一般的谨慎和仇恨,她摸着下巴:“让我猜猜,你有我那个世界的记忆?”
被说中了啊,很好懂的男人嘛。
“我知道你很想把我跟她区分开,那你叫我长谷川吧。”女魔头这么说道,“长谷川,我本来的姓氏。”
“长谷川。”七海喊了她一声,让她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你对纱奈做了什么?”
“很敏锐嘛。”长谷川纱奈并没有生气,面对七海,她似乎用掉了自己攒了一两年的耐心,“这次的灵魂互换确实是我干的,不过我不是冲着毁灭世界来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并不能拨动这个世界的任何命运线。”
说到这,还不等七海问话,她就自己贴心地补充道:“命运线,又叫世界线,世界上只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能够看到,能做到拨动命运线的更是只有几个人。这个世界的话,应该是只有五条悟能勉强看到一点吧?如果两面宿傩已经受肉的话,那么他也算得上一个。”
“你为什么来这个世界?”七海并不相信眼前的女人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但如果可以从她的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纱奈现在的情况,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这种互换是一次性的还是能够完全由长谷川纱奈所掌控的。
“这与你无关。”长谷川纱奈的视线在他头顶的位置飘忽了一下,“我也并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穿越世界线的人,这一次我是找了人帮忙的,付出的代价可不小,一次性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付不起第二次的价格。”
“或者说,除了我,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人会付出这种代价。”她笑着补充道,似乎向魔女孤注一掷了自己所有世界线的未来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她在那边也不会有危险的。”长谷川纱奈说,“她用着我的身体,还没有人能杀死我呢。”
她就是如此狂妄,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但说得却是事实。
似乎是说得有点渴了,她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面拿了一瓶冰啤酒喝,酒精轻微过敏让她的脸上立刻染上了红色,七海看到这忍不住皱了皱眉,长谷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这个世界的自己更加放心了几分,面上依旧是一副“我就是恶人”的表情:“光是我说岂不是很亏,我也有点问题,你来回答我吧。”
七海顿时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放心,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人,这点你不是知道嘛。”长谷川把手上空了的啤酒罐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七海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垃圾桶的方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对方给转移了,立刻更加的警惕了几分,沉声说:“纱奈是,你不是。”
“我也是纱奈。”长谷川反驳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同位体,如果人生轨迹一样,我也会是她。”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事已至此,是没有如果可言的。
这个世界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
长谷川在心里叹气。
但问题还是要问,她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问:“这个世界的我,从高专退学了吗?”
她迫切地想要找出两个世界的不同点,企图知道这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线到底是怎么分岔的。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而且她想要知道不同的人生也是非常合理的,七海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她:“在二年级的时候退学了。”
果然是那个节点啊。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放弃了呢?那个时候,她满是痛苦和挣扎,自卑于自己的完全没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每次出任务都是在拖远山伊织的后腿,她想要从高专退学,却心知待在高专才是她最好的庇护所。
来自母亲的阴影如影随形,加茂家和禅院家都在背地里盯着她,从她进入咒术界开始,那些眼睛就如芒在背,让她完全没法忽略。
就连出任务,她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辅助监督的打量和轻蔑,无意之间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禅院家家徽,她几乎无处可逃。
无数次,总监会派给她的任务,都是要把她的同期们全部支开,让她一个人面对咒灵,而她几乎敢肯定,这些背后有御三家插手的任务,一定在她到达任务目的地之后,等待她的要么是突然等级变高的咒灵,要么是来自背后的利刃。
有五条悟在的高专,是其他两家唯一难以插手进来的地方,是她唯一能够睡个好觉的地方。
可这份心安总有代价,她就是一个没有攻击力的废柴,死亡时常伴随着当时的她,让她痛苦万分却又纠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