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寺凉子一目十行地看着这份文件,等捕捉到自己最在意的字眼后,她终于再度朝自己的部下看去。
“你不是说不会如我所愿吗?为什么还是按照我的要求写了?”
“我了解你,我也了解他,所以他向我提出分手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理由。”
白羽绫希指了指那份报告:“其实我也考虑直接向你丢辞呈的,但是他的身份被公安保护得很好,如果现在就辞职的话,可能我永远都不知道他是谁、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你逼着他与我分手的真相。”
白羽绫希丝毫不避讳自己写这份报告的用意。
“其实想要知道答案的话,直接去问他应该最快吧?可我听说你这几天没有去找过他,似乎也没联系过他,为什么?”
“因为就算问了那个人也不会告诉我的。”
白羽绫希哪里还不知道安室透的性格,他故意发了这样的短信,就是为了和她划清界线。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她一味地追问“为什么”就能得到答案的。
“即便我真的能问到答案,阻拦在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依旧不会得到任何的解决。”
药师寺凉子懂了。
“所以你选择留下来,就是为了从公安的系统里查清他的身份、进而解决阻拦在你们之间的问题?”
药师寺凉子想要收回自己刚才那句话。
白羽绫希果然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利用自己参事官辅佐的职务干涉公安的情报,那可是滥用职权哦,你当着作为上司的我的面说这些话真的可以吗?”
白羽绫希低声嘟囔:“……只有这点你没资格说我。”
她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药师寺凉子,一个自称为了能拥有“滥用警方特权的自由”而成为警察的女人。
“很好,这样才像是我参事官室的人!”
药师寺凉子听到了白羽绫希的嘀咕,却一点儿都没有被激怒,反倒是忽然笑出了声:“事情终于变得有趣了,看来五年的卧底生涯没有磨平你的棱角,这一点我很欣慰。”
这么说着,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自己保管了五年的证件递给白羽绫希。
“五年前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可以拿回去了,不过你艺人的工作暂时不需要停止,警视厅的报道也可以延后再说。”
白羽绫希拿过自己的警察手册。
这个只伴随了她极短一段时间的证件宛若新品,上面的照片也是她刚刚成为警察时的证件照,青涩的面容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愿再直视。
她迅速收回证件,重新看向药师寺凉子:“表面伪装吗?这应该不是参事官辅佐的工作吧?”
在作为警察的同时还有一个表面伪装。
这怎么看都像是公安的人会做的事。
“公安那边对你很有兴趣哦,警察厅的人之前有意把你调去公安,但是被我拦下了,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不应该阻拦?”
有些自己还存疑的事这下一下子被串联在了一起。
“那公安的研修会……”
“算是两边的各退一步的结果吧,”药师寺凉子歪了歪头,“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三天后。届时警察厅也会派人去旁听,你这几天好好准备吧。”
白羽绫希点点头,她捏紧了手里的警察手册,正准备转身离去,但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
药师寺凉子挑眉:“什么?”
上次白羽绫希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电话里质问迫使安室透与自己分手的人是不是她。
不知道这次她又想问什么。
“除了你和泉田之外,是不是还有人知道了我和他交往的事?”
白羽绫希看着自己的上司,一字一顿地问道:“比如……警察厅的人。”
>>>
和整日在现场或是办公室里忙碌的基层不同,警视厅的高层在没有重要事件的时候需要钻研的不是办案,而是人际关系。
喜欢奔波于各种怪异现场的药师寺凉子算是其中的另类,毕竟她家世特殊、掌握警界各种大人物的丑闻,既不需要给谁面子也不需要看什么人的脸色。
现在颐指气使的警察官僚们等到退休之后,搞不好就要到她家的公司继续任职。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在退休之后还有一条退路,大部分的警视厅高层都不会轻易去得罪这个性格古怪难缠的未来东家。
白羽绫希作为药师寺凉子一手提拔上来的直系部下,是最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性格和作风的。
所以她才对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情更加感到奇怪。
药师寺凉子那日说警察厅的人知道了她和安室透的关系、进而怀疑她的证言。白羽绫希推断药师寺凉子是为了保护她,才抢先一步逼安室透离开她。
可药师寺凉子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不仅和警察厅合作还再□□让,这压根不是药师寺凉子的风格。
她能理解药师寺凉子要保护自己的想法,但是她不理解自己和安室透交往的事这么就值得在警察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可惜她就算背靠药师寺凉子,她的手也伸不到警察厅里。所以白羽绫希只能暂时接受警察厅提出的研修课导师的邀请,先和公安的人——最好是能和警察厅派来旁听的公安搭上线,进而进行调查。
但是……怎么从那么多公安里找到警察厅的人是个问题。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公安的研修课,白羽绫希今天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染了头发又戴上眼镜,她走在警视厅别馆的长廊里,满心都是这个问题。
研修课教室就在眼前,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着教室内喧闹的交谈声。
白羽绫希停下脚步,细细地判断着教室内的人数,虽然她见惯了数千人乃至上万人的现场,但此刻的她依旧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体验过的、这种心脏仿佛就要跳出来一般的紧张感。
这份紧张感在几次深呼吸后被稍稍压制,确认心脏不再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白羽绫希这才抬起左手,垂下视线向腕上的手表看去。
使用了五年的手表依旧像是新品一样。
这是白羽绫希与安室透同居第一年的冬天,安室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也是安室透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使用数年的表盘没有一丝的磨损与划痕,白羽绫希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直到秒针转了一整圈之后,这才再一次做了一个深呼吸,单手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迈着自信而又坚定的脚步,从教室的正门推门而入。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喧闹的教室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的公安警察们就像是看见班主任到来的学生一般,顿时作鸟兽散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寂静只维持了极短的一瞬,当他们看清白羽绫希的脸之后,充作教室空旷的会议室里顿时传来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喂,等等,那个是白羽绫希吧?”
“她来做什么?难道是上面看我们平时太辛苦找女明星来给我们开演唱会?”
“你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说好了今天这是情报收集的研修课吧!”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
“走错地方正好来公安的研修课?”
在一阵喧闹之中,只有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方的金发青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走进教室内的女性,虽然对方穿着不同于平时的穿着,戴着金丝眼镜,就连头发也染成了黑色。
但是青年可以非常肯定,这个人就是他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对象。
可是,为什么?
白羽绫希在讲台前停下脚步。
公安警察们对她身份的猜测与争论白羽绫希并没有放在心上,似乎也不在意这瞬间变得混乱的局面,她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讲台上,而后拾起放在话筒架上的麦克风。
这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
而白羽绫希最擅长的,就是用麦克风吸引底下“观众”的注意力。
她笑了笑,一把推开开关,将话筒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短暂的气音从四周的音响散开,紧接着是一段漫长而又刺耳的蜂鸣,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朝着教室内所有人席卷而去。
刺耳的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鼓膜,这一次教室内彻底变得鸦雀无声。
蜂鸣结束之后,白羽绫希将话筒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她扬着不同于作为女明星时的笑容进行着简短的开场白,同时藤紫色的双眼由左及右地迅速扫视着课室内的成员,试图从这四、五十多名公安警察中找到自己的目标。
“早上好,公安的各位,我是你们今天研修课的讲师。”
搜寻的目光最终在右侧最后一排停下。
在白羽绫希的视线落下的同时,正好也与那个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青年四目相对。
青年拥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黝黑皮肤以及蜂蜜一般的金发,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日光落在他的金发上,泛着温柔的光泽,他如同雨后蓝天一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白羽绫希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明显的震惊。
或许就和此时此刻的她一模一样。
极度的惊讶没有影响到白羽绫希准备好的开场白,就在她与青年四目相对的同时,她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自我介绍——
“我是刑事部参事官辅佐,白羽绫希。”
第86章
在白羽绫希走进课室的一刹那,安室透甚至以为这是贝尔摩德的易容。
他打听过白羽绫希的行程表,今天的她应该在片场拍戏。
那部电视剧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已经步入正轨,每天的拍摄任务十分繁重,白羽绫希根本没有空、也不可能出现在警视厅。
更何况还是公安的研修课里。
这一定不可能是她。
决不可能是她!
课室里吵吵闹闹,可安室透却不发一言,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讲台前的白羽绫希。
他正在观察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对方迈着沉稳而又坚定的步伐,丝毫没有因为课室内的公安而胆怯,这份从容淡定就像是被经年打磨过一般,如同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这个拥有着和白羽绫希相同容颜的人,举手投足间都和白羽绫希一模一样,就连她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拿起话筒的同时调整话筒架位置的小动作也是一般无二。
如果不是白羽绫希本人,那能够做到足以让亲近之人都分辨不出真假的伪装,也就只有贝尔摩德了。
安室透一顺不顺地盯着对方,搁在桌面上的双手微微地握成拳状。
贝尔摩德易容成白羽绫希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警视厅,这分明就是对他的挑衅。
安室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她逮捕。
然而下一秒,课室内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蜂鸣。
对着话筒吹了一口气、引起话筒啸叫的白羽绫希笑眯眯地看着瞬间安静的课室,直到那蜂鸣声彻底停止,她这才将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对着课室内的公安们开口说出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早上好,公安的各位,我是你们今天研修课的讲师。”
那是安室透几日不曾听见过的声音。
清冽的,平静的,听不出丝毫的波澜与情绪。
即使他的理智仍在不死心地告诉他讲台前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贝尔摩德的伪装,但是他的感情却已经偏向了另一个更加荒诞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白羽绫希呢?
贝尔摩德之前从来没和白羽绫希接触过。
就算她真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公安要在今天进行研修课的消息,又为什么要选择易容成白羽绫希的样子、以讲师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这不合理。
事到如今,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今天研修课的讲师就是白羽绫希。
她从一开始,就是警方相关者。
讲台前的人将目光落在课室的右侧,从右向左快速地扫视着课室内的成员。这一屋子大约有近五十人,安室透的心逐渐从平静变得紧张,而后又一点点地趋于低沉。
自从那一日和白羽绫希提出分手一直到今天,自己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见过她。
白羽绫希自那一日后没有与他进行过任何的联络。
安室透不是不想去见她,然而琴酒潜逃在外、贝尔摩德下落不明,安室透知道身份暴露的自己一定是组织攻击的重点,贸然去见白羽绫希只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再加上分手时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语……
他不敢靠近白羽绫希的公寓一步,更不不知道事到如今该如何去面对她。
这些日子来,他能做的,只有从负责白羽绫希护卫工作的同期那里获得她的近况,然后一边拜托他们继续保护白羽绫希,一边极力追踪组织残党的下落。
至于在抓住组织残党后再向她道歉、以及是否要挽回这段感情的事,安室透甚至都不敢去细想。
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隐隐期盼着白羽绫希能够注视到自己的存在,却又有些害怕在这种场合下与她重逢。他既希望以今天的研修课作为突破口,可又有那么一丁点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这么软弱的想法实在不像是他,就连安室透都有些搞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绝不仅仅只有白羽绫希的目光。
终于,安室透感受到白羽绫希的视线扫过课室内的所有人,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与他四目相对,安室透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一刻,安室透再也无法做出自欺欺人的荒诞猜想。
眼前的人不可能是贝尔摩德的伪装,她就是白羽绫希,自己之前提出分手的女友。
如果白羽绫希从一开始就是警方相关者,那他提出的分手……
他被设计了!
这个认知让安室透瞳孔地震。
他怔怔地对上白羽绫希写满错愕的双眼,那双藤紫色的眼睛在课室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明亮,也衬得她眼中的震惊越发地明显。
而在这一刻,安室透也听见了她未说完的自我介绍的最后一句:
“我是刑事部参事官辅佐,白羽绫希。”
刑事部参事官辅佐。
药师寺凉子的直属部下。
熟悉的名字、以及意想不到的职位引得课室内的其余公安再次一阵喧哗,也让安室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能够理解其他人此刻的心情。
在今天之前,就算他与贝尔摩德有过不少接触合作、又在发现赤井秀一假死后猜水无怜奈是卧底,即便是有他自己这个三面颜的例子在,安室透也从未有一日想过孤身一人卧底进组织、在他的扶持、监督和帮衬下成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团偶像的白羽绫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