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比她还高的细长白菜，西琳摩挲着下巴，心想难道这些白菜尝起来跟现实世界普通白菜的味道有所不同？
诚如她愿。这些红色白菜很快就被采了下来，姥爷卡布尔是个留着淡淡胡子眼神犀利的农家汉，一把镰刀使得舞舞生风。他要把这些今年新生的白菜割下来给孙辈们做红菜炖肉。
妈妈去给她爸爸打下手，哥哥们躲在阴凉的屋子里做周末功课。不上学的西琳无所事事，嚷嚷道：
“姥爷，我要去田地里玩！”
“哦~”
卡布尔接着补充道：
“不过小心那个大家伙，可别去捉弄它惹它生气。它还对你不熟呢！”
“好的~”
姥爷家的菜地妙趣横生。大多数的植物都比小矮人西琳要高，整整齐齐地生长着，某些即使不在下雨天气顶端也挂着巨大的水滴。
她小心翼翼避过那些不小心踩到就会爆炸的，来到了最正常的包菜的菜地里。坐在菜地边缘上思索着一个问题。
这里的npc都是有自己的生活的，玛丽莲娜有自己的父亲母亲，姥姥去世后姥爷独自经营着一家菜园。可她怎么没有父亲？妈妈在孩子们面前连提都没有提过这个人，屋子里也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连一件衣服、一张照片都没有。
难道是游戏设定不足的锅？
对了，应该就是这样！
西琳美滋滋地想着。虽然游戏设定让这家的爹跟隐身了一样，但有他没他都一样，现在的生活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幸福，加上他反倒累赘。
管他呢，过好自家几个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一只大蜗牛缓慢爬行过来，当着西琳的面啃起了包菜外围伸展到地上的卷叶。连蜗带壳，足足要比一个足球还大。
来到这里短短几年她还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在驱赶它之前，首先想要趴下来好好观察观察。
大蜗牛的小嘴缓慢蠕动着，嘴边的八根触须将叶子扯下来送进口中。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它根本不在乎旁边观看它进食的小孩，似是知道这种弱小的人类不足以应付自己一样。
西琳看它不抗拒，又往前爬了爬。再近一点，再近一点，说不定它根本不怕人呢……
爬着爬着，她们之间的距离已大大缩短。还差一步，西琳就能伸手摸到它的壳了……
蜗牛伸出两根健壮的腿，壳离地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个挺爬了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到了菜地间的土路上。那只足球蜗紧紧跟在后面，矫捷地迈着自己的双腿追击对方。
一块又一块菜地，西琳恐惧中回头一看，大哥还在撵着她。那两根雪白的“玉足”扒拉着土地，扒着扒着都跑出了残影。
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妈妈！！”快来救救她！
她一溜烟跑回了家，抱住正切着菜的玛丽莲娜的大腿。“妈妈，啊呜呜呜……”
“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地里磕伤了？”
“呜呜呜……地里有只怪兽……”
“哪来的怪兽呀，你姥爷家根本没有怪兽。”
“有的，它虽然长得像蜗牛，但跑起来跟人一样，还要咬我呢……”
“哦，你说的就那呀？”刚搞清楚状况的卡布尔插进对话中。
“那不是长腿蜗嘛，伸出腿儿跑一跑就把我孙女吓到啦？”
西琳猛吸鼻子，“才不是！它可凶了！”
追了她那么多块田都没停下！
这下连玛丽莲娜都笑了。
“玛丽，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害怕那玩意儿。”
“当然了！把它拎在手上它都咬不到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父女二人笑个不停。
一片欢乐之中，只有遭到妈妈和姥爷嘲笑的西琳垮起了脸。她狠狠抹了把眼泪，又冲出家门去。
这次，她要证明自己！
在路边挑挑拣拣，抱起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她要把这块石头狠狠地丢出去，让那个蜗牛也尝尝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滋味！
汗流浃背了吧蜗牛哥！
“咦呀呀呀呀呀呀！！”
狠狠地丢出去！
狠狠地！
石头碰撞在蜗牛壳上，应声碎裂。
“哇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穷追猛撵的蜗牛哥，胆小的西琳再次落荒而逃。跑着跑着被石子绊了个跟头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又继续跑。
“呜呜呜，你快替我报仇啦！”
孙女一双眼都成了煎蛋眼，卡布尔笑着洗了洗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
“喊好姥爷！”“全世界最好的姥爷，求求你去帮我报仇嘛~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边求还要边摇大人的手，小女孩撒娇的好秘诀。
“那行吧！”姥爷从厨房拿出一袋东西，跟着孙女又回到了地里。他挽起袖子对她说道：
“动动你的小脑瓜呀，哪怕长了腿的蜗牛也依然是蜗牛，它们最怕些什么呢？”
灵光一闪。
“啊，是盐！”怪不得卡布尔姥爷要拿盐出来！
她夺过大人手中的东西，“你别动，我要自己去！”
目送西琳跑起来的背影，姥爷叉起了腰。
其实在这里她真的不需要害怕什么。就像玛丽莲娜说的一样，就算这里真的出现了什么“怪兽”，也会被那个大家伙赶出去的。
带着装备的西琳再次回到战场。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玩游戏时会花大价钱买装备了，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在手真的爽快。连勇气都滋生了出来。
敌人还没离开，正悠闲地在阵地上继续啃着菜叶。如果不阻止它，大概会把小半块地的菜叶都啃出烂洞吧。
西琳步步靠近，敌人警觉地竖起触角。雷达告诉它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到来。
眼睛一眯。哦，原来又是那个小破孩子，那没事儿了。只要朝她扑过去，她就会屁滚尿流……流，诶？
小腿一顿，猛然刹车。
见她不跑，长腿蜗尴尬地停在了她面前。想了想，她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那双孱弱的小手估计拎起它都够呛。索性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西琳拿起盐袋，
滋啦――
烧烤网下的火星子崩了出来，木炭滋滋作响。内脏和肉都有他用，姥爷用菜刀切下长腿蜗的两条腿，洗干净后切出口子、放入香料，夹到了烧烤网上。
除去西琳那只外他还抓了不少，够全家人吃一顿炙烤长腿蜗了。
油花在切口上爆开，嫩白的切面很快变得焦黄。同时烤蜗牛的香味溢漫开，吸引了老大老二前来观看。
“我才不吃蜗牛呢！”
西琳赌气待在屋外。她绝对接受不了蜗牛腿代替红菜炖肉作为午餐，特别是这蜗牛还狠狠地把她吓成狗过。
“真的不吃？”
玛丽莲娜夹出一条烤好的蜗牛腿，外焦里嫩，咬一口唇齿生香。卡布尔庄园的长腿蜗大多为二足，那些四足的和八足此时大多已蛰伏进地底。为了凑够烧烤用量，真是辛苦爸爸抓这么多了。
“我才不吃蜗牛呢……”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可怜的西琳还是没能抵抗住这诱人的香味，她很快就对着烤长腿蜗说了真香。一口下去嫩而不腻、入口即化，有着其他烤肉远远比不上的口感和肉香。炙烤将内里的芳香物质催化到了极致，香料去除了蜗牛的怪味，还别添上几分辣香。
切口的肉面爆开，金黄色还汪着油。顺着撕开露出里面颗粒的质感，蜗牛肉跟猪羊肉不同，没有那种肌肉的纹理，因此更加细腻。
卡布尔姥爷把蜗牛壳中不吃的肉和内脏剖出，统一喂给了守护庄园的大家伙。那只比房屋还高的巨型肉食鹅满意地拍拍翅膀，原先菜地里包括长腿蜗在内的各种害物就是由它消灭。
西琳继续嗦着蜗牛腿。听说有的长腿蜗小时候是双足，长大就会变成八足。八足的长腿蜗可以居住在水下。
诶？那不就是背着壳的章鱼吗？
那长腿蜗在水下的习性是什么呢？遇事不决，问问二哥。
此外，
西琳摸出那块给她熟悉感觉的石头，晶莹剔透，形状规则，放到灯下可以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只是带在身上却令人无端生出一种悲伤，和成年西琳最后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这晶石从她砸碎的那块石头中露出，被西琳没费多少力气就抠了出来。
干脆……也问问这是什么吧。
第6章 龙之泪
深夜，刚进入睡眠的海德里希被晃醒了。
“二哥，二哥。”西琳摇着他的肩膀小声叫唤道。
海德里希揉揉眼睛坐起来，四周没开灯，眼睛适应良好。“怎么了？”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一块在黑暗中仍溢发着淡淡的光芒的、晶莹剔透的石头。分量很轻，轻轻松松就能托举在手中。
斑斓的光自西琳指缝溢漏而下，海德里希看着它静默了许久。
“你从哪里找到的？”他轻轻问。
“从路边的石头里呀。那块石头可脆了，轻轻一摔就碎开了。”她没提自己被冲过来的蜗牛吓得落荒而逃的事。
海德里希从妹妹手中拿过石头。西琳的不适感瞬间减轻，她喜悦了一瞬，又很快后怕起来：
“哥哥，你……”
“没事。这东西对我不起作用。”
“诶？”
这么说，哥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海德里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块晶石，随意地把它转了转。“这个东西，应该是‘魔龙的眼泪’。”
趴在床头的西琳一愣。魔龙的眼泪是什么？是世界观里某种矿石的特殊称呼吗？还是说……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是字面意思。是前灾厄魔龙……算了，它没有名字。”海德里希卡了一下，继续说：
“是前灾厄，也就是那头魔龙化身受重伤沉眠之前留下的眼泪。”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巨量的世界设定砸进了西琳的脑海。
首先就是灾厄。灾厄是那种能威胁到广泛区块大陆的天灾级魔物的统称，每每现身都具有毁灭一个国家的能力。那头迫使西琳世界重启重新变为幼儿的九首巨龙就是一种著名灾厄。
灾厄仅靠凡人之力是无法应付的。大陆上存在一个强盛国家举全部上下之力仍被无情摧毁的记录。那头魔物被命名为“狄摩高根”，本体是个不断移动的千里量级的风场。关于它最后是如何消失的，现在仍是个未解之谜。
狄摩高根之前的灾厄已无记录，狄摩高根之后千年，登场的灾厄是用火焰焚尽一切的“斯瓦洛”。据说斯瓦洛占据形成的魔境里没有任何活物，而人类一旦超越某条界线也会被焚烧殆尽。
再之后就是西琳所看见的魔龙化身了。魔龙化身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喊它灾厄之龙，是有记录以来唯一以生物形态登场的灾厄魔物。九首巨龙挥动蔽日的翅膀飞到火山之上，与炎魔互相撕扯、争夺地盘，最后以巨龙的胜利告终。炎魔被灾厄之龙的九个头扯成碎块吞进胃中，从此在历史上退场。
“啊？那它不烫嘴吗？”
“嘘，别说话！”
灾厄对人类文明的损害是难以评估的。但值得庆幸的是，每个时期似乎只允许一头灾厄存在。就像魔龙诞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与斯瓦洛撕扯，强者之间不能共存，最终只能留下一个称王。
也正因如此，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巨龙占据魔境百年之后，出于某种未知原因重伤陷入沉睡。魔境范围在极端时间内剧缩。人类可利用领地大面积增加，但同时也不得不陷入一种新的忧虑――
灾厄之龙的重伤，是否意味着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有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灾厄到来了呢？
毕竟魔物之王绝不可能被普通魔物所伤，而普通人类也不具备杀伤它的能力。如果有新灾厄出场，那就意味着它是完全无形的，这样连防范都不知该从何做起。
但西琳却知道――
这纯粹是因为游戏设定啦！
魔龙被什么弄成重伤的不重要，而是策划要求它必须重伤。否则主角该怎么捡起它掉的装备去讨伐它然后成为所有人的大英雄呢？
不光如此，在讨伐完这只顶级魔物后，还会有全新的灾厄作为boss登场。西琳甚至能准确地说出下一只灾厄的名字，下一只灾厄叫“贝格尔米尔”，神话中的冰霜巨人。玩家讨伐他需要穿上从魔龙那里捡来的龙甲装备以抵抗魔境中的严寒。
西琳没玩过《王国》这款游戏，知道这些全得感谢那些来孤儿院当志愿者的大学生哥哥姐姐的热烈讨论。年轻玩家之间互相交流，从接下来预告会出什么boss到打这个boss需要提前获取什么装备，“九头”“贝哥”等名字常被他们挂在嘴边。
而眼前这块晶石，看来就是魔龙九件遗物中的“龙之泪”了。卡贝尔姥爷是玩家领取任务的庄园npc，而玩家在执行他任务时会触发关键物品“无意中裂开的石头”而获得道具龙之泪，从而开启陆续收集其他遗物讨伐魔龙的征程。
怪不得那石头那么容易碎！原来是要等以后进来的玩家在“不经意”间开启呢！
西琳忿忿地想着。平心而论，她并不想让那些玩家通过主线任务来讨伐灾厄之龙。因为她知道，一旦玩家完成九项遗物的收集任务，他们立刻就会与国王沟通触发新任务，来到魔境唤醒沉睡魔龙然后把它引进主城之中，集全国上下之力令它陷入暂时束缚。最后光辉的主角在关键时刻以一个漂亮的信仰之跃一剑刺穿魔龙的心脏，成为被整个王国敬仰的大英雄。
灾后城中受难的npc纷纷表示魔龙进城的损失由我们来承担，大英雄只管得到丰厚奖赏，到哪都被路人甲称赞“哇，原来这就是拯救王国的xxx”。对话的合理性和npc的逻辑都不重要，通过让主角无论到哪都得到所有npc的别样对待来让玩家获得爽感就行了。
呸！
之前是事不关己，但现在作为npc的一员，这种用游戏内的全部内容来取悦玩家、促使玩家充钱买装备的模式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特别是玩家触发讨伐魔龙任务后会毁坏大部分城区、给居民带来损失伤亡这个事情，想必自家餐馆也是隶属于其中的一员。而自己这名餐饮npc不但要尽己所能夸奖玩家，还要好感值涨满向他开放高级料理权限免费送他高级道具。
玛丽莲娜辛辛苦苦经营餐馆这么久，在最苦的日子里，全家人连满足口腹之欲都很困难。西琳根本不舍得让餐馆有什么损失。
还有城里热心肠的铁匠爷爷、隔壁开裁缝铺的妮娜婶婶、从玩家进入世界后就因为剧情设定而必须疯狂倒贴的公主殿下……这个她重启后的世界里的一切，她通通不舍得。
“西琳，西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