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官肃然起敬,道:“院子都有下人打扫,附近的官员和富商也会献些女眷来伺候,不过这些人总归是不太老实的。一会陛下那边安排完,行宫的丫鬟是肯定还有剩的,我给大人和夫人送两个来。”
这边话音刚落,全公公就带人来了。
“这是陛下给国公和郡主挑的两个丫鬟。陛下的意思,尚水宫给国公爷住,大曲殿给忠顺王留着。”
大曲殿是东宫的正建筑,前殿后殿还有配殿,给忠顺王一大家子住正好。
尚水宫则是东宫西北角落上的一处两进院落,两进的屋子加厢房一共八间,在行宫里算是小院子,但住他们两个也够了,最重要的是这地儿不仅独门独户,还离皇帝住的正宫近。
当然其余人可能就住得没这么舒坦了,更有可能是正房住一家子,左右厢房各住一家子这么来。
这一晚上忙忙乱乱的大家都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便是男的给皇帝来请安,女眷去给皇后请安了。
皇帝道:“既是来避暑的,也没宫里那许多规矩,松快些,抽空出去逛逛。”
皇后那边也是一样,“离了宫里那一大家子,正好叫我轻松轻松,早上不许来请安,我要出去逛逛的。你们也别来,免得你们绷着我也得绷着。”
皇帝既然说了松快,别人不管怎么,顾庆之是肯定听话的。
从正宫里出来,他跟林黛玉道:“两个半月住这边,两个半月去猎场,咱们先去收拾收拾东西?再看看水井厨房和医馆都在哪里?”
林黛玉是知道他的,别看平日里时常不正经又爱胡闹,但那是什么都在掌控中的胡闹,真要说起来,他是危险的事儿一概不做,绝对不会处于陷阱。
所以他说要去看看那些地方在哪儿,就真得先去看看。
两人回到小院子里,这院子一进是三间房,前头一进用作饭厅跟书房,后头一进就是卧室了,东西两间厢房一间住了卫公公,一间给丫鬟住。
原先在国公府的时候,正房一排五间,两人一人一间洗漱的,如今就只能凑在东次间了,西次间就只拿来当卧房。
“你看我做什么?”林黛玉绞了帕子擦脸,下意识就从指头缝里斜眼看了顾庆之一眼,哪知道顾庆之大大方方一点不带掩饰的,两只眼睛全在她身上粘着。
“委屈娘子了。”顾庆之什么时候都有话,“叫你住着小小的三间屋,还跟我一起。”
林黛玉笑道:“怎么就委屈了?原先我住在贾家的时候,也就这么三间屋子,屋子还没这儿大呢。”
她倒是坦坦然就说出来了,顾庆之觉得原先的苦难已经成了经历,再没有伤人的可能了。
不过顾庆之还是觉得她委屈,“我来伺候娘子洗漱吧?”
林黛玉笑着一躲,道:“你手上有茧子呢,痒得很。”
“娘子嫌弃我不成――”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又是熟悉的笑容,一见着表情,林黛玉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
“我日夜练武不休,自然是没有你那小师弟细皮嫩肉,不想我伺候,若是换了你那小师弟呢?”
林黛玉叹气,道:“老爷,咱们成亲也有 些时日了,你仔细数数,每次说到我那师弟,是我起的头,还是你起的头?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问一句,你娶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那师弟?”
顾庆之一头的问号,“我觉得你有问题……”
林黛玉笑得止不住,“活该!”说罢她就把手里帕子往顾庆之身上一扔,“你慢慢想我小师弟吧。”
没人“打搅”,洗漱就挺快了,林黛玉回去才开了箱笼,衣服还没拿出来两件呢,顾庆之也来了。
随驾前后五个月,横跨夏秋冬三季,虽然地方不大,衣服一时间带不全,不过基本都是提前收拾好,家里人算着时日送来的,国公也不例外。
这时候的衣服全天然染料,一点化学固色剂都没有,基本上是洗一次就能看出区别,洗上三次就是明显掉色,所以林黛玉虽然常服礼服加起来带了十二身,真算起来,就是一个月的量。
顾庆之瞧见她开箱笼,便也过去搭了把手,又问:“这裙子摸着厚厚的,会不会热?”
“这儿本就比京城凉快,哪儿那么容易热呢?”林黛玉把衣服挂在衣柜里。
顾庆之又给她拿下一件,“这件比甲我见你穿过,黄色金边,穿上显得你又贵又白。”
“这都什么词儿?”林黛玉嗔道,“全都是命妇,我也得带两件有镶了珍珠的鎏金扣的。”
“你跟她们比这个干什么?比我啊,国师就一个,是你裙下之臣。”
林黛玉抿嘴一笑,“什么就裙下之臣了?你又哪里看来的胡话。”
“就咱们两个,想说什么就说了。”顾庆之道:“市面上每月的新书我都叫人买回来的,也没见你少看――“
顾庆之忙又换了个说法,“咱们家里你就是家规,你想看什么都行,没有禁书――真要说禁书,皇城里的藏书阁里肯定有,回头我去问问。”
“你快别了。”林黛玉白他一眼,“赶紧收拾衣服,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坐着。”
顾庆之就又从箱笼里拿了条裙子出来,“这个好看。白罗绣花裙,上头配浅色的一切都好看。”
听见他夸自己,林黛玉笑道:“下头有个粉色绣暗纹的小衫,就是专门带来配它的。”
顾庆之又往下头一摸,拉了一条――主腰出来。
林黛玉脸上一红,飞快夺了过来,倒是忘了下头都是贴身穿的内衣。
“你这人,你那么些官服还有常服呢,有空在我这儿耽误,不如早点去收拾你自己的,一会儿若是你慢了,我可不等你。”
顾庆之还想方才那主腰呢。
里衣多半都是细棉布打底,用之前也要洗过许多次,叫棉布软的跟孩子的脸似的。
就是……
“会不会紧了些?勒不勒?你还长个儿呢。”
林黛玉脸上一红,衣服一揉往后头柜子里一扔,双手抵在他胸口,用力就想把他推出去屋子。
顾庆之还要道:“你穿着我都见过了,怎么脱下来就不叫人看?上回午睡你说热,还让我帮你把扣子解开。背上都有红印了,果然是小了吧。”
林黛玉脸上更红了,力气也大了三分,“哪有你这样的国师?不知道为陛下分忧,整日游手好闲,连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收拾,赶紧去陛下跟前听诏去。”
“咱俩就住一间屋子……”顾庆之道:“而且你是叫我收拾东西,还是去找陛下呢?”
林黛玉一顿,她方才说了什么?
柜子是两个并排放着的,她一指边上另一个柜子,“去收拾自己东西。”
顾庆之叹气,小声嘀咕道:“我是怕过两日咱们上山,又要骑马打猎,你这喘不上来气。”
林黛玉拿了衣服挂好,无奈又带着气急败坏,还有破罐子破摔的一往无前的勇气,“换了换了!上回你说了,我就换了大一号的了,现在这个不勒了。”
她说着甚至还解开了领口一个扣子,“背后没印子了。”
两人视线对上,同时笑了出来。
林黛玉把扣子扣好,想想自己方才那举动,略显麻木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庆之又道:“这条罗纱裙也好看的,你穿更好看。”
“我知道。”林黛玉回应道,“我穿什么都好看。”
顾庆之笑了一声,林黛玉闭了闭眼睛,声音都有点变,强行镇定道:“这是罩在外头的,为了以防万一,裙子不够穿,就能再挑一件罩上纱裙,里头就算有什么小瑕疵,也看不出来。”
“这件是一品夫人大衫,这件是大袖长袄,都是正式场合穿的――我知道,我是所有命妇里最好看的一个。”
顾庆之故意叹气,“那你叫我说什么?”
林黛玉白他一眼,“你应该说,娘子动作这样快,我也得快一点,免得娘子一会儿出去不带我。”
顾庆之的衣服就好收拾多了。
里头上衣下裳,皱不皱的无所谓,反正外头长袍一穿,基本只能看见个裤边,甚至有几身长袍连裤边都看不见。
收拾好东西,尤其是林黛玉几幅头面――虽然一个步摇都没带,都是简单的钗和簪,但这么多头发想固定起来,也得不少数量。
所以就算顾庆之打岔,他还是比林黛玉快上许多收拾完了。
林黛玉不大满意,顾庆之道:“等去了猎场,咱们两个都穿男装,上冠的头我还是会梳的。”
林黛玉给他一个笑脸,两人开开心心出去溜达了。
行宫嘛,服务的是皇帝,所以不管是厨房还是医馆,都是靠近正宫的,好在顾庆之的小院子也靠近正宫,换言之距离这些地方还挺近的。
皇帝这次出行,太医院带了一半多的人,不过专治老年病和善于调养的人都留在了宫里伺候太上皇。
跟顾庆之熟识的乔太医也在随行之列。
乔太医见了顾庆之来,很是高兴,他几个儿子如今都是前途无量,尤其那个读书的。
“府试已经过了,如今正读书,等着八月去考秀才呢。大人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还是他用功。”顾庆之道:“京里比他家室好的有,国子监也不止他这一个学生,他能过,是他刻苦读书的缘故。”
乔太医又给顾庆之说了自己当值的时日,又拿了些消暑和安神的药,还有三白汤。
“这边看着是凉快,可日头晒,稍稍不注意,七天就能晒黑。郡主平日里注意,多在树荫下头走,随身带着罗纱,该遮就遮住。”
京里有门路的都知道,夸国师不如夸郡主,更别提乔太医这等相识几年的人了。
顾庆之提着药包,林黛玉上前道了谢,两人又出了医馆。
顾庆之问道:“那王太医可眼熟?可是原先总去贾家的?”
“不知道。”林黛玉摇摇头,“我就瞧过一次太医,还是遮着的,就是号脉,手上也有个帕子盖着。”
“这样号出来脉象可准?”顾庆之问完就道:“可想是不准的,不然贾家上下也不会说你体弱多病了。”
“什么话都叫你说了?那我说什么?”林黛玉想了想,道:“兴许不是那王太医呢,见咱们来,也不见上来招呼的。”
“这才是王太医呢。知道是咱们,也知道自己没给你好好瞧病,哪儿还敢上来呢?他该怎么说?国公、郡主,下官便是当初给郡主治出体弱多病名号的王太医。那他这太医可就当不下去了。”
林黛玉笑了起来,以前的生活,如今就只能当个谈资了。
“等去厨房看看就回去,再问问香印想熬药怎么办,先把汤药喝了。今儿陪你走了一天,万一晒黑了怎么办。”
不过等回去,还不等问香印,又跟自己干爹搭上线,天天都能见面又能借着大总管威势的卫公公就带着人提了个小炉子来,“放厢房廊下,给郡主熬汤药用的。”
几天过去,忙乱的行宫渐渐走上了正轨。
算好日子的忠顺王也到了行宫,第二批官员也来了,林如海就在其中。
不过虽然是一家子,但是却没住在一起,林如海是跟内阁其余两位学士住在一个院子,也算是内阁班房了。
他来的头一天,安国府的丫鬟连带皇帝给的两个丫鬟就来帮着收拾了屋子,林如海一边翘着嘴角,一边也要跟同僚们“埋怨”一下。
“我这个女婿呀,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操心了些。就这么点事儿,哪里能叫这么些人来呢?我又不是做不了。叫大家看笑话了。”
虽然是礼节性的微笑,但其余两位内阁大学士的确是笑得挺热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早晚还能出去,不过等吃过午饭到太阳下山这一段时间,就是避暑山庄也热得很,走在树下还算好,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头晕脑胀了。
吃过午饭,顾庆之跟林黛玉躺在靠墙放的罗汉床上休息。
屋子又高又深,靠墙这一边太阳基本晒不到,加上四角放置的冰块,还算凉爽。
林黛玉手里拿着个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外头知了叫得好吵。”林黛玉道。
顾庆之已经有点迷糊了,他道:“外头有太监拿了杆子去粘的,过两日就好了。”
“你就不能叫它们不叫吗?”林黛玉扇了两下狠的,风还挺大。
“这个真不行。做不到的。”
林黛玉也不说话了,扇子也越发的慢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林黛玉忽然又道:“咱们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吵过架呢。”
啊?
顾庆之从睡梦中警醒过来,“没什么可吵的呀。你想吵什么?”
“我不知道。”林黛玉怏怏道:“周围逛遍了,远的地方又不好去,院子就这么大一点,下午这么晒,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不能干。”
“那也不好吵架解闷的吧?”顾庆之问道,“吵架伤感情的呀。”
林黛玉笑了一声,用团扇轻轻戳了戳他,“那你跟我小师弟吵一架,这样不伤咱俩感情。”
“你……无聊归无聊,但是――”这样很容易叫你相公精神分裂的。
顾庆之翻身坐起,又叫林黛玉也坐了起来。
夫妻两个盘腿对面坐着,顾庆之先伸了左手,道:“这是你小师弟的手。”
然后又伸了右手,“这是你的国公夫君的手。”
林黛玉点点头,好奇心足足的。
顾庆之先伸左手拉住了林黛玉左手,然后又伸右手拉住了林黛玉右手。人是对面坐着的,这么一用力,四只手就交叉在了一起。
“以后咱们三个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了。”顾庆之语重心长看着林黛玉的眼睛道,“你一手牵一个,别松开。”
林黛玉这才回过味来,她一边笑一边红了脸,飞快抽了手出来,又赶忙躺下用团扇遮住脸,轻轻踢了踢他。
“你热不热?我觉得有点热,你去把冰盆搬近一点。”
“你想叫谁去搬?”顾庆之问道:“师弟还是国师?”
林黛玉捂着脸笑,害羞中还有扭捏,“两个都去,搬两盆回来。”
顾庆之肃然起敬,“还是郡主会玩。”
林黛玉被他说得直接翻过身去,脸趴在下头,还不忘用手遮着,“赶紧去。”
与此同时,薛宝钗也到了行宫,她是来找丹阳郡主的。
丹阳郡主年过四十,她已经过世的父亲比太上皇还要长一倍,她虽然也是宗亲,但是跟皇帝这一支没什么交情。
空有一个郡主的头衔,也能受些厚待,逢年过节也少不了她的赏赐,但却某不到多少实利。
虽然她也到了行宫,但不是随驾的人,是自己过来的,住也在是在行宫外头的会馆,就是想万一帝后想起她来,她也能抓到这个机会。
收到薛家的拜帖的时候,她原本是不打算见的。但是说白了她在帝后那边其实跟薛家在她这儿差不多,说不定见了薛家能攒些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