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绯自己幻化出来的武器,消不消失自然也是她自己说了算。
我的算盘落空的那一瞬间愣神让绯马上就反应过来,另外一只没有被控制住的手重新幻化出刀刃,要往我的脖颈上砍,她甚至没想要挣脱开我拽着她的右臂,毫不在意地扭身行动,我都听见了她手臂的骨头发出的响声。
这绝对是脱臼了。
我牙酸地用舌尖抵了抵后牙,松开手继续格挡,手指用力抓住绯时,她会因为过重的力道而皱紧眉心。
“如果你真的不怕痛的话……”
我低声说,毫不犹豫地按着她的手臂往下压,姿势几乎被我揽在怀里的少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刀刃再度脱手,消失不见。
“你——”
她的声音像是被噎住,只能仰着头用眼睛愤怒地瞪向我。
我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我不介意下狠手——抱歉,是不是说的有点迟了。”
绯的双臂都脱臼了,晃晃荡荡地垂下,被宽大的衣袖挡住,显得她白色的和服看起来也空荡荡的,更加像是一个雏人偶。
“我要杀了你……!”
“我会杀了你!”
“夜卜、父亲大人……你不能将他们夺走!”
绯挣扎起来,她的体型偏小,身高才到我的肩膀,如同一只发狂的白色小兽在我怀中冲撞,我不得不在能够控制住她的情况下,思考攻击她的什么地方能够让她消停一会儿。
“嘘——嘘,安静。”
我说,手臂横在她的脖子前,让她无法挣脱,“万一你的父亲大人看到了你这幅样子,真的把你丢下了怎么办?”
“我可没打算跟合法萝莉共度余生。”
“你胡说!”
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才不会把我丢在这里——”
“我没胡说啊,他这不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吗?”
我不该这么说的——至少,如果晚两秒钟再考虑开口,我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因为就在我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钟,我便感知到了这个领域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下意识地往一侧看过去,便见到一位陌生的男性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
说不准我也有一点言灵的能力在身上的,什么叫百分百必将翻到的flag啊,这就是!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走近的人影。
这是一位……染了黄色头发的男子高中生……吗?
我今年是不是和男子高中生犯冲啊?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穿着衬衫和羊毛背心,面容清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短发是黄色的,比降谷零的茶金色要更亮一些,看着也更像不良少年,只是……这幅皮囊太奇怪了,给我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柳川、谅月,是吗?”
对方轻声地念出了我的名字,接着又冲我一笑,温和地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无比虚伪的假笑,连降谷零现在都不这么笑了!
我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开口:“你就是那个PUA男?”
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是一开始就在这个领域之中吗?那他刚刚又在什么地方晃荡?如果是从外面过来的话,他又是用什么手段进来的,还能怎么样出去……我很疑惑。
男子高中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片刻后又立马恢复,“……果然把你留在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喂,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我对这家伙的第一观感很差,老觉得那张脸上缺了几拳来自我的发泄,“非法拘禁可是重罪。”
“螭,别玩了,回来。”男子高中生很快就学会了无视我的发言,冷静地对我怀里的绯说道。
绯止住了挣扎的动作,我听到了一声非常轻微的炸裂的响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爆裂开来。
我的手臂僵住了一秒,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绯的身躯忽然涨大了几节,头部以下的躯干变为长长的鱼身——并非是游戏CG中曼妙的人鱼姿态,要更加丑陋、坚硬,犹如那些被斩断的妖魔。
我往后退了一步,“妖化……?绯,怎么会……”
人面鱼身的神器冷漠地瞥了我一眼,从我的身边离开,去到那位黄发高中生的一旁。
……是妖魔,这一点我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绯能够变成妖魔?她不是神器吗?夜斗知道这件事吗?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一堆的疑问从我心中冒出,但当下确实是无人解答。
“乖孩子。”
男高中生摸了摸绯的头发,然后才重新看我,“小谅月,其实夜斗刚决定把你留下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
什么玩意儿,谁要和你讨论这个了?
“我和你不熟,别说废话,而且这关你屁事。”
我的态度不是那么友好,烦躁感从领域完全被封闭之后,就开始在我的胸口不断堆积。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夜卜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到处捡东西,我劝过他这么做是会后悔的,但是他好像没记住……时间也过去很久了,他大概又忘记了失去的痛苦。”
“……你这话说得可真恶心。”
我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不爽地盯着这人,“一副高高在上肆意妄为的姿态,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说起来也很巧,我和夜斗在这一点上还蛮像的——”
我又握住了几个硬币。
“我们两个,既反骨又叛逆,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就是听他人的说教。”
男高中生大概是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螭,我们该走了。”
我没看清他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只是轻轻地一划,领域就仿佛被他划开了一个口子。
“谁准你走了?”
仅剩的几张纸币消失,我从未觉得自己的动作这样敏捷过,好像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硬币被手指弹起,旋转着向上方飞去。
绯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扯住了男高中生的衣领,“试试看,就在这里杀了我?不然,我会亲手把你拽入黄泉。”
近在咫尺的脸盯着我再度笑了起来,“黄泉?”
他清楚而缓慢地对我说:“我已经去过一次了。”
“是吗?”半空中的硬币落下,被我抬起手抓住了,“我不信,除非你再去一次。”
我恶劣地挑起唇角,“让我使用你,绯——”
硬币消失不见,身后妖化的绯不受控制地剧变,体型缩小,最终重新变回了那柄红色的太刀,归于我的掌心。
按理来说,除非是绯自愿,不然我很难差使她,但是现在的绯头顶着我的Buff,几乎无法拒绝我的要求,100円的硬币也足够了。
男高中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次惊讶,“螭,你——”
我没等他说完,额头‘砰’地撞了上去,他被我撞得一个趔趄。
我龇牙咧嘴,真情实感地痛了半秒钟,那男高中生的目光一凛,他的手边暂时没有武器,只能像几十分钟前的我一样,攥紧拳头,空手挡白刃。
看上去他和自己的现在的这幅皮囊□□相处得不算融洽,至少仅是体术而言,我有自信把他打趴下,不过,现在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我侧头躲开他的攻击,那拳风擦着我的耳畔而过,我却笑出了声,“你刚刚,对我动手了吧?”
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债务人’头衔也在他的头顶出现。
“『甜心交易』!”
仗助说的没错,这种时候就是要大声地喊出自己替身的名字才够帅!
黑色的女性形象替身挡在我的面前,捏着拳头一下又一下飞快地砸在男高中生的身上。
替身是精神能量,换而言之,替身所攻击的目标也是对方的精神能量。
刚刚那一下头槌撞得我现在脑袋嗡嗡地响,我隐隐听见了『甜心交易』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但是耳鸣让我什么也记不住,只能看到一个莹白色的魂体被『甜心交易』的最后一拳砸出了男高中生的身体。
我眼疾手快,拽住男高中生昏迷过去的身体,把他往我肩膀上一丢,就要从他刚打开的缝隙离开。
“拜拜了您啊,不想去黄泉的话,就在这里待着吧?我还担心我爸一个人无聊呢。”
我潦草地对他一挥手,一手扛着男高中生,另一手握着绯,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一阵明亮的光扎眼地冲过来。我的脑袋剧烈地痛了起来,双腿仿佛从半空坠落又猛地砸在地面上。
……好痛!
我半眯着眼,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尚未完全闭合的缝隙,莹白色的长发的男人向这边冲过来,顷刻间又被黑色的液体缠绕住,拖住了步伐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缝隙一点一点地完全闭合。
我满意地笑了起来,阖上眼睛,任由思绪被疼痛打败,沉入黑暗。
“谅月!你怎么受伤了——”
反正在真的昏过去之前,我已经听见自己想要听见的了。
第79章
我是个很好满足的人,人生前二十几年也就只有一个非常浅薄的追求:好好活下去。
但是简单地回望一下过去,我发现自己似乎经常处在一些危险的境地之中。
六岁的时候,我把自己弄进了黄泉彼岸,懵懵懂懂地和里面的魑魅魍魉相处了几个月;再大些的时候,我因为夜斗而认识了众多神明,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甚至连天照大神的手都敢牵;国中的时候认识太宰治,隔了一段时间就被港口黑手党请进了他们的大厦,那位颇有手段的森鸥外首领还邀请我加入他们,被我一点都没留情面地拒绝了;上大学的时候和来历不明的男人谈了个恋爱,没想到他差点杀掉咒术界最后的保险……等等,诸如此类。
这么一看,我能活到现在,很难说到底是自己运气真的不算太差,还是伊邪那美对我手下留情了。
……头槌、如果再用力一点,说不定会得脑震荡。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我大概没昏迷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医疗车上。
车外还在下雨,是凌晨了,雨声淅淅沥沥地砸在铁皮棚上,好像还没有离开米花町的4丁目街。
“谅月小姐,你醒了?要不要喝点东西?”
边上有人在说话,我的耳朵暂时没有那么灵敏了,眼前也冒着黑,像是直视了太阳之后,过于明亮的灼烧痕迹仍然停留在视网膜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扭过头时,被对方往手里塞了杯温水。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霉运君?”
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我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感觉到一个人影的靠近,我听见他小声说话,就在我的边上,我凑过去一点就能够碰到他。
“是我,谅月小姐,你现在看不清吗?”
“只是脑袋有点痛,”我说,又抬起手挡了一下,“太近了……”
人影马上向后退,离我远了点,车顶灯的光重现投到了我的脸上。
我低头抿了一口温水,那些液体沿着喉腔向下,直到顺着食管一点点将身体温暖起来之后,我才意识到有些冷。
“那位来自咒术高专的医师小姐很忙,救出来的孩子们现在也都昏迷了,所以只能先让谅月小姐在这里休息一下。”
降谷零对我解释道,“五条先生和夜斗先生在商讨咒……咒灵的最终解决方案,阵平他们也在联系特殊犯罪搜查科,需要评估此次事件后再向失踪案的相关人员解释。”
孩子们的年龄小,承受不住生得领域的精神力量,离开生得领域之后会感到不适也是正常,既然硝子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我也自觉不会去打扰她,于是点了点头,“我没事,等会儿去取点钱,自己就能好了。”
我们两人又静坐下来,大概是耳聋目瞎的缘故,我格外安静,只能捧着水杯发愣,目光凝视在虚空中的某一处,任由思绪乱七八糟地在脑袋里过一遍。
“额头是……”
“啊、打架的时候撞上去的。”我说,“我记得我把那家伙也一起带出来了……那个黄色头发的?”
“他还没醒,不过被咒术高专的咒术师们接管了。”
“喔……”
彳亍口巴。那现在又没我什么事了。
我将手抬起来,想要揉一揉还在发痛的额头,旁边的人马上就说道:“别碰——”
我的手心已经搭上去了,感觉到一个鼓起来的包……
等等、不是吧?撞出包了?都肿起来了?我有这么用力?
怪不得我痛到了现在……
“好大的包,”我龇牙咧嘴地按了几下,“痛死了。”
“那就别碰了,”降谷零无奈的声音从边上传过来,“车上有冰块,我帮你冷敷一会儿。”
我摇头,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捂住了额头,全身都在表示抗拒,向后一缩,“听上去好冷啊,我不要。”
“24小时内进行冷敷可以达到止血消肿的效果,不然血肿范围可能还会扩大。”
虽然他说的好像很专业也很有道理,但是我仍然不能接受,“而且我现在很丑,所以拒绝!”
谁让我是个从来不听身体保健课的叛逆学生。
“那明天说不定会肿得更严重。”
降谷零对我说道,声音又低了些,像是很不自在地继续说:“况且,谅月小姐一直都很好看……”
“我的大学室友告诉我没必要和直男讨论审美。”我说的义正言辞,“我还是去一趟便利店,然后取点钱好了,能用异能力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视线依旧模模糊糊,如同近视三四百度的样子,但比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要好多了,我四下看了看,在角落看到了长柄雨伞,于是站起身准备下车。
身后的人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连忙跟上,“我陪你一起去吧,谅月小姐。”
他先跳下救护车,然后撑开伞,习惯性地扶住我的手臂,让我也跳下去。
“拿一下伞。”他对我说。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伞柄,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公安先生,你好像很闲嘛。”连松田警官都在忙,他作为当事人之一,怎么好像一点事情都不用管?
“很忙,但是谅月小姐这个样子到处乱跑,让人更担心。”降谷零哼笑了一下,接着我感觉到一件温热的外衣披到了我的肩膀上。
“咦?”
“入秋了,晚上很冷,还是要多穿一点。”
降谷零对我说完,又从我手中拿过了雨伞,“走吧,去便利店,我记得临街上就有一家。”
“哦……”
我拢了一下外套,想起了这好像是他那件灰黑色的西装,上面还残余着一点点男士香水的气味……真精致啊,现在的公安。
4丁目一如既往的昏暗,一整条街上都没几个能够正常亮起的灯泡,我的眼前又变回了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自己一脚踩进水潭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