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小辈一说,宋酥酥跟着抬眼,见他面色苍白,眼睑低垂泛红,桃花眼底没多少情绪,唇色也淡。
瞧着确实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
他接过何管家送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嗓音平静:“没事,你们聊。”
这一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谢家亲戚面面相觑,从没见过谢卿淮这副姿态。
他一向运筹帷幄雷厉风行,若真遇到惹是生非的人,随手也就惩治了。
现下婚礼前夕,什么能把他逼成这样?
一屋子人摸不着头脑,宋酥酥猛地想起点什么,翻开通话记录。
三分十二秒,和余文凉的。
她一滞,低声问:“沈让跟你打电话了?”
“……别问了。”
他扯开话题,轻咳一声,“我没事。”
宋酥酥眉头皱得更紧一些:“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他骂你了?”
“没有,是我不好。”
谢卿淮抿抿唇,“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这么对我?”
茶香四溢。
谢家亲戚立马就反应过来,五味杂陈地看了眼陈温瑶和谢崇。
两人微笑着摇头,嘴形清晰:“不是我生的。”
“捡的。”
唯有宋酥酥无所察觉,气得小脸都皱成一团,紧紧抓住谢卿淮的手:“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待会儿就去换个手机号!不会再让他打扰到我们了!”
第64章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晚饭在会客餐厅用。
以中餐为主,算是另类形式的婚宴试菜,由米其林三星厨师掌勺,大多都是按份例上菜。
这种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的晚宴形式,众人愣是听那头谢董事长说个不停:“酥酥,我好像胃口不太好。”
“酥酥,你说要是沈让在,你会不会喂他吃龙虾。”
“酥酥,他们怎么都看我俩?他们自己没有对象吗?”
“……”
小姑娘大概是出于心疼愧疚,乖乖地坐在一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俨然一只被骗惨了还帮人数钱的小白兔。
可谁不知道,谢卿淮这人哪有被骂的可能性,他不找别人麻烦,已经是祖坟烧高香了。
原本想拉着宋酥酥多聊一聊的谢家亲戚半点机会也没捞着。
只能眼睁睁看了全场。
厚颜无耻。
是谢家人最后送给谢董事长的名片。
-
陪在陈温瑶谢崇身边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夫妇两人总算找到空档,扯着宋酥酥悉心教导一番。
谢卿淮跟人聊完工作从外头进来,见三人鬼鬼祟祟凑成一团,忍不住轻揉了下她脑袋:“陪我回房间,我不舒服。”
陈温瑶轻咳一声:“酥酥,教你的别忘了。”
“我记着呢。”
宋酥酥笃定地冲两位恩师点点头,转过头板着小脸,十分严肃,“他们说你骗人。”
两位恩师欣慰地竖起大拇指。
谢卿淮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鼻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微微弯腰,同她平视:“我哪骗人了?”
离得近,宋酥酥脸有点烫,怯怯地转头小声朝陈温瑶求助:“妈妈,哥好像有点帅。”
陈温瑶:“……”
不是。
哪里帅了?
人模狗样的。
她轻推宋酥酥一把,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拿捏不了他,以后就是他拿捏你。”
宋酥酥觉得有道理。
她已经快被谢卿淮拿捏了十几年,以前是年龄问题,又寄人篱下,不得不屈服。
现在她已经长大了,还是妻子这个角色,背后有谢崇和陈温瑶撑腰。
绝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任搓扁圆。
她捏捏拳,暗地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挺凶地抬起头。
然后瞬间蔫吧下去。
可是……再看一遍,还是很帅啊。
而且怎么看起来,比她有气势多了。
她抿了抿唇,觉得不能辜负恩师们的教导,冷漠开口:“你真的会被骂吗?妈说了,这世界上敢骂你的人早灭绝了。”
很好。
是亲爹妈在后头下绊子。
谢卿淮扫了两人一眼,眼睑半垂:“他们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和想象中的反应不太一样。
宋酥酥眨巴了下眼睛。
他直起身子,平静道:“毕竟我从小就缺爱。”
陈温瑶:“……”
谢崇:“……”
不是。
怎么这话说的,要把他俩送走了似的。
两位导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姑娘就皱着眉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她拍拍谢卿淮的手,小声说:“爸妈不是这个意思的。”
“没关系,我原谅他们了。”
谢卿淮宽容大量地让步,“现在可以回房间了吗?”
优秀毕业生宋酥酥犹豫了下:“可,可是我话还没说完。”
“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他眼下微青做不了假,确实没休息好的模样。
宋酥酥心软,点了点头。
两人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谢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这逆子……”
“你生的。”
“你胡说。”
“……”
-
本以为小姑娘好哄得很,哪知刚到走廊,宋酥酥就往自己房间拐。
谢卿淮拎着人的衣领回对面,挑眉:“刚不还说得好好的?”
“才没有。”
宋酥酥抱着个顺手抓的玩偶,早上刚卷的头发乱七八糟翘在肩膀上,满脸得意,“其实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沈让他不可能说得过你,对吧?”
谢卿淮饶有兴致地看她:“挺聪明。”
“而且爸妈说了,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她越说越起劲,没瞧见对方眼底欲/色,“他们让我要清醒一点,聪明一点,我……”
话未说完,谢卿淮按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她一下。
她察觉到熟悉的危险气息,倒退两步立马认怂:“其实我觉得,偶尔心疼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心疼我?”
他唇边笑意也浅,宋酥酥停滞一瞬,尖叫着跑出去:“妈!晚上我要跟你睡!!”
走廊上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妈!!哥他欺负人!!”
“妈你在哪儿呀!!”
“爸你能不能出去睡呀?”
“……”
谢卿淮:“?”
他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指尖还残留着独属于小姑娘的浅淡清香,做了个历史性决定。
家要少回。
特别是这种重女轻男的家。
-
医院,病房外。
宋芸拉着夏晚眠急得团团转:“他为了酥酥自残?你不是说他压根不喜欢酥酥吗?眠眠,做人要有点脸,我们不能……”
“妈!宋酥酥她都已经结婚了!你能不能为自己女儿的幸福考虑考虑!”
夏晚眠没好气地甩开她,拉住夏寒烨胳膊时又立马换了副表情:“爸,你要帮帮我。”
“别怕,有爸在。”
夏寒烨斜了宋芸一眼,冷冷道,“我都说多少次了,宋酥酥就是个白眼狼!你看她结婚给你发喜帖了吗!?你把她当侄女,她可没把你当姑姑,赶紧拿着礼物进去,以后那是你女婿!”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还不赶快!”
宋芸轻叹口气,无奈拿起两箱营养品,跟在两人后头。
敲门,里头一声淡淡的女声:“进来。”
三人皆是一愣,开门时才瞧见病床边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夏寒烨率先辨认出来,惊喜交加:“沈夫人,您也在这儿,正巧,我听说小让受伤了,带我家眠眠来看看。”
夏晚眠不是第一次见沈夫人,上回见是陪宋酥酥一起,两家人一起吃饭。
她紧张之余微微有些兴奋,乖巧上前:“伯母好,我是眠眠。”
可惜沈夫人只淡淡扫了三人一眼。
片刻,别过头,嗓音冷得出奇:“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进沈家大门。”
第65章 喜糖
三人瞬间满脸菜色,夏晚眠呆站在原地,眼泪要掉不掉。
宋芸本就没什么主见,手被两箱营养品勒得通红,整张脸也跟着红,挪到夏寒烨后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夏寒烨总算反应过来。
在名利场上待久了,早些年接手宋家产业时,受过的侮辱并不比今日少。
沈家这高枝,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攀一攀。
他没理会宋芸,从她手里接过营养品在角落放下:“沈夫人,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商量,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小让。”
沈夫人瞥了墙角营养品一眼,眼底厌恶浓烈:“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走吧。”
“......”
她态度强硬得过分,夏晚眠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外头有人兴冲冲跑进来:“妈!”
声音在看到三人后戛然而止。
沈绒手中拎着两碗牛肉面,笑容骤然消失,冷冷瞪了夏晚眠一眼。
夏晚眠几乎是反射性地缩缩脖子,又想起那一巴掌。
她怯怯后退两步:“绒......”
像是想到什么,又飞快改口:“沈小姐,我们见过的。”
“滚出去。”
沈绒比沈夫人可还凶得紧。
数一数二的刁蛮性子,就算几人不在上流社会,也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言。
唯独夏寒烨笑笑,似是只将她当个黄毛小丫头:“沈小姐,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我是酥酥的姑父......”
“我数到三。”
沈绒二话不说打断,手中滚烫的牛肉面晃了晃,“如果你们还站在这里,我就不能保证这碗面是在我的碗里,还是在你们的头上。”
“......”
夏晚眠知道她做得出来,慌忙扯扯夏寒烨胳膊:“爸,爸,我们走吧!我们下次再来!”
“......知道了。”
被一个小丫头威胁到,夏寒烨脸上挂不住。
但现在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沈夫人,沈小姐,我们下次再来拜访。”
三人看着步伐稳健,其实跟落荒而逃没有区别。
走出病房瞬间,两箱营养品连带着被扔出来。
夏寒烨脸色铁青,宋芸忧心忡忡:“我就说算了吧,有些事不能强求......”
她话刚说完,夏晚眠脸色一白,扶着墙干呕出声。
-
宋酥酥可以连休九天,但谢卿淮现下接管集团,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多空余时间。
只是众员工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公司内不同寻常的气息。
比如说园区内无处不在的大红“喜”字,比如说中央大楼巨大的高科技液晶电子屏幕上“五一快乐”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百年好合”。
许多新员工早听闻董事长又帅又低调,不免陷入沉思。
低调在哪里?
不仅如此,董事长本人居然在高管群内难得发言:【午休来领各部门喜糖。】
有人哆哆嗦嗦:【新婚快乐,请问去哪里领?】
【我办公室。】
谢董事长的顶层办公室,向来要经过助理办多重审批才能入内。
没回不被训个狗血淋头,很难完完整整走出来。
现下......
高管们哆哆嗦嗦,在下边跟了句:【收到。】
由于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众人思来想去,找到韩特助认真咨询:“我们要包礼金吗?”
“我们进去要说什么?”
“谢董他心情怎么样?”
“......”
作为谢卿淮手下第一人,韩特助讳莫如深:“夸他老婆就行。”
众人悟了。
午休一开始,众高管从办公室夺门而出,看起来步伐轻松,实际频率极快,颇有种高中食堂抢饭的模样,偏偏嘴上笑眯眯互相打招呼:“别急别急,拿个喜糖而已。”
“没有啊,我走的也不是很快吧,你先你先。”
董事长办公室开门的是池大少爷。
他微笑着侧开身子,瞧见华东科技高管们明争暗斗地往里挤,暗暗给谢卿淮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大公司。
卷天卷地。
连领个喜糖都这么卷。
再过半分钟,他就知道,不仅卷在速度,也卷在人情世故。
“您和夫人郎才女貌,早在三年前我就知道,这缘分天注定。”
池深点点头。
三年前?
三年前小姑娘还未成年吧,可真敢吹。
偏偏谢董事长本人很受用,唇边淡笑不减。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谢董,祝您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池深:“?”
青梅竹马?
小姑娘到谢家时六岁,谢卿淮这老狗都十三了吧?
哪门子的两小无猜。
亏他有脸应。
呸。
车轱辘话说了一整圈,高管们口水耗尽,总算推脱着去拿喜糖。
不拿不要紧,一拿吓一跳。
喜糖礼盒高定木制材料,系着红色蝴蝶结丝带,款式高端,里头不仅有糖果,还有奢侈品香水黄金福牌等等。
成千上万地放在单独房间里,俨然临时仓库。
一个部门几百箱,哪是一个人能搬下去的。
无奈,又只好摇人来来回回地搬。
来的人越多,吉祥话就越多。
池深坐在沙发上,冷漠地喝了口水。
他算是明白了。
谢卿淮今天就是来炫耀来的。
全公司有一只苍蝇没向他道喜,都算宣传不到位。
等喜糖总算分完,董事长办公室恢复往日宁静。
谢卿淮合上电脑,绕过诺大办公桌懒懒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拿着杯水:“不用太羡慕我。”
“羡慕你什么?”
池深把玩着腕上珠串,指尖冷白,十分看不惯他这得瑟样,“羡慕你连哄带骗结婚?还是羡慕酥酥不开窍?”
“......”
似是戳到痛点,谢卿淮抬眸。
他办公时习惯戴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平淡无波,眼下小痣却勾人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