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同一个屋檐下,爷爷每周也会抽出时间,写一封长长的信。
有时候写爱,有时候写生活,有时候写所见所闻。
零零碎碎的。
直至如今,宋酥酥每次来小竹楼里玩,还常常瞧见谢爷爷端坐在院落中央,握着那支奶奶赠的毛笔在写信。
写的信,送到坟前烧了去。
不过这回两人过来,谢老爷子没在写信。
小石桌上摆着那封拜帖,旁边有盘棋,架子上烧着茶。
不等他们出声问候,谢老爷子静静地看过来,苍老嗓音质地如浑玉:“谁写的拜帖?”
宋酥酥乖顺地举手:“我写的。”
以前都跟在陈温瑶屁股后头来看爷爷,拜帖压根不需她经手。
这回特地亲手准备,连纸张都特地挑选过,闻起来应当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她听说奶奶喜欢梨花。
“字好。”
谢爷爷略点了下头,说话语气跟着平缓下来两分,“愿不愿意给爷爷抄份婚书?你俩结婚,要让奶奶也看看。”
“好。”
有人搬来小桌,立在桃花树下放好。
鲜艳的红纸平铺开,谢卿淮走过去,顺手研墨,笑道:“本就不爱跟我说话,有你在,爷爷怕是连瞧也瞧不见我。”
宋酥酥跟着弯弯眼睛,细心落笔。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衬.】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谢爷爷屈指敲敲棋盘,抿了口茶,淡淡道,“能娶到酥酥,是你的福气。”
这是要下棋的意思。
谢卿淮揉了下宋酥酥的脑袋,将茶水搁到一旁,低声道:“我陪爷爷下两把。”
“好。”
得了应,谢卿淮在石桌对面落座,拾起颗白子笑:“既是我的福气,也不知道爷爷愿不愿意屈尊来一趟。”
宋酥酥笔下一顿,仰起脑袋看了谢卿淮一眼。
怕是难。
爷爷十几年没离开过这里,上头的哥哥姐姐结婚,也没请得到爷爷。
果不其然,谢爷爷抿了下唇,将子扔回盅里,起身往屋内走:“等着。”
他再出来时,宋酥酥的婚书已经写完了,温顺站在一侧:“爷爷,好啦。”
“我看看。”
谢爷爷手里拿着个木盒子,走过来只瞥了一眼就滞住,片刻极难得地笑了下,“酥酥,你和奶奶的字真的很像。”
“她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坐吧,这是爷爷给你俩的新婚礼物。”
谢卿淮走过去,瞧见木盒中央两只翡翠色满手镯,笑:“稀罕,还有我的份。”
谢老爷子头也不回:“没,两只都给酥酥。”
“......”
“这手镯没多贵,是我跟你奶奶的定情信物,一晃也有五六十个年头了,藏着没用。”
他眼神眷恋,郑重地将盒子放到宋酥酥手上,“你拿着就是你的了,没别的要求,不要乱丢,如果不喜欢也别卖,拿来还给我。”
“喜欢。”
宋酥酥不用想也知道这镯子有多珍贵。
谢爷爷唯一挂念的就是奶奶,定情信物定然最难割舍。
她突然想起点什么,忙将自己从家里带的那小竹篮也翻出来,梨涡浅浅:“爷爷,我也给你带东西了。”
里头是两层梨花酥。
谢爷爷微怔。
“一层给您,一层给奶奶,你们可以一块吃。”
她丝毫不觉得和一个已故之人朝夕相处有什么问题,莹白小脸微微红润,时间一长,说话也没这么局促,“我听说奶奶爱吃的,上回带来,您也爱吃!”
“......”
谢爷爷接过小竹篮,手跟着颤了颤。
片刻往石桌上一放,又往屋里去。
宋酥酥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谢卿淮:“爷爷他......”
“没事。”
谢卿淮笑了下,“你可能不知道,爷爷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
“看谁喜欢,就爱送东西。”
“?”
宋酥酥很快就理解这话的意思了。
谢老爷子拖着九十多岁的身体,硬生生从小竹屋内扛出个清末瓷罐:“这是我收购来的,跟了我也有四十几年,不值钱,你拿去养鱼。”
“......”
不值钱?
宋酥酥在报纸上见过这个,是个传奇,拍卖场上以三亿多的高价成交。
谢老爷子似是还觉不满,又往回走了走,拎出来一个花纹差不多的花瓶:“这个,一对儿,拿去插花。”
这个也得近一亿。
宋酥酥总算反应过来,忙阻止:“爷爷,我用不着这么多,家里都有呀。”
“结婚了,得住新家,装修用得上。”
谢爷爷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目光在小姑娘柔顺头发上扫过,顿了下,“对了,还有东西。”
宋酥酥:“......”
她这来一趟,到底是贺礼来的,还是干拆迁来的?
没多时,谢爷爷从房内抱出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子,谢卿淮忙上前帮了把手,无奈笑:“爷爷,你这礼物送的,给我家酥酥吓着了。”
“胡言乱语。”
谢爷爷瞥他一眼,轻咳一声,“女孩哪有嫌礼物少的,这是最后一件了。”
开盖瞬间,宋酥酥差点被闪瞎。
一整套黄金头面,下面还有零零碎碎的黄金首饰。
手镯戒指耳环发簪等等。
足够放满一整个黄金展柜。
“......爷爷,这太贵重啦。”
宋酥酥一把将盖子合上,求助地看向谢卿淮。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首饰的主人是奶奶。
她总不能把这点念想,都从爷爷身边夺走吧?
“你看他做什么?”
谢爷爷朝不远处保镖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过来将箱子往车上搬,“这是爷爷奶奶一起送给你的,你在谢家这么多年,早就是谢家的亲孙女了。”
谢卿淮:“?”
他迟疑:“她是亲孙女,我是什么?”
第69章 喜欢
原本还价值不菲的北唐云汝真迹跟谢爷爷送的一比,立马逊色许多。
贺寿的话没说出口,被硬生生噎回去:“寿不寿的,我不爱过,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三人坐在一起又吃了会儿茶,而后去奶奶坟前上香。
宋酥酥拿着婚书正要烧,被谢爷爷拦下来:“好了,不用烧,她瞧得见。”
宋酥酥站在旁边,心下暖洋洋的。
谢爷爷看起来脾气古怪不爱跟人说话,实际也念着子孙后代。
不让烧,定然是怕他们觉得晦气。
她在旁边小声道:“爷爷,没关系的,奶奶要是能看到,我们也很开心。”
嗓音又软又绵。
谢爷爷沉默了会儿,眼睛有点涩。
他轻轻叹口气,过会儿又笑了:“天不遂人愿,你这么好的孩子,日后一定会步步平顺的。”
临行前坐上车,谢爷爷又招呼着保镖往车上塞了幅画。
是鸳鸯戏水图。
谢卿淮将画卷摊开扫一眼,笑:“你再说几句,爷爷家底要掏空了。”
宋酥酥总算能理解为什么谢爷爷的小竹楼旁会安排这么多保镖。
每一样东西拿出来,那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她想了下,将那木盒子拿出来,取出其中一个圈口大些的手镯:“给。”
谢卿淮弯弯唇:“舍得给我?”
“不要算了。”
她作势要收回去,被攥住手腕。
谢卿淮好笑地掐掐她的脸:“小丫头真是了不得了,背后这么多人撑腰,当我不敢教训你是不是?”
她鼓着腮帮子没说话,却见他唇边笑意慵懒肆意,冷恹精致的眉骨下一双桃花眼却潋滟温和。
她感觉心脏快跳出胸口,开口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你教训我,我就告诉妈。”
“那你告去。”
谢卿淮将手镯顺走,戴在腕上。
浓重的墨绿衬托下,肤色冷白得似乎一蹭就会泛红。
这副魅惑人的模样,偏声调懒散轻慢,“你看他们管不管得到床上去。”
宋酥酥:“......”
-
从谢爷爷家回来后,备婚进入了尾声。
婚礼地点定在南城临海附近的私人岛屿,是处上世纪修建的欧式城堡。
宋酥酥提前三天跟姜早一块坐私人飞机住进城堡准备仪式。
虽说要准备,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一切有专人安排。
而且知道她不喜高调繁琐,所以一切从简。
姜早仰躺在城堡大床上,感慨地开口:“没想到我们家酥酥会这么快就步入婚姻的殿堂。”
宋酥酥坐在落地窗旁梳头。
她穿着条白色真丝睡裙,阳光下黑发柔顺披在肩头,天鹅颈高贵,偏那张小脸还有两分令人怜惜的乖巧,杏眸微垂,嗓音轻灵:“我也没想到。”
“而且还是跟谢卿淮。”
姜早一骨碌坐起来,猛地瞧见这一幕,被惊艳得顿了顿,伸手拿相机拍了两张,“不过总比沈让好。”
“那当然。”
宋酥酥想也没想就点头,“不要提他,他比不了。”
她话刚落,门边就有人轻笑一声。
这笑声熟悉,宋酥酥一激灵,耳根都红透,转头对上男人清冽含笑目光。
他屈起手指,在门框轻敲,悠悠道:“我可是打过招呼了,没人搭理我。”
宋酥酥轻哦一声:“妈妈说让我们提前一天不要见面。”
“我来送东西。”
他随手将首饰盒放在桌面,转头要走,又折回去揉揉宋酥酥的脑袋,微微俯身和她平视,“知道给哥哥说话了,还算是没白养。”
等门关上,宋酥酥强迫自己不去看姜早。
但对方浓郁的八卦视线已经凑近凑近再凑近。
“宋酥酥小朋友。”
姜早清了清嗓子,“为什么脸这么红?”
宋酥酥的脖子都快扭到窗外去,她望天,小声道:“早早,今天天气很好哎。”
姜早:“你是不是喜欢上谢卿淮了?”
宋酥酥:“哇,有海鸥。”
“......”
姜早一把别过宋酥酥的脑袋,捏捏她的脸。
软绵绵,像个小包子。
眼睛也圆乎乎,无辜得够可以。
姜早颇有种小白菜被人骗了的感觉,把她的脸挤成一团,嘴巴跟着撅起:“如实交代。”
“早早。”
她可怜兮兮地喊人,吐字也不太清晰。
姜早没忍心,松开她哼一声:“撒娇也没用。”
宋酥酥忙凑上去抱她胳膊:“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他每次都勾引我。”
姜早来了兴趣:“怎么勾引的?”
宋酥酥认真地掰起手指:“他这张脸很帅呀,声音也好听,而且他老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总是亲我,牵我,每天晚上让我给他......”
“咳咳。”
眼看她马上就要坦诚过头,姜早一把捂住她的嘴,面黄耳赤:“不用这么仔细。”
宋酥酥挣扎两下,没什么底气地开口:“他这样,我心跳就很快,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嘛......”
“好,那我问你。”
小姑娘上一回恋爱谈了个狗屁,还是一窍不通的单纯模样。
姜早打起精神,循循善诱,“那你想想,如果做这些事情的换成别人,你还愿不愿意?”
宋酥酥眨眨眼:“换成谁?”
“沈让。”
“......不是。”
宋酥酥生理性地反胃,嘴巴抿成直线,脆生生地,“好恶心。”
“那换一个,于歌。”
于歌是两人宴会上认识的男生,家世不错,风度翩翩的,模样也帅,还是男团出身,在娱乐圈小有名气。
两人不止一次为他花钱打投。
宋酥酥想了下,摇头:“好奇怪。”
“那池深。”
“更奇怪了。”
“那......”
姜早歪着头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比以上三人更帅的。
旁边宋酥酥抱着膝盖,目光落在身下重工毛毯上,睫羽微颤。
她开口,打断姜早思绪,略显苦恼:“早早,我可能真的有点喜欢我哥。”
-
门外,谢卿淮半倚在墙边,眼睑微垂,唇边弯起点弧度。
池深路过,狐疑问:“站这干嘛?”
“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酥酥跟我表白。”
“你睡醒没?”
第70章 跟我走
沈家别墅外。
沈绒挽着沈老太太往外走,转头看向父母:“你们真的不去吗?”
“算了。”
沈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哪还有这个脸去,你照顾好奶奶,替我们把礼物拿给酥酥,还有,别坐飞机,奶奶受不了。”
婚宴地址是在私人岛屿,请柬中包含船票和直升机票,可供来宾自行选择交通工具。
离得远,或者想提前上岛游览的宾客,可以提前一天就过去。
沈绒属于后者。
“知道了。”
她将老太太扶上车,探头进去瞧见副驾驶坐着的人时,声音霎时尖锐,“哥?!你去干什么?”
沈让只淡淡扫她一眼,脸色阴沉地坐在前面,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没吭声。
“你还有脸去酥酥婚礼啊?你不是想闹事吧?”
沈绒立马下车,不满地看了沈父沈母一眼,“爸妈,他上次自残我还没说呢!你俩就不怕他又要死要活的。”
沈父目光霎冷:“我能怎么办?他还听得进去什么?”
两人昨天在书房大吵一架,甚至还动手摔了东西,到现在为止没说过一句话。
沈母脸色不比他好看,半晌叹口气:“你哥说了,不会乱来的,让他去看看,死了这条心也好。”
看到父母这样,沈绒都要气死了。
她噔噔跑到副驾驶去拉开门,努力地将沈让往下拽:“你下去!!我不要跟你坐一辆车!”
男女体力差距大,沈让纹丝不动,也不生气,就这么坐着。
沈绒拉了半天没能成功,气得跺脚,破口大骂:“你有病啊?跟你一块儿参加婚礼我都丢人死了!那些小姐妹都笑我呢!”